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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林殿是二进院,绕过影壁,前院正殿和后院正殿各面阔五间,有东西配殿,明间开门,配殿南北又各有耳房。最后院西南角处还有井亭一座。四处种植的都是兰花。听说是祖上哪一位高寿的老皇帝宠幸的妃嫔尤其喜爱兰花之故,可在那之后,兰林殿再没出过一个像样的宠妃,兰花又是极其娇贵的主,非是那些随便放着就能肆意生长存活的,因此殿内景致极其衰败,也只有正殿入口处的稍许好些,全是内侍局的人为了蒙蔽圣心的障眼法,以证明他们没有偷懒不干活。
彩娥便是躲在这花丛里伺机行动,她忖着,运气好的话,御林军比兰林殿的首领太监福贵率先打从这里经过,她便能钻个空子,溜出去和主子家人安插在御林军里的人接头;运气不好的话,福贵到了,御林军还没有打她们门前过,那她和她主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因此眼下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她真是紧张的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然而更叫人着急的是,她听到了御林军的步伐,是正走到了她们殿门前,如主子预料的不错,这个时候,不是他们巡视的时间,他们去的方向,是慈宁宫!可为什么要去慈宁宫?偏生福贵也在这个当口出现,正是两厢里碰到一块儿了!
彩娥咬了咬牙,心道:死就死吧!一个踉跄从花丛里扑了出去,扑到了福贵的身上。
福贵‘哎哟’了一声:“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音刚落,低头瞅见是彩娥,俏生生水灵灵的小丫头一个,不由的心神荡漾,忙敛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和气道:“我说谁呢,所幸你今日遇到的是我,要是不留神冲撞了哪位贵人可怎么好,随时随地要掉脑袋的!”
太监都喜欢找对食,多朝宫里无权无势又没有依靠的宫女下手,再狠一点的,官大的太监连落魄的老太妃也不放在眼里,谁叫她们这帮女人入不了皇帝的眼,没有皇帝的宠爱庇佑,不就等同于落入了他们太监编织的蛛网儿嘛。再者,太监十有*都是心理变&*态的,不是真正的男人,总想要做真正的男人,为了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人,且胜过真正的男人,就会变着方儿的折磨女人,要不然后宫的女人怎么个个都早死。所以当宫女的都想赶早出宫,正儿八经的嫁了,哪怕嫁个城门护军也好;当秀女的就想挣个荣宠,图他一个光宗耀祖,满门亲贵。
彩娥知道福贵那点德性,向来爱在小宫女身上揩油,当即可怜兮兮道:“福贵公公,您行行好,缓一缓上钥,我家主子夜里怕是吃的不好,现下正难受的厉害,我想要出去给她找一个医官。”
福贵趁机摸着她的小手,色眯眯道:“那可不行。不是咱家不通情理,你也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宫门上钥那都是定例,咱们把该办的差事办了,别整那些捞不着好处的事。你说咱们都是作奴才的,别说没有提醒过你,有时候做人不能太死心眼儿,你们家那位说白了就是一株死了的兰花,活不了,你别再她身上白费力气了。回头我找大总管说一声,给你安排个好去处。怎么样?”
“多谢公公的美意。”彩娥甜甜道,“只是我既还没有离了她,她就还是我的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淑兰,我们谁都分辨不清楚,公公,要不您看,您给我出个主意,眼下我该怎么办好?”
福贵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御林军见着宫门还大开着,为首的统领立即低喝道:“干什么呢?都干杵着瞎磨蹭什么。”
太监再得力,遇上御林军也还是要给点面子的,福贵弓着背,涎着脸笑道:“哟,原来是赵统领,有眼不识泰山,咱家这会子正要给宫门上钥去见大总管呢,都是些例行的琐事,大统领,就不劳您费心了。”
赵青雷是皇长子侧妃的长兄,一向自视甚高,不把宫内的常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手中而今怀揣着一个大秘密,兴奋的每个毛孔都想要叫嚣,神气自更不比往日,简直高傲的不可一世:“公公的事,我确实是管不着。我们管的是军国大事,保家卫国,可不管女人的针线鞋袜。”
御林军的人闻言都跟着嗤嗤笑起来。
福贵的脸色十分难看,笑容也从敷衍变得僵硬,看的出是心里不痛快。可尽管如此,他的神态,动作,却愈发的谦卑,低头哈腰,只是出口的话却是针尖那样的锋利:“是,是…..大统领是做大事的人,哪里管的着我们内廷之事。内廷之事说白了既不到你管,也不到我管,是皇太后在管,将来就算新皇登基了,那也有未来的皇后管,皇后是内宫的统帅,主持中馈,母仪天下,旁的人就是想管那也管不着啊,更别提那些跟着鸡犬升天的亲戚了!至于我嘛,我就是替主子们跑跑腿的,听主子的吩咐办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彩娥打量他们话里有话,什么叫做未来的皇后?这言下之意,难道说……后宫会有一个新皇后?
那么?——彩娥不禁咋舌,那就意味着新皇即将登基?倘若当真是皇长子御极,皇后的人选岂不是会在他的妻妾中出现?无怪乎赵青雷傲的下巴都朝天了,听说他的妹妹赵氏在王府最为受宠,然而论起品级来,赵氏不过是个侧妃,上头还有正妃上官氏。
她心里直打鼓,看来这消息和她主子猜的*不离十。
赵青雷打嘴仗干不过福贵,气闷的很,就拿他身旁的人开刀,指着彩娥,趾高气昂的问:“你——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奴婢……”彩娥结巴起来,“奴婢的主子身子不适,正请公公帮忙通融一下,容奴婢去请一个医官过来给瞧一瞧。可这正是宫门上钥的时候……”彩娥的声音越来越轻。
福贵叹了口气,道:“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不是咱家不肯帮你,实在是宫规摆在那里。”
赵青雷一听,福贵不同意的,他偏要对着干:“这有什么干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法理都不外乎人情,更何况她一个小女子还能翻墙走壁不成,须知这宫里的每一位主子都是金枝玉叶,就像公公说的,你不过是个下人,不管宫里的主子品级多么细微,那都是你的主子,伤了谁公公都担待不起,你说是不是?”言毕,随手指挥身后的人,道:“你!你们……谁,送那位姑娘去太医院一趟,陪她请一个大夫回来。”
彩娥觑了一眼福贵,吓得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敢劳烦大统领。就近的请一个女医官便好。”
御林军中一人出列,对着彩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这边——”
彩娥与来者对视一眼,个头不高,是御林军中罕见的矮冬瓜,双眉间距短,山根位有颗痣,与她家主子形容的丝毫不差。
彩娥当场跪下,瑟瑟发抖道:“宫规不可违,要不请您替我走一遭?宫女子没有单个出门的道理。”
那人将她单手一托扶了起来,同时顺手一张字条塞入她的掌心:“这……”
两边人马胶着的当下,兰林殿的掌事姑姑淑兰人匆匆从身后赶来,冲诸位福身道:“见过大统领,见过福公公。”说着,侧首对彩娥道,“你且回去吧,你家主子人比适才好些了,正需要你照看着,不用你请医官了。”转过头来对几位堆起笑道,“真是对不住大统领和公公,燕昭容娘娘先头听说因为她耽误了宫门上钥的时间,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如今人已经无大碍了,就不必劳师动众的去什么太医院了。公公可以前去向大总管复命了。”
福贵眉头一动,赵青雷则淡淡的‘哦’了一声,“既如此,竟还是我多事了。走——!”赵青雷冷冷觑了一眼福贵,吩咐后面的人马跟上。
福贵望着渐行渐远的银色铠甲,恨声道:“呸,狗眼看人低,哼唧什么哼唧,又不是马。”
淑兰劝道:“公公莫要再气了,还是快些去回复大总管吧,别耽误了您自己的差事。”
福贵道:“不急,我有事问你,这里头住的那位平日里挺安分的,今日唱的是哪出?”
淑兰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进门的时候还抱着肚子痛的在地上打滚呢,才一转眼又好了,让我出来把她的丫头给带回去。”
福贵摩挲着下巴,从下巴挠到了头颈,那地方光溜溜的不长一根胡子,心里却是杂草丛生,什么念头都有,但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燕昭容要么不来事,来事的话就一定是大事。
他笑容可掬的对淑兰道:“这两天对里面那位可要尽心着点,将来要是升发了,咱们不求带挈提拔,别怪罪以往的怠慢就好。”
淑兰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