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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分卷阅读_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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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如此行军,携裹所过之地百姓而前,很快就能到如此境界:

    “十万成军,千万成帅,浩浩汤汤,天下军旅,莫能我及。”

    那如何令天下子民心甘情愿与流寇同谋呢?

    那便是早早地打出口号,比如:“天王既临,分田均地。”

    又如:“开城迎天王,从天王,不纳粮。”

    可即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不愿意同谋如何办?

    文中亦清楚地指明:

    “天王言:成军之要,在于神,若有神助,莫不顺心!”

    “苍天已死,天王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也就是通过鬼神之说,令众人相信,剽掠分产并非不义,却乃上天授意,谓之均贫富。

    王朝之军,所有甲士,其身后运送粮草者,驻守驿站者,总共需十人以供一人。

    然是流寇却不然,他们行至何处,食至何处,并且食光当地之粮后,还将当地几乎所有青壮年之劳力携裹而走。

    如此滚雪般地步步高攀,如遇到富户怕被清缴而主动投靠,毁家起义,流寇便又得到了读书人的指导,补充其为将领,从此更加壮大……

    这便是所谓十八骑至于一万,一万至于十万,十万至于席卷天下……如此看来,倒真一点也不是难事了!

    更何况流寇军只过境不用守境,朝廷每得一处,要分兵把守,流寇却能流动作战,不以城地为得失。

    且流寇过处,落难百姓多为流寇亲人,通风报信,敬军供粮者甚多……

    古骜越看越是惊心动魄,顺目而下:

    只见里面不仅记载了‘大明天王’起家的过程,也记载了他败亡的过程。

    “累世经年,剽掠宝物,倚叠如山。”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天王视之,亦不甚惜。”

    “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广修宫殿,宫女三千,后宫夜宴,日夜不辍。”

    “二子争权,天相冤死。”

    “四大天将,分兵以出,尽皆陷于太尉。”

    古骜的目光随之落到了行文最后,笔触墨尽残竹断简:

    ——“大明天王征天下战行记,校尉司马,典彪记。”

    读毕,古骜握住竹简的掌心已然浸满了细汗:

    经过这五年的皓首穷经,古骜早已知道,想通过朝廷,或者通过世家,根本不可能匡合天下,前任足迹血迹斑斑,自上而下想要除旧布新,是一条死路……

    可是……

    究竟如何才能解开这乱世之局?

    究竟如何才能破而后立?

    究竟如何才能让天下涅槃重生?

    如果‘自上而下’之道垒满尸骨,已经被前人血写指明此路不通,那‘自下而上’呢?

    ……古骜自从在陈村施教以来,就一直在想,是否能有自下而上之法可行……

    可怎么看,寒门都不像能独自肩负如此重任,四海中最高的寒门,便是那位汉中郡的吕太守了,但除了他之外,各地寒门虽亦有富庶之人,然再富庶,乱世中财富仍需兵甲保卫;且虽有如荀夫子这般入仕者,但掌握的又大多不是机要。

    若从进取之心来看,寒门皆汲汲日上,而世家多享侈日下

    ——可高门大姓,究竟握着四海的命脉。

    然如今再思,如果再加上流民,合束一处,那可就不一样了……

    从前古骜一直在思索,这苍莽乾坤无尽,茫茫乱世纷纷——究竟该从何入手?

    如今,这本《大明天王征天下战行记》却给古骜提供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

    只是如果而已:

    如果有人将流寇改造一番,就地正法为恶一方的世家子的同时,却并不伤民,且自行屯田,兵甲务农,又会如何?

    如果有人将那口号再完善一些,除了‘均田地’,再能融合士庶共进共退的理念,能吸引寒门和有志之世家同参军,又会如何?

    如果有人能精诚治理,令其军纪严整,待百姓如亲,又会如何?

    如果有人不再犯大明天王所犯之错,忌权臣,纵二子,逞私欲,妄出兵,精诚进取,又会如何?

    如果有人从少年时起,就在山云书院中负薪挂角苦读……

    且此人又深谙剿匪之道……如果这样一个人,最终自己去做了匪,又有谁能剿灭他?

    古骜何等通透,一点即明。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在承远殿中夙兴夜寐,挟筴苦读遍历战乱大纪之史,深究前人失败之因……

    许多事,许多过往,厚积之下,那纷杂繁复在古骜脑中如五车载腹,它们似乎自己在呐喊着,呐喊破土而出,嘲弄着,嘲弄无人能寻根溯乱世之源。

    所谓恍然自觉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破土而出的契机。

    《大明天王征天下战行记》书中历历,倏地令古骜启聩振聋。

    心中有一个声音说:

    “——这方是匡合天下之法!”

    只有流寇与寒门结合的能量,才能将世家连根拔起,整合四海所有的兵马钱粮……

    原来这看似最阴柔、如水般变动的流民中,却藏着令天地都生畏的凛烈阳刚……

    就像八卦的黑白鱼,头尾咬在一起,黑尽是白,白极中有一点黑。

    如今人祸已具,还差一个天灾,与一个名号。

    所谓名号,便是冠冕堂皇替天行道的大旗,举着旗子,令世人分辨不出是王是匪。

    否则,天下士庶又怎会认此为正义之师,秉天下公,赢粮景从,争而襄王?

    否则,又如何令寒门中人、与世家有志之士争相投奔?

    什么样的名号,倒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