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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送饭的仆役看了古骜一眼,掩袖咳嗽了一声,古骜这才一股脑儿地爬起,走到栅边,接过了饭,接过饭的同时,古骜还接到了一条夹在那送饭仆役指尖的秘条,上面不过寥寥写了几个字:
“大哥,外面该怎么办?二弟。”
古骜盘腿坐在地上吃了饭,那仆役等着收碗,古骜仰头喝了一口水,沾湿了指尖在空地处写了一个“怀”字,那送饭的微微点了点头,古骜吃完了饭,那仆役便又收了碗筷,离去了。
过了两日,古骜便看见守门的都换了人,到了第三天,送饭的人轻声道:“骜兄,是我。”
古骜来到栅边,看了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怀兄,你来了。”
怀歆的面容掩藏在斗篷下,只露出一个细弱苍白的下颌,他启唇轻声道:“这几日,叶郡丞与吕公子对如何发落你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吕公子的意思,是你当初背太守而逃,该是死罪,叶郡丞正据理为你力争……如今大敌当前,若还要斩将,军心就散了。叶郡丞带兵这么多年,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我与那陈家子商量,已经叫田榕为你在郡中游说诸将。依我看,吕公子是讳疾忌医,当初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拦他出征,他又兵败折将,这才容你不下。”
古骜点了点头:“……田榕游说诸将什么?”
“保你。”怀歆轻轻地叹了口气,“唉,你怎么还是如此,这番鲁莽若是当时吕公子当日就动了杀手,你该如何?”
古骜笃定地道:“不会的,我说的都是军心所向,他杀不了我。若他要杀我,诸将会站出来。”
怀歆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几件大事,我说给你听。”
古骜点了点头。
怀歆道:“你父母从江衢赶来了,还带着一行数百人,如今陈江都给安顿在出龙山下了。里面有个叫二狗的,吵着要来救你,已被令尊压下来。”
古骜睁大了眼睛:“我父母都来了?”
怀歆点了点头:“都到了,都安顿好,你莫要担心,这时第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雍驰为威慑朝廷众臣,前些日子,受诏总掌国事,称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加衮冕之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赐九锡,已受封了摄政王。”
“……雍驰做了摄政王?”
“是。”怀歆点头道,“他还加封济北简家为济北王,汝阴严家为汝阴王,广平金家为广平王,巨鹿熊家为巨鹿王……”
古骜道:“雍驰如此,是为了分江衢王廖勇之权?”
怀歆道:“正是。雍驰还定朝仪,诸侯王年年上京来朝,着世子为质,行猎何处亦可随地召见。”
“我未料到,雍驰这步子,迈得还真大……能走过去么?”
怀歆低声道:“大患已除,如今朝廷割让上郡、渔阳两郡给戎人,吕谋忠又伏诛。廖去疾等王世子又在京城为质……雍驰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古骜点了点头,怀歆续道:“吕公子亦闻知此事,如今郡中传得沸沸扬扬,说吕公子想自立为汉王。现在郡府正吵着,有人赞成,有人不赞成。”
古骜想了想,道:“寒门有人称王,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吕公子性子不适合为王。”
怀歆道:“正是,许多僚属不赞成吕公子称王,但是虞公子却在给亡妻服丧时,令人从虞家府库中取出了前朝武帝亲赐的古锦,赠给吕公子,恰能裁一身王服。”
“……虞公子服丧?”
“是,他夫人因病故去了,外面有许多人传言说,他命中带天罡,刑克父母妻子,如今怕是续弦也难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黔中给亡妻守丧,未曾踏足汉中。”
古骜颔首,怀歆轻声道:“还有第三件大事,摄政王雍驰纠集江衢王、济北王、汝阴王、广平王等五王,成为联军,准备来攻打汉中。”
古骜若有所思地道:“雍驰不仅仅意在汉中,这一招走得巧,他是想通过这次征伐,整合五王的兵甲,成为真正统领世家之翘首。此役不仅能以攻寒门为名,凝聚世家人心,亦可在征伐中排除异己。”
怀歆点点头道:“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古骜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如此,事情便更紧迫了。我适才我问你,游说诸将什么,你说是为‘保我’。此战寒门定生死,如今这方死局,却并非是保我能解了。”
“古兄打算如何?”
古骜道:“我准备自己领兵,我亦是太守义子,此番临危受命,该当仁不让。”
怀歆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彩:“我明白了,早该如此了,我这就去筹谋。”
“……除了汉中守将要争取,虞公子那边亦可试探。”
怀歆想了想,道:“我观虞公子此人,瞻前顾后,进取不足,我尽量。”
“叫田榕先摸摸诸将怎么想,下次来的时候告诉我。”
“好。”
第99章
“骜兄,骜兄……”怀歆再次前来的时候,古骜正在假寐,听到声音,他才睁开了眼,走到栅前,怀歆将饭食递给了古骜,压低了声音道:“之前说的,田榕这些日子试探了许多低级将领,他们都对吕公子所为心有不忿,若是骜兄起事,他们决不会为敌。”
“……叶雄关与几位兵统那边怎么样?”
“现在叶郡丞还在为骜兄能脱身囹圄而奔走,非常之时,骜兄此意,倒是不便透露于他了……”
古骜点了点头:“联军现在军行何处?”
怀歆道:“约莫还有半月路程,方至汉中。”
“时候不多了……”古骜微微皱了眉头,在牢中踱来踱去,怀歆低声道:“倒是这几日田榕拜访了吕公子,将他奉承得十分高兴。”
“喔?”古骜停下脚步,眼睛微微一亮,“田榕还把吕公子这边打开了局面?”
怀歆点了点头:“正是。”
古骜想了想,低声道:“叶雄关的意思,定是望我能重掌兵统之职。可这件事吕公子决意不让,才拖了如此之久,看来此计不通。既然田榕与吕公子能说上话,我倒有一策,看可行否。”
“骜兄请讲。”
“可让吕公子削去我兵统之职,我以布衣之身归于草野。”
怀歆轻一扬眉:“骜兄的意思是……”
“情况紧迫,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汉中被攻破,一切都无从谈起,我只要能出监牢,后面的事就好筹谋了。”
“我明白了。”
古骜道:“此事事不宜迟,令田榕尽快促成。”
“好。”
就在古骜与怀歆狱中密谋之时,汉中与黔中边界之间的一处看似寻常的屋舍之外,亦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带着几骑轻从,飞快地驰过周围田野中的阡陌,扬起一阵阵沙尘。那人来到屋舍之前,翻身下马,露出斗笠下的半边络腮胡子,报了口号通令,这才进入了房舍之内。
“主公,我来晚了。”来人摘下斗笠,卸了披风,大踏步地进了内室,身后有人将门轻轻阖上。
虞君樊坐在正位上,指了指案几旁的另一个空位:“叶叔,坐。”
叶雄关点了点头,脚下带风地走到空位转身坐了,靠入椅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吕公子冥顽不灵,已劝不动了……之前主公嘱咐过我,令我不可再冒然直陈于吕公子。主公,你得拿个主意!”
虞君樊将茶盏推到叶雄关眼前,缓缓地道:“……继承先父遗志,为天下‘平世庶’竭心尽力,乃是这些年来,我之所虑所为。之前,嘱咐过你,莫要再如吕太守在时那般,耿直不忌言,亦不过是因为寒门式微,禁不起任何一次风浪,我怕的是吕公子迁怒于你,免了你郡丞之职,倒是没有回转之机了。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那主公究竟还在等什么?古骜此人,我已细观,行军有急智,临大节而不亏,当危难有勇义。”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徒生动荡;如今来犯之敌,已经距汉中不远了。”
“主公有何策?”
“我已派秘使去见江衢王,不日便能回。”
“那好,一切听主公安排。”
“不久我会再见吕公子一次,毕竟从小相识,朋友一场,到时候听我号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