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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查了,当然是有人快死了嘛!”
斩钉截铁的回答突兀地加入两人的对话之中。
窗外,夜色中,黑衣少女两手托颊抵在窗棂上,额前那绺金丝映着月光闪动着,她打了个呵欠,等不及两人来发现她,自己开口说话。
“又是你!”李衡失声叫道。“你干么老爱偷听人说话?”
“哪有偷听?我向来都是正大光明地听,只是没被发现罢了。”她若真有心偷听,就不会现身说话了。
黑衣少女跳进屋内,再度不请自来。李衡翻翻白眼,反射性将双手藏于身后护着,上次被她咬的仇还没报呢!
“很简单,会去延寿司的目的只会有一个,就是想要延长某个人的寿命,重点是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故意卖关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当然,不过你也可以问这个小气鬼啊!”她指向李衡。
“为什么问我?”李衡抗议叫道。
“你昨儿个回府办事时,不是还偷偷去翻了簿子查柳姑娘吗?干么不顺便跟隐哥哥报告?”她出卖他的行踪。
可恶!这个“乌鸦嘴”竟敢打他的小报告!李衡恶瞪着少女,企图以眼神直接杀死她。
“你去查了她?”仲孙隐冷声问,这可是犯戒的行为。
“是去问了一下。”李衡心虚地承认。因为好奇,所以套了点小交情,去“关心”一下柳姑娘的生死。
仲孙隐沈下脸思索着,不发一语。
见主子没再追问,李衡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小心翼翼地探问:“爷您想知道吗?有关柳姑娘的生死——”
“不用查也看得出来柳姑娘活不久了。”少女抢话道,贡献自己的观察。“她印堂明显泛黑气,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
语毕,一阵静默。
黑衣少女见仲孙隐没吭声,李衡也在旁不敢吭气,只好迳自继续道:“说来这柳姑娘也挺可怜的,明明是正室所生的孩子,却要看着两个同父异母哥哥的脸色过日子;明明是哥哥和人结下梁子,到头来却变成她的麻烦,唉,还真可怜。”
三十多年前,柳家在兴安城里靠着柳老爷行医救人,也曾立下不错的口碑,只可惜,当年原本和夫人鹣鲽情深的柳老爷,竟私通自家丫鬟生下两个儿子——柳悬壶、柳济世。
而结缡多年肚皮始终没消息的柳夫人无法接受这事,伤心欲绝,成天以泪洗面,终至积郁成疾,柳老爷懊悔不已,尽他毕生所能医治柳夫人,终于多年之后,柳夫人也如愿怀了柳必应,尽管身子骨弱不宜生产,她还是坚持要生下这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没想到最后还是难产而死。
柳夫人死后,等待多年的丫鬟并没有被扶正,或许是愧疚,或许为赎罪,她将柳必应视为己出、悉心照顾,只是没几年,也跟着柳老爷双双过世。当时柳必应年纪还小,柳家遂由两个庶出的儿子承袭衣钵、执持家业,只是尽管两人医术高明,却是冷血无情、嫌贫爱富的市侩大夫。
“你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仲孙隐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是有些感慨。
“柳家在兴安城里也算有名,想不知道也难。”
她成天四处闲晃,五湖四海内皆有好姊妹、好兄弟,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
“自己的哥哥不疼不爱,还好现今还有一批穷鬼关心她的死活,总也算是值了,不枉她之前为他们尽心尽力,在这些人往生之后还烧纸钱给他们送终,算这群穷鬼还懂得知恩图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集体到我这里兑换存款,就为了要去延寿司替柳必应请命?”仲孙隐也理出了个头绪。
也对,这批存户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假钱来存款,现在他已经肯定这些“假钱”来源全是柳必应,那么,这群请命者唯一的共通点,便是认识柳必应。
“很显然,肯定是有人不知打哪个管道得知了柳姑娘命不久矣,然后一个传一个,接着大伙儿急了,不想她如此红颜薄命,想回报她的恩情,于是就集体发了这个行动。”黑衣少女十足把握地道。她虽然不属于府里的一分子,但这事儿很容易理解和推论的,看起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真是这样?”仲孙隐转向李衡,问。
李衡一怔。“什么?”
“她命不久矣?”
李衡先是迟疑,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最后,还是点了头。“说是三个月后会病死。”
若生死簿上确实如此记载,那么就八九不离十了。
想起柳必应含着泪,向他述说害怕死后孤单一人的心情,仲孙隐的心隐隐微抽。
死,对她而言,说不定反而是另一种解脱吧
“不过,我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黑衣少女说道,这也是她今晚前来的主因。
“什么?”
“还记得那个在阎君庙前跟你们有过冲突的王家吗?”
“记得,怎么了?”她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这群人。
“今天我经过王家,发现他们家附近有股妖气。”她慎重道。
“妖气?”
“我也不确定,只觉得那股气很不对劲,让我无法靠近,所以有点担心。”毕竟她功力尚浅,有些事虽然可以感应到,却无法应付。
先前潜藏于内心、那股隐隐蠢动的不安,似乎更加扩大了
“小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仲孙隐决定重视黑衣少女提供的讯息,毕竟,她拥有他们没有的某些能力,而她的担忧必然事出有因。
“是!隐哥哥,别说一件,十件都可以!我全答应你!”一听仲孙隐要派令,她精神全来了。
“这几天,麻烦你偷偷跟着必应,有任何状况随时来跟我回报。”
“没问题!”答得爽快。
她最爱仲孙隐给她任务了,这样她才不会无聊到觉得身上都要长霉了!
“另外——阿衡。”
“在,老大!”忘情的回应按例又换来一记瞪视,李衡只好连忙改口:“是,隐爷!”
“你先回府去处理挤兑之事,并探一下延寿司那块臭石头对这项请愿的态度为何。”
“是,马上去!”
“我也马上去!”
两人接令后,难得有志一同地同时转身,并肩迅速朝房门方向而去——
“两位!”
仲孙隐喊住两人,眉头纠紧,正“穿门而过”的两人猛地打住。
“用、走、的!”他揉揉额角,用力提醒。
闻言,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倒着“飘”回房里,双脚缓缓落地。
“是。”
他们装模作样拉整了一下衣衫,不疾不徐地打开房门,跨出门槛,人模人样地——办事去!
见、见鬼了!
信顺拚命按揉双眼,一看、再看、三看,确定眼前已空无一人,才敢从花丛后现身,脸色早已吓得死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死了,他打起精神处理完后事便立刻返工,虽然心绪仍然低落,但他自认状况正常,并没有伤心到发疯的迹象。
可刚才那是什么状况?
信顺双腿不住发抖,沿着长廊倒着走,直到出了西厢房才急急转身,拔腿想跑——
“你干么?!”
随着一声低喝,他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大掌柜。
“大、大、大掌柜!”他仓皇道,上下排牙齿直打颤。
“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如何?问了吗?”大掌柜问。
“那、那里闹、闹鬼”信顺指着西厢房,有些语无伦次,答非所问。“那个用飘的没开门”
今天他当夜班,大掌柜让他来问问隐爷,是否需要准备宵夜解饥,可他一步入西厢房外花园,即隐约听见房里传出对话,似乎是在谈论必应他基于好奇,又怕打扰,所以便决定先绕至花丛后等待。
孰料,他们才刚结束谈话,他便惊见一男一女在没开房门的情况下,身体直接“穿越”门板而出。
他故意用力眨眼,心想肯定是看错了,没想到亲耳听见隐爷要他们“用走的”之后,出现了一半的身体随即凭空消失,接着,房门从内被拉了开,只见那对男女很正常地“走”了出来。
“别胡说!”大掌柜拉下脸,正色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家休息?”见信顺言行古怪,体恤他丧亲不久,大掌柜努力收回惯有的斥责,表示关心。
信顺点头又摇头。
对啊,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太累眼花了,才想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平复这突来的惊吓之际,忽然,他眼睁睁瞧见那走出房门的黑衣少女瞬间幻化成一只乌鸦,在他目送之下凌空飞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只乌鸦呢?
这不是见鬼了是啥?!
“难道这就是西厢房平日不对外开放客住的原因?因为闹鬼?”信顺低声问道,自认这个推测十分合理。
“我活腻了才会把闹鬼的房间给隐爷住!”大掌柜反驳道,态度倒是冷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西厢房不对外开放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是隐爷专属的厢房。”
“是这样吗?”信顺半信半疑。
“心里有鬼的是你吧?”大掌柜直言道。
“也是”
闻言,信顺叹口气,黯然低头。
“掌柜你说对了,自从奶奶死了之后,我天天心里总想着希望奶奶的鬼魂可以回来看我,只是我千等万等、左盼右盼,结果奶奶的魂没等到,却盼来了”他忍不住回过头,又瞄了一眼西厢房,全身打了个寒颤。
“信顺,你真的累了,我看今天你还是早点收工回家休息吧!”大掌柜好意道,不想信顺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不,我很好,一点都不累!”他坚持强调,确信自己现在神智清楚,刚才的一切也绝不是幻觉。“只是觉得有点古怪——啊!”他失态地喊了声,猛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除了那个会变乌鸦的黑衣少女之外,他记得另一个跟她一同“飘”出房门的是隐爷身旁的——李衡大哥?!
是了!这就是为何他觉得古怪的地方了!
灵光乍闪。“大掌柜,我忽然有个想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信顺勾住大掌柜,将他拉至一旁角落,压低着嗓,严肃而谨慎地说出自己推论的结果。
“我想西厢房其实没有闹鬼,而是”他再看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也无鬼”才道:“隐爷他们本身就是鬼!”
瞬间,大掌柜神情丕变,但很快又恢复惯有的不苟言笑。
他从袖里掏出一袋钱,拉着信顺,语重心长道:“我说信顺哪,来,这钱你拿着,回家休息一、两个月再来吧!”
“我不累,真的!”他想工作。
“不不不,工资双倍照算给你,回去好好休养。”
“不是钱的问题”
“三倍!”这是砍头价了!他心头淌的血足可论斤计算了!
“大掌柜——”这下子换信顺开始担心他老人家了。
稍早,日阳是打东边落下还是怎的,不但见了鬼,连吝啬大掌柜都中了邪!
“三倍!外加包三餐!”大掌柜忍痛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