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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全套检查总让人安心点,您知道,有种病叫做‘我认为我有病’。”
“行,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我来给你开检查单——但是你看起来可不像那种有妄想症的人啊?”
我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我所遇见的人里,又有谁不认为我是一厢情愿地自认为我有病呢?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不,这还算不上挣扎,究其根本,只是我想要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承认这个现实的借口。
一个既定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它所代表的价值如此高昂,我为什么不去接受它呢?
只要伸手就可以抓取,只要承认就可以得到。
但我还是想要为我仅存的、为“我”所一厢情愿认为的绝对代表“我”的意识的那一部分去挣扎。
就算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并不能代表这个正在陈述现实的我。
——
胃镜检查有些难受。
我原以为“舌”会因为遭罪而在医生的镜头下现出原形,它如此能说会道,又擅长交际,长期占据主场,以至于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脾性,这样的智慧生物瞧着就不是甘愿受苦受难的。
可惜它的耐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耳”与“眼”在这次检查中也遭受到了程度不同的刺激。
它们同“舌”一样选择了沉默。
就连“虫”都是识时务的。
我扫过手里检查单上一项又一项的合格,有些败兴。
自从第一项检查开始,父母就从走在我的前方变成了跟在我的身后,他们的呼吸都沾染了沉重的味道,配合着躁动的心跳,竟让我有种在参与什么恐怖游戏的错觉。
医院这种地方大概天生就带有那种命运该有的压迫感,它介临于生死,也有着生死自带的圣洁与残忍,确实是个做游戏的好地方。
他们跟着我路过一个又一个检查科室,看着我手里的检查单积攒到了厚厚的一叠,直到下一个项目的门口,一直沉默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率先说话的是母亲,比起其他情绪,她的语气里更重要的是腻烦,一种强行表现出来的不耐。
“既然没什么大事情,你自己应该也能应付现状,我们就不陪你做后面的检查了。”
“我们在医院外面等你出来也是一样的。”话罢,她马上就要转身。
我跟着他们停下了脚步。
“都是一样的吗?”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单据上,脸上浮现出几丝明显的焦躁来:“结果都是正常的,根本没必要继续检查下去,我和你妈又不会怪你什么。”
原来都是一样的啊。
我看着他们,看着母亲拉着父亲径直往医院外走去,看着他们脚步匆匆、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来时一样。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一句话说完,就好像如获新生了。
——
这本来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在我失业后回到家的第一晚,甚至在更久之前,我就设想过的结果。
我离开了家。
确切地说,应该是离家出走。
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连争吵都没有。
他们已经确定我生了病,“眼”观察到了父亲用手机检索精神病院的界面,“耳”听到了母亲咨询心理医生的电话内容。我从黄昏等到午夜,却没有等到应该会有的谈话。
我是在夜里出门的,没有隐藏动静的意思,甚至还抱着某种“在凌晨被当作什么偷鸡摸狗的盗贼强盗抓到”的期盼打开了门,防盗门被打开时所发出的吱呀声,比父母的呼吸声要更加响亮,而门合上发出的声音甚至让楼上熟睡的邻居打开了灯。
在我开门的前一刻,父母还在为我的失常而争吵,在我开门的一瞬间,他们的卧室里鸦雀无声。
直到我走出住宅区,都没有谁来阻止我。
这大概是我们都在等待出现的事情。
23:43,手机还有40%的电量。
夜里的风有些冷。
天上的星星还是明亮的。
我在明亮的夜里离开了家。
第5章周合
深秋的风有些冷,零星的雨丝飘杂在风中,打到我的脸上,说不上疼,但也足够让人不快。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过了一整夜。
手机电量还剩3%,支付软件及银行app里的余额全被我转给了父母。
现在,我在等一个电话。
说起来有些奇怪,我在连夜离家后,竟开始想回去了。
我想缩在我房间的角落里,也只想要房间那么大的自由。
如果有谁给我打一个电话(可以不是我的父母),认真地劝我回去的话,我便可以就着这个台阶下坡,然后回到我熟悉的壳里,至于是饿死、老死还是意外身亡,都算我能接受的选择。
我等了它一夜,却只等到了一场雨。
等到光明破除黑暗,等到黎明驱走星辰。
仅有云端而来的小雨和我相会过夜。
——假使和雨相遇也算一场约会,那今夜应该算很浪漫的事情。
而在雨的尽头里,另一种生命出现在了我的世界中。
那是一只与“眼”、“耳”、“舌”这样的幼稚鬼截然不同的个体,独立而完整。
“他”撑着伞,在淅沥小雨的退去前夕,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