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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古骜点点头:“快了。”
“今日也不叨扰了”,田榕站起身,“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来披香楼,我与萧先生和师兄住在一处。”
“嗯。”
“骜兄,什么时候你也下山看看吧,如今,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
“放心吧,日后自有你一展伸手的时候。”
“我自然放心,总有一日么,”田榕笑了笑,“我知道,会的。”
“嗯,我送你。”
“送什么呀,我马车停得不远。除非你想来看看,我坐的马车有多漂亮,唉,可惜晚上也看不清。”
古骜笑起来:“这么多年,你身上这淘气倒是一点没变。”
“知我者骜兄也。”田榕展了一个大大的笑颜,“走了。”
“不送。”
古骜看着田榕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然不知不觉忆起,自己从前,总打算着把田榕控制于掌中,想令他从此再也不生外心……如今一看,倒并非不可能了。
若真有一日,自己能将那‘口号’探寻而出,作为旗帜,能利国利民利于天下,亦利于田榕,倒是不难将他笼络在身旁——心安志逸,斯人也,而有斯欲。田榕也是一样。
目光尽处,是已然无踪的背影,面对着黑夜,古骜又想了想,这才转身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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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离开云山,但古骜未曾料到,这一日的到来,会有这么快。
这天,古骜照例一早便动身前往山云子处探望老师,问候安好,可临走近了,却并未见平日服侍云卬的小童在门外守候。
从远处便能望见,山云子之门前满列了许多佩剑带刀的武人,穿着看不出名号的长靴短束,皆宽肩窄腰,腰间刀刃不显,面上却一股股肃穆之色。
古骜心下一惊,忙加快了脚步,刚要行近,却被人以刀柄拦住了去路,那守卫之人肃道:“主公在内,闲人莫要擅闯。”
话音未落,脚步声起,帘子被人从两侧恭敬拉开……只闻一阵朗笑,声声震耳,一位身着宝蓝色锦服的中年人,迈步而出,只见他身材宽厚雄武,须发皆灰,眼中更是有一道英气,腰间缕带穿金,蛟纹绣边……古骜微微一怔,天下能得了天子恩赐以蛟纹为饰的佐龙之人,怕是只有一位……
“主公!”两列武人见那中年人出舍,尽皆行恭礼,适才拦住古骜那人更是上前一步,道:“主公,此人……”
那中年人闻言微一抬手,进言之武人便止言躬身退了一步。那中年人一步一踱地朝古骜走来,眼神微动:“小子,你是山云子的学生?”
“正是,尔是何人?”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一派豪迈之气,道:“老夫行车数日,赶来此地,不过是为了向山云子先生请教一二,看能否有能荐于我之爱徒,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不知礼的小子!”
古骜闻言一愣。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古骜:“老夫乃汉中郡守吕谋忠,早就听说,山云子居然收了一位与我一样寒门出生的弟子,我适才还问他呢!我问,我当年来书院游学,怎么没有这等好事?害得我跑去给虞家,做了好多年的郡丞都出不了头!嘿!却被你这小子赶上了好时候了……哈哈哈哈……”
“吕太守,有礼了。”古骜作礼道。
笑罢,那中年人话锋一转,“老夫适才听山云子先生说,你叫古骜……?”
“正是。”
“古骜,骏马骋天下,好名字!你若是日后来汉中郡,直接便住郡府,老夫让犬子来陪你喝酒!大家都是寒门,千万莫要拘谨!”
“承蒙抬爱,还请借步,我有事寻老师。”
说着,古骜便上前几步,跨过了守卫,来到山云子门前。透过垂帘,却见原本每日卧于塌上的山云子如今衣冠正坐,正在待客,帘后影影绰绰,暗幽微动,八角瑞兽吐香,有一个白衣人影坐在山云子的对面,似乎正在交谈。声音隐约,听不真切。
而云卬立在一侧,依礼为两人奉茶。
古骜微微一怔,知道自己心中担忧过余,山云子老师安好,这才松了口气般缓步退了出去,回身步下了台阶,见那中年人还在台阶下看着自己,古骜上前了几步,歉然作礼道:“适才失礼之处,还请吕太守见谅。骜,山野之人,待客不周,请您责罚。”
那中年人闻言,微微勾唇,从鼻中笑出一声:“山云子还真没白教了你。难怪适才他满口都是你的好,如今一看,如此关心切意,你倒是当得‘爱徒’这两字!”
说着,那中年人又苍莽地吐出一口气:“走,既要赔罪,不如你带我在书院中转转……老夫倒要看看,廖家把它弄成了什么样!”
第52章
古骜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话音未落,吕谋忠已先负手迈步而去,古骜近身跟上几步,随在他身后。
穿过一道道满目青山翠景的幽径,山泉淙淙而过,古骜暗中观察着这位汉中郡太守,见他行步之间带着一股豪放不羁之雄气,不禁心道:“我从前所见之人,倒从无如此气魄。适才我无礼,他似乎又不以为意,看来倒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虽说是要古骜‘带他转转’,可吕谋忠脚下却生风般择径自路而行,走出了最后那方宁静竹林……嘈杂之声耳边渐起,果然很快就到了元蒙院。吕谋忠于不远处停下脚步,看着进进出出的玩闹学子,略一挑眉:“都是廖家的?”
古骜道:“十有五六。”
吕谋忠盯着元蒙院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嗤鄙,毫不避人地道:“廖勇那个老儿!呵,如今还真是天下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古骜微微一愣,他许久未曾听到如此令人快心之语了,虽然自己并未见过廖太守,但听闻吕谋忠如是言,古骜还是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终究放下了些许适才见‘列武入竹舍’之心防,开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吕谋忠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桀骜不驯,挑眉:“怎么,廖老儿做了这样下作的事,还不准我说了?”
古骜不由得微微一笑,叹道:“不过廖家以之为得计。”
“呿!”吕谋忠一摆宽袖,“廖去疾那不成器的小子,天天就想做出些动静来,与雍家孩子争锋,似乎是天下人都没长眼睛,才把他列在雍公子之下,他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凭那长相,他能比得上雍驰一丝一毫?廖老儿的种,能周正就不错了,他还想有什么伸展不成?”
古骜闻言,倒是又一愣。他见吕谋忠本在说行事之品高低,竟又一下跃及容貌上来,不禁有些跟不上思绪。
吕谋忠倒是了然地看了古骜一眼,猛然伸手拍了一下古骜的肩膀:“你这个小子啊!别这么拘束!我等寒门有何可畏?无论做了什么,不外乎是得人一句‘小姓不知教养’罢了。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呵,行天下而不恣睢,那叫做以天下为桎梏!他们自己做了一个叫‘世家’的笼子装了自己,还想让我等学着,岂不是可笑?”
古骜回过神,跟上几步,只得怔怔地道:“……言之有理。”
吕谋忠一路已负手行至山云书院门前,原来空旷山野中,如今已经满满停列了车驾行帐,迎风而展的旗上,皆写了一个‘吕’字,意态尽是张扬,倒与之前候在山云子门外,看不出来头的肃穆武人不同。吕谋忠上马前,回头对古骜道:“不烦送了,老夫尚有公务在身,这就去郡府替皇上骂廖老儿去,你这便回去罢!”
“是。”目送着吕谋忠骑马扬鞭,在车驾护送之下绝尘而去,古骜不由得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又转头向回走了。往昔与怀歆两人提起这位汉中郡吕太守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一看,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却是完全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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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时江衢郡太守廖勇,早就在郡府门口亲自迎接了吕谋忠之车马仪仗,恭道:“钦差大人!廖某久候多时,不知您已入郡!”
吕谋忠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拍了拍绣蛟金纹宽肩之上的细灰,一抬手就将马鞭递给廖勇。
廖勇如今年过四旬,自视也是大权揽怀的一方豪杰,这下见马鞭伸到面前,脸色不禁微微一僵,可当下立即又缓和了过来,挂了笑颜,接在手中立即转交给了下人,赶上几步,道:“老哥哥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弟能到郡界处相迎啊!”
“不用你接!”吕谋忠摆了摆手,径自入了内堂,廖勇忙招呼着侍者:“还不快迎吕太守?”
进到了内室,吕谋忠不请自坐,一个撩袍便坐到了主位上,相隔一台案几,廖勇笑着亦提袍坐到对面:“不知您这次远来,是何事啊……”
吕谋忠挑眉:“皇上着我来嘉奖你,说你守卫山云书院有功!”
“哦!”廖勇露出如梦方醒的表情,叹道,“原来是这个事,我还以为什么,这等守土小事,还能算功劳?圣上还真是爱惜我们做臣子的啊!”
吕谋忠看了廖勇半晌,忽然伸掌一拍案台:“你也知道不算功劳?!”
廖勇一怔,随即缄口不言。
吕谋忠冷笑道:“我顾念着和你同袍之义,劝你两句。皇上心善人好,才夸你守卫书院有功,可若是外人不知深浅地看过去,又会如何啊?会觉得你廖太守拥兵自重,强占山云书院……你看看,你看看,如今元蒙院中,廖家子弟,十之五六,你让有心人看了怎么想?”
廖勇有些招架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就……就是怕有人在皇上面前,离间君臣之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