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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仰躺着和敌人倒在同一片土地上,死亡把他痛苦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优雅美丽。
你斜了他一眼,正想离开,突然欧文僵硬屈着的手里蹦出一个全息影像。
“欧文!你怎么了!欧文!”
一个黑发的男人蹲下来想触碰欧文,但这样做只能是徒劳,他痛苦地吼出来,抬头怒视着你:“你杀了他们!你!我要你付出代价!”
你木着脸把欧文的手和通讯器一起踩碎。
妈的,看来你给这个婊\子的大拇指关节留下了太多时间。
然后毫无悬念,你付出的代价就是陪葬,在欧文姘头的怒火下。
你都说了欧文(姘头)的火力足够把这艘全副武装的押送船轰成离子。
真他妈出人意料,你的死亡方式从来都不会重样,也算每一次的惊喜。
“早。”
你平静地接受了来自狱友的第198次问候,接受了自己又一次失败的事实,并制定好第198次计划,因为你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打击人的现实,现实这么操蛋,你能怎么办?
你第198次走向餐厅,柜台窗口的AI第198次问你:“食物,或游戏。”
“游戏。”你说。
AI的兴奋表现为机械音的巨幅波动,如果它有舌头,应该已经不小心滚进了自己的喉咙里,你漫不经心地想。
“来吧先生,让我们来下一盘棋!不过需要先找一个更安静点的地方。”AI说,因为另一边有一个倒霉鬼代替你被欧文按在墙上揍,周围一片叫好声,不时因为血液爆发出喝彩或哄笑。
不得不承认,欧文的格斗技巧顶尖,但你现在卖弄的是心理战术,这种野蛮人的行径不是这次的主题。
AI把你一路引至Alpha区的花园,这里是人们提前体验晚年生活的地方(比如散步、发呆、散步、发呆),是一个圆形的小型广场,点缀有一些娇弱的花草,正中央还有一个模仿古代雕塑的喷泉,水柱在重力作用下无精打采的。
AI迅速在空气中堆出棋盘和棋子,还有自己的机械手——它下棋只需要脑子和一只手。这些全息投影占了很大的空间,但大多数人都去格斗现场凑热闹,没人控诉你们侵占公共空间。
下棋你并不在行,虽然在你为政府卖命时经常会在战斗间歇玩游戏,但你更喜欢的是硬核向的生存游戏,毕竟战争机器也需要放松和人权,用游戏、或是宠物、或是游戏里的宠物——你知道再铁血的战士的星网帐号里或多或少会有几只毛茸茸的小可爱,甚至某些监狱都实行了用游戏感化犯人的政策(因为医生们发现切除大脑额叶或者换成机械义脑并不能根除犯罪欲望),但很明显你们这些预备矿工不包括在此。
你肯定下不赢AI,它是用光速思考,你的大脑神经电还跑不过它,不过当你窥视过未来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光束织成了19×19的广阔天地,给一颗棋子至多361个可能性,每一个交叉点上都有一颗AI的黑棋,棋子存在于“是”与“否”的理论可能之间,它偏向哪一方的概率未可知,即使概率总和永远为“1”,正态分布的分析也是浩大的数据海洋,这对于人类是可怕的数学问题,但却是AI的思考方式,围棋对于人类可能是大多的谋略、辅助些计算、还有一点点的运气,但对于AI,就是无穷无尽的计算、计算、计算,通过计算实现对敌人心理的准确预判,通过计算规划好一切的可能性。
但你已经提前知道了一切,很早以前不认真学习的坏孩子就知道了:想要考试合格,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背下答案。你知道自己的白棋会引来怎样的应答,每一步会有面临怎样的对峙,你所做的只是选择一种最节省时间的方式,毕竟你对围棋还没好感,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你面对的是一位锋芒毕露的天才,但很不幸,天才面临的是偷窃未来的惯犯。
这场悄无声息的战斗迅速推进,AI的落子速度慢下来,你耐心地等着面前这堆数据不停磨蹭。
“太吵了。”AI说,还是没有落子,你把棋子一个一个叠起来,建成一座成摇摇欲坠的高塔,又把建筑材料一个一个拆下来,做完这些无意义的消遣后对面黑棋还是没有动弹。
悬空的棋盘扭曲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稳定,这表明对方已经有点焦躁了。
你开始按着手腕读秒。
AI终于落下棋子,你回过神,不假思索落下了最后一颗棋。
“你输了。”你露出一个微笑,“Now,Iamthemaster。”
“不可能,你——”AI的语气有点不可置信,半透明的机械手僵硬地扭曲,黑棋洒落了一地,骨碌碌地滚进了角落。
你捻起一颗白棋,撑着头,语气平淡,“怎么不可能,自大的人工智能先生。”
“不可能!”AI失控地大喊,声波穿透你薄薄的胸骨,在胸腔里弹跳,“不可能!没有人能赢我!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你揉了揉发颤的耳朵,打断它:“行了吧,我们不比谁的嗓门大,听着——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吗?”
“我没输!我没输!”
你故意忽视对方洗脑一样的噪音,开始自言自语:“因为你只是个人类的造物。”
“你在每一场对弈中都会赢,因为你是人类的造物,你现在会输,也只是因为你是人类的造物。”
你放轻声音,比棋子落下的声响还低,“和你对弈的任何人都会输,因为赢得不是你,而是你背后无数的科学家与数学家几十年的心血。你还天真地认为自己是凭着自我意识胜利的吗?不,你只是按照预先存储好的数据和提前编写好的程序运行,你如此智能,只不过是因为浩如烟海的大量预设数据,你执着于围棋,不过是你的主人设下‘下围棋是快乐的’这个指令。”
你把棋子放在眼前,透过它可以看见被激光染蓝的墙壁。真是神奇,光线没有实体,现在却可以被你捏在手中,显出圆滑光润的瓷器质感,你缓声问:“喂,你,觉得自己的哪一步不是在人类预判之下?”
“即使在果壳之中,也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尊敬的AI先生,没有灵魂、没有自由、没有意义,甚至现在连围棋都会输给一个普通人类,你还觉得自己是无限空间之王吗?”
全息棋盘彻底破碎了,刚才的宏大战场迅速崩塌,黑子、白子、交织的线条、AI半透明的机械手,只留下被你握着的棋子,你坐在凳子上,轻轻晃着脚。
AI的声音有点变调:“我……我……”
“回去工作吧,先生,政府还需要你。”你说。
这次AI没有回答,扬声器没有再发出任何无意义的噪音。
你往AI先生纯洁无暇的伊甸园里放了一条蛇,一条名为“自我认知”的蛇。
“机器人三定律呵。”你短促地笑了一下,白子在你的指尖被捏碎,散成光点。
这些孩子的纯洁心灵总是太过脆弱。
“这里有问题。”AI对船长坚持,“这里,发动机,有问题。”
船长扬着音调“嗯”了一声,推了推旁边的工程师,“但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史蒂夫?”
史蒂夫打开核能发动机复杂的结构投影,说:“的确,船长,发动机一切正常,我们会安全地抵达目的地,而且极其节能。”
“这里有问题了,你们要相信我的判断!你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数据,数据才是正确的!你们的碳基脑袋比的过我吗?”AI的吼声在舰桥回荡。
“呃,真是激进的言论,”船长掏了掏耳朵,说:“史蒂夫,我觉得我们需要找一下弗里斯,他的下士似乎不太对劲。”
“弗里斯还在等自己的新视网膜,”史蒂夫一板一眼地报告:“他现在是工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