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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见。”他说完先闭上了眼睛。
我也学着闭上眼睛,其实完全没睡着,也没有GAIA针剂带来的那种自我压成一条线的感觉。过了几秒钟,我感觉自己脑袋有点痒痒,随后黑暗中听到了里昂的声音。
“潜潜?能听见吗?这里太黑了。”他说。
我想和他说话,发现说不了。只好翻出他不莱梅家客厅的场景来,把他包在里面,外头的太阳光调的足足的,又给他拿了个毯子盖上。
“哦,你能听见我说话。”
我不仅能听见你说话,我还能看见你没穿衣服呢!
可是不知道怎么传递给他这个信息。我突然听到厨房有声响,向那边一看顾清教授正站在那里,是我见过的那个冰山版本的顾教授,穿着一件风衣,正皱眉看着手里的油和鸡蛋。
“爸爸……”里昂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只好给他重点位置打了一个马赛克裤衩。
顾清教授没有回头,似乎无比苦恼。里昂一步步向厨房走过去,走得越慢,像害怕什么东西一样。
“里昂,那是你记忆里的顾清教授吗?”我心里这么想着,那些话却是由厨房里的顾清教授说出来的。
“谁允许你用我爸的——”
我们俩短暂的初次测试就在里昂愤怒的吼声中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扑到里昂面前去,都不需要看他脸色了,他一脸的泪,比我们刚认清现实那会哭得还厉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实在……实在太真实了。我,”他边哭边道歉,“我先回去了,明天带着屏蔽器一起来。对不起。”
他来到我这儿一共也没呆上十分钟,明月举着挑针看着我,我对他无奈地笑了笑:“首战告负。”
第一次就把顾客弄得哇哇哭,我这个游戏真的能给别人带来欢乐吗?我发现我的个人定位一直在不断调整。从励志偶像到守墓人,又到救世主再到现在这个娱乐定位,似乎没有一个是成功的。怎么办,要不要换成情感节目主持人的定位?
其实并不能拖到明天再见面,尧哥回来上任总大厨之前,里昂还是得坚持做饭。上午的低气压席卷了中午的伙食,我们碟子里的土豆泥看着都比以前的扁了不少。真伤感,都这样的情况了,他还得坚持做饭——其实我也是有一项厨艺的,但这里没有方便面可供我施展。远神他们中午只回来呆了一会儿,集体仰头把一碟子土豆泥倒进胃里,就继续进行安防布置工作去了。
“啊呵呵,远神他们这项技能很特别啊。”我和里昂说。
“吃完饭,一起出去转转。”他没接我这个梗,继续对我说。
匆匆吃了饭,我们俩一人裹了一件超长军大衣,带着雷锋帽,向着生活区后面的林地走过去。一月份,西伯利亚山区,散步……为我和里昂的友谊干杯。啊,杯冻裂了。
“上午的事情,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但是我不应该那么说,没有理由让你承受我应该承受的东西。”
“有什么要说对不起的?我老丈人拿着枪对准我的额头,他也没有对我说一声对不起。刚测试,发生点意外也很正常,我也没想到我在游戏里不能自主发声,需要借助别人建构的影像来表情达意。”更没想到你上线的时候是光着的……
“我当时看到厨房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恍惚,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站在那里的样子。我以为我是在自己的想象里,全然忘了那些影像是搭建在你的脑海中。”
“那么可以这样,以后游戏正式运营的时候,我单独设立一个玩家家园区域,在那里面,玩家可以自己随意搭建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养花养草养孩子什么的,我只给它套几个逻辑规则,别的都不管,怎么样?”
“会有很多感情细腻的人喜欢。”里昂点头道:“我可以养机器人。”
“这个想法可以啊,”我想起以前盖亚学院追着内裤跑的那个机器人来,“只是这次让它追逐点像样的东西吧!”
“我脑子里的机器人,可不会笨成那样。”他笑了下。
“是啊,如果你造出的机器人特别有意思,我可以搭建一个机器人的世界啊,喜欢和热爱机器人的同好都可以在那里遇见。”
“陆潜,你发现没有,除了和远神的谈话,无论是什么,最后都会以你安慰别人结束。其实明明你的处境比我们都差。”
我马上想到一百种说法说明自己一点都不惨,恰逢此刻,一阵山风吹过,糊了我一脸雪。我打了个喷嚏,把怎么回他忘了个一干二净。揉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棵挺粗的树,示意他一起蹭过去躲风。
好像承认自己惨,也没有什么了不的,就像我这个游戏如果娱乐性不够,只当一个情感类的主持人也是很好的人生。但是我始终觉得,人总要死,之前尽力活了就不算惨。可能我永远不知道我生在这世界上要做一件什么事,但我没有停止寻找的脚步,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交代了。
惨是一种感觉,不是一个事实。
“陈琦和我父母不在,我是感觉有点惨。但是也有好的一面,除了他们,你们都在。白天的时候我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看着你们或怒或笑,打针的时候,还有睡着的时候,我都在自己的记忆里遛弯儿,遇见那些不在我们身边的人。你是不是觉得出现在你面前的顾清教授太真实?每次入睡,出现在我面前的陈琦,都是那么真实。”
“事实是这样,陈予白要打垮我们,而我们也想着打垮他,我们处于劣势。但我现在真的不觉得惨,我就像拥有两个世界,一个充满斗志,一个充满温情,马上我就要有第三个世界了,里面有什么我都非常期待。”
“你说的我都想去打针了。”
“别别别,据我掌握的多方资料推测,打多了会阳痿,你——”
“我算了算了,”里昂笑着猛摇头,停下来的时候,冲着天空叹了口气,“本来是想道歉的,说到后来,还是你在不断地安慰我。”
“没有你们的包容,我在这个斗争世界里早就垮掉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吃了一嘴飘雪,凉得我一颤。我扭头对他说:“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你该承受,而我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好。里昂,我们是比朋友更亲近的人,我爸是顾清教授的同伙儿,原谅我只能想起这个词,我爱人是顾清教授的徒弟,我和你是同窗,一同经历过生死。从盖亚学院被炸飞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分你我的,不是吗?”
“哦,”里昂站起来在雪地上蹦了几下,“这里怎么能这么冷!”
这个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太敷衍了……我这个情感节目的主持人都替他尴尬。
“走啊,回去冲杯奶茶,春天到了再带阿花出来遛弯儿吧。”我想拍他肩膀,又实在不想耗费热量,拿胳膊点了点他,说:“你知道遛弯儿吧?”
里昂不出意外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老大爷。”
我伸出好不容易有点热气的手,抓着他几步跳到一个略高的石头上。从这里向下就能看到我们住的地方。灰色的楼,暗红的尖塔,被覆盖着白雪的绿树包围起来,安静又充满力量。
“想让陈琦也来看一看。”我对他说:“只有在想到他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惨。”
“明天科里斯回来就进行下一轮测试。”里昂轻声说:“我觉得,他也会努力回来。”
测试
直到科里斯他们都集合在我训练室的那个时候,我还在继续恶补风土人情,至于为什么这么赶,是因为我被活死人系列电影耽误了,快进看完以后又重新看了一遍。
里昂给大家讲了讲基本方法,然后开始陆续植入游戏装置,我一边恶补,余光看到陶双尧老哥很刻意地向我走了过来,他蹲在我电脑后面,轻轻对我说:理论上,你是不是可以将我和我爸爸送远点儿?”
“什么意思?”我分出一点儿注意力在他那里。
“你可怜可怜哥哥我吧,我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就只要抱抱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