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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处较为空荡的河岸,慕天首先帮着慕云点燃河灯内的蜡烛,然后一手握着他的肩膀以防他跌落,一手扶着河灯同慕云一起将它放入河中,看着水流将灯带走,一路飘向不知名的远方,那曾经纠缠在心头的最后一丝怨恨和不甘似乎也被一起带走了,彻底带走
雨莲也放走了她的河灯,她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静静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
“哥哥,我能到那边看看吗?”慕云指着河灯飘向的下游说道:“我想看着河灯飘到海里。”
“嗯,去吧。”慕天没有告诉慕云其实济阳离海选很远,他顶多只能看到河灯飘出城门“别走太远了。”
他向在一旁侍奉的平安使了眼色,看着他牵着慕云钻入人群,但是并没有注意到暗处还有另一双眼睛,也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们往那边走走吗?”此时两莲已经诵完经站起了身,慕天指向人群较少的上游,无疑地他是有私心的,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同进同出,但总有慕云或仆人跟在左右,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更纯久一些。
“那盏灯,是为了陆伯伯祈福的吗?”他们并肩走在河道边,不时有孩童从身边嬉闹而过。
“嗯,是的。”雨莲低着头,拢了拢侧边垂落的头发。
“陆伯伯他走的时候还安详吧。”当年,雨莲是为了照顾久病不愈的老人,才不肯和他私奔的,而她这样细心体贴的人儿,一定能将老人侍奉得非常周到吧。
雨莲停住了脚步,当慕天转过头时发现她别开了脸,手紧紧地攥着衣襟,就好像那日,他问起她身上的疤痕时一样的表情。
“雨莲”他的心怦怦地越跳越快,一万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旋转而过。
“他本来应该,他本应该”他本应该是安然辞世的,即使饱受疾病的困扰,但他依然应该带着众人的爱戴离开,而非因为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承受了那样的难堪和嘲笑,甚至是那样痛苦的死亡。
“告诉我,好吗?雨莲,告诉我陆伯伯的事情。”慕天循序诱导着。
他明白自己不该紧逼,但是一看到雨莲这样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要追问,他想要分担雨莲曾经经受过的痛苦。
雨莲的目光望向了闪动着点点银光的河道,如果今天父亲游荡到人间的亡魂,能够听见她真心的忏悔,是否也能就此安息超渡呢?
“你走后的第二年,老庄主想将我许配给一户朱姓人家他们是西北的望族,庄主想要通过他们发展西北的生意。”
此时的慕天已经不再埋怨父亲的所作所为,他相信老人之所以会不顾他和雨莲的威情,将她另嫁他人一定是受继母的怂恿,而且至少他为雨莲安排了一门好亲事。
“我不肯,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怎么能”那日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她长跪在院内请求庄主收回成命,瑞琪夫人在一旁的冷言冷语,以及父亲恼羞成怒的责骂“于是瑞琪夫人命人把我关进了柴房,说无论如何婚礼还是会照常举行,不是完璧之身的我,大不了给朱家做妾当时的我只想一死。”
雨莲转头看向慕天,眼底似乎还有当时的绝望“我趁别人给我送饭的时候,故意打翻了蜡烛,我当时只想”她只想在被迫承受一个陌生男人的染指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火烧得很快,我以为很快就能解脱,但是没有料到没料到我爹他”
原来她的父亲就在门外,默默地偷看屋内的情况,希望能确认她没事“他冲进了火海,护着我,把我拉了出来结果我只是烧伤而已,但是我爹却”
老人本就身体不好,火灼和浓烟让他没能挨过当晚,而当时的她也因烧伤卧床不起,以至于入殓时,都不能亲自侍奉左右。
“后来呢?”慕天感到自己的喉管不断缩紧,第一次,他如此真心强烈地希望雨莲的故事里,有一个什么人能给她幸福、抚平她的伤痛,让她的这十年不仅仅只有苦涩。
“后来因为我的伤,也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婚事作罢了,也没人再敢提亲。”
“雨莲。”慕天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儿,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为什么当年那么轻易地就为听到的传言续写了结局,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回去证实一下事情的真相。
“我并不是因为你”雨莲伸手挡在自己胸前,想要将他推开,她不想被当成贞洁烈女,因为她根本不是,说出自己当年的经历,也不是为了让慕天感到内疚“那个时候的我太过年轻了,对未来充满恐惧和绝望,所以才不敢活下去!说真的,我对你绝望了因为你不曾有任何音信;我也对我爹绝望,他总是那么严厉,我一直很怕他,觉得他也会逼我嫁人,但是我错了,原来原来他那么爱我。”
爱到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可是她却在他死后,才真正明白父亲深沉的感情,那个愚蠢的、胆怯的自己,这才是令她不堪回首的地方。
“我理解,雨莲,我明白你的感受。”慕天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紧紧将她环在胸前“我是一个更蠢的笨蛋,我直到最近才明白我爹他他是爱我的,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
如果当初他能和父亲有更好的沟通,如果当初他没有不告而别,而是挺身据实争辩,如果他之后能够放下固执,回去帮助落难的父亲那么多如果.都不会改变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事实。
“慕天,你你已经原谅庄主了?”雨莲抬起头望进那双乌黑但却清澈的眼睛,尽管他已和慕云相处融洽,但这却是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对老庄主的感情。
“我怎么能怨恨一个亡者呢?何况是直到死前依然都想着自己的亡者。”慕天轻抚着手下丝滑的秀发“父母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幸福,所以你爹他用自己的生命,换你能更坚强地活下去,而我爹,他为我送来了你和慕云。”
如果没有雨莲和慕云的出现,他的世界将波澜不惊却也漆黑一片,老人期望他能照顾年幼的孩子和柔弱的女人,同时也一定已经想到他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这十年来自己缺失的东西,那就是爱。
“慕天。”是啊,过往的坎坷,都将他们塑造成了现在不一样的自己,但或许那些缺慷并不一定意味着将来亦会不幸。
河岸边,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河灯点点的光亮,带走了人们过往的哀伤,也点亮了他们对于未来的期望,然而河灯并不会一路漂往大海,在半途它就会被巨浪打翻,最终葬身河底。
“有消息了吗?”
幸福总是稍纵即逝,所以才应该更被珍惜,他们的温馨在回到山庄,却发现慕云和平安没有回来,慕天派出了庄中三分之二的人手外出寻找,仍依然没有消息,不祥的预感逐渐燃起。
“你先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就让秦管家通知你。”慕天难得柔和下来的面庞此刻更加紧绷。
“我想守在这里,求你了!让我陪在你身边。”雨莲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
哀着她冰冷的指尖,慕天想或许让她独自一人也不是个好主意,于是让仆人准备锦被,两人并肩倚在书房的榻上。
这一晚,两人相对无书,交握的手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庄主。”终于,在鸡啼时分传来了消息“有人在黄家桥边发现了平安,还活着但是昏了过去。”
“慕云呢?小少爷怎么样了?”雨莲焦急地询问道。
“没有发现小少爷,但是发现了这封信。”管家将写着尉迟慕天四字的信函双手奉上。
“让大夫去看看平安,一定要让他尽快清醒。”一边拆侰慕天一边吩咐道,信纸上简短的话语让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三日内,准备纹银十万,如若报官,这孩子将为董家陪葬。”
“董家?”雨莲将视线从信纸移到了男人的脸上,在慕天和掌柜的变谈中,她曾经多次听到过董家的名号,他们似乎是慕天在商场上的对手,可是,店铺和店铺的竞争不该是比真材实料的吗?为什么他们要对一个无辜的小孩下手。
“秦管家,先把派出去的人全都叫回来,召集所有掌柜来山庄待命,去尹府问问尹爷回来了吗?回来的话也请他速速前来。”慕天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转身向管家下达了一连串地命令,然后才扭头看向雨莲“你先回房休息。”
雨莲想要再次说要留下,她想知道慕天会怎么应对,她想要确保慕云会安然无事,但是慕天深不见底的双眸告诉她,如果留下她会知道一些自己从未想像过的黑暗。
“你会救慕云的,对吗?你不会弃他不顾。”此刻她能祈求的只是一个空口的承诺,然而慕天却还是没有回答。
雨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南苑,一踏进自己的房间便看到了墙上观音菩萨的画像。
“雨莲从不敢奢望当什么尉迟山庄的主母,纵然我今生已无缘再服侍少主,那愿以这破败不净之身常伴孤灯服侍佛祖。”
“菩萨,若小少爷能平平安安活到娶妻生子,雨莲余生定侍奉座下,绝不再有任何推脱。”
这是惩罚,惩戒她居然又再次偷偷期待能和慕天长相厮守。
“菩萨。”扑通一声,雨莲跪在了画像面前“菩萨,雨莲知错了,雨莲不该沉溺于男女私情,一再忘记曾经所许下的誓言,请菩萨惩罚我吧!不要再让小少爷经历劫难,所有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我的人已经查到,洛琳前些日子将自己的儿子送去了歙县。”
“洛琳只是个愚蠢的棋子,威胁她没有任何意义。”消息一定是洛琳走漏的,说不定主意也是她出的,但是现在并不是和她算帐的时候“我听说董立三最宠爱的儿媳妇,不久就要分娩了,孕妇走不太远,一定藏在济阳的哪个角落里,想办法把她”一脸阴霾的慕天给了尹延龙一个不用言明的眼神,而另一个男人则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
“庄主。”秦管家在一旁禀报道:“听丫鬟说雨莲姑娘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甚至连水都没喝。”
“怎么会这样!”慕天怒斥:“这群人是怎么照料的!”
“雨莲姑娘说她要静心为小少爷祈福,不让旁人打搅。”秦管家也已经去劝过,可是雨莲却像吃了秤砣一样,除了诵经一句话都不同他们说了。
慕天的双眸比此时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你去看看吧。”一旁的尹延龙建议道。
“延龙,你是知道的,最开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照顾她。”慕天的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自责。
“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尹延龙安慰道:“从当时在凤凰镇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你就这么做了。”
慕天摸向自己的怀中,那曾经分隔两地的两块玉佩此刻正相互依偎,破镜要重圆简单,但是如何能保证不会再次碎裂呢?“可是他们却也因为我而深陷危险。”
“慕天!”
“你知道,慕云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他的身体”说到这里,慕天的眼睛有些酸涩“如果这样,我该怎么告诉雨莲?她承受得住吗?她是那么爱那个孩子,而这一切都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