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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得之失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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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疏桐虽没有胃口,但还是被曹枫拉着去了食堂。

    入了春,江大校园里繁花似锦,一片温暖和煦。白疏桐看着提不起什么精神,匆匆吃了午饭便早早地回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白疏桐推门进去,发现邵远光回来了。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白疏桐惊讶之余掩不住喜悦,脱口叫了声:“邵老师。”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沙发上的邵远光听了并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皮。白疏桐稍稍靠近他,这才发现他的呼吸声沉重,似是已睡着了。

    白疏桐尽可能地放慢动作,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却不想门合上的声音还是惊醒了邵远光。

    邵远光缓缓睁开眼,抬头看了眼白疏桐。几天没见,邵远光的神色难掩憔悴,眼中的锋芒也因此黯淡了几分,显得疲惫不堪。他衬衣领口的扣子解了一粒,衣袖挽到了手臂,不似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平添了一些颓唐。

    邵远光提前回来能尽快平息余玥她们的流言,这本该是件好事,可白疏桐看着他这个样子却高兴不起来。

    她眨了眨眼,勉强朝他笑了笑,问他:“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她说着,眼睛瞟了一眼沙发一边的行李箱。

    长途旅行,少说也要休息一天倒一下时差。可看邵远光的样子,像是下了飞机就直接来的学校。

    邵远光“嗯”了一声,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随口道:“有点事情。”

    白疏桐想不透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能让他下了飞机连家都来不及回就直奔学校。她心里琢磨着,邵远光那边已清醒了几分,戴上眼镜看着白疏桐,问她:“这两天好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白疏桐莫名赶到了酸楚。邵元光不在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好,每天的事情多得忙不过来,天天耗在院办还要听那些她根本不想听的话,那些话她明知是假的,但却有口难言,只能在一旁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反驳。

    看不到邵远光,白疏桐觉得好像没了靠山,没有人遮风挡雨,她便只能在风雨中摇摇曳曳。现在好了,邵远光回来了。

    白疏桐想着,感觉到了踏实,便冲着邵远光笑了笑,违心地说了句:“还好。”

    还好?

    邵远光听了抬了一下眉梢,还好就是不太好。他正准备细问,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郑国忠。

    邵远光接起电话,应了几声,说了句,“马上到。”便将电话挂断。

    他站起身,扣好了领口的衣扣,出门时回头看了眼白疏桐,说了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

    邵远光不善安慰人,但他的言语行动却让白疏桐觉得心安。他让她等,她便安分地等了一下午,可直到下班的时候,邵远光却还是不见踪影。

    白疏桐有点着急了,纠结着要不要给邵远光打电话询问一下,电话还没拨出去,余玥便来了。

    余玥推门进来,问白疏桐:“邵老师的行李是不是在这里?”

    白疏桐点点头,指了一下沙发边的行李箱,问她:“怎么了?”

    余玥耸耸肩:“我给他送到家里去。”

    “他不回来了?”白疏桐不明所以,但隐隐觉得事态有些不对。

    余玥随口道:“刚才和咨询公司的人谈项目,谈完了说是不舒服,去医院了,估计是不回来了。”

    余玥说着拉着箱子便往屋外走,白疏桐一惊,急忙拦住余玥。她想了想,冲她笑笑:“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她说着,又补了一句,“我正好有文件要给他签字。”

    余玥看着白疏桐,心里权衡了一下,伸手把行李箱交给她:“那正好,中午那个新项目谈下来,院长催着我写文件报批,写不完又要加班。”

    -

    余玥走后,白疏桐急忙收拾了一下,拖着邵远光的行李去了江大的家属区。

    她凭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邵远光的家,轻敲了两下门,屋里便有了动静。

    邵远光开了门,站在门口。

    许是因为在家,他穿得没有在办公室时那样讲究,上身只随意套了件柔软的浅色针织衫,下边是一条休闲运动裤,整个人看着少了些精神,多了分随性。

    邵远光看见白疏桐不由惊讶:“你怎么来了?”

    白疏桐拽了拽手边的箱子,“你的行李。”

    邵远光看了眼,伸手接过,拉过滑竿时不小心碰到了白疏桐的手指。她的手指纤细冰冷,一触之下竟有些熨帖人心。

    屋外春光灿烂,她的手却是这样的冰凉。邵远光皱了皱眉,随即想起了什么,心里自嘲似的笑了笑。倒不是她的体温低,反倒是自己的体温太高了。

    “谢谢。”邵远光没有请她进来,说着就要关门,白疏桐见状却把门挡住。

    白疏桐抿了抿嘴,借故想要进屋:“我……我有文件要给你看。”白疏桐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很急。”

    邵远光无奈,只好再度把门打开,让白疏桐进了屋。

    今天邵远光这里与上次稍显不同,显得有些杂乱。客厅的茶几因数日无人清理,已蒙了细细的一层灰,桌案上散乱地放着几份信件,再加上午后纷乱错杂的斜阳,让白疏桐看着觉得心烦意乱。

    她换了拖鞋跟着邵远光进了屋,邵远光把行李拖进了卧室,再出来时,白疏桐依旧杵在屋子中央。

    邵远光看着白疏桐,开口问她:“喝什么?”

    白疏桐神不守舍地摇头拒绝,邵远光却还是给她倒了杯温水。他把水递给白疏桐,指了指沙发那边,吐了个字:“坐。”

    白疏桐依言坐下,想了想,抬头看邵远光:“余玥说你生病了?”

    邵远光听罢扯了下嘴角,浅笑了一下。他这些天在欧洲开学术会议,本来后天才能回国,可郑国忠最近和心理咨询公司的合作项目遇到了困难,对方点名要邵远光出面。邵远光无奈,只好提前飞回了国内。

    这原本算不上什么事情,只是这些天旅途疲劳,再加上时差颠倒,一回到国内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郑国忠拉上了谈判桌,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邵远光忖度片刻,觉得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和白疏桐细说,便轻描淡写带过,回了句:“没事。”

    他虽是这么说,但苍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他的身体状况。白疏桐清楚此刻邵远光到底有事没事,何况刚刚他递过水杯时,她还留意到了邵远光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布,离得近了,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邵远光滚烫的气息。

    可纵使这样,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白疏桐心里略感失落,却没有追问,只伸手从包里拿出了学术会议的名单,放在茶几上推到了邵远光的面前。

    这份名单是邵远光临走时留给她的,让她尽快按照名单发出正式邀请。白疏桐本打算照做,可近日来学院的流言倒是让她退却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遵循曹枫的建议,试图劝劝邵远光。

    邵远光扫了一眼名单,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抬头看白疏桐,问她:“怎么了?”

    白疏桐想开口,却欲言又止。这些天来的一件件事情,一环套一环,全部都源于陶旻和她的特殊身份。她想直言不讳,但又怕这样无端提起陶旻会让邵远光心里不舒服,更怕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白疏桐不知道如何开口,便犹豫着低下头,手里不停地绞着衣角。

    邵远光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她:“你说这两天还好,其实发生了不少事吧?”

    他问得突然,白疏桐猛然抬头,看着邵远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短短几日,舆论的突然倒戈,这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在白疏桐心里无异于天翻地覆。

    “说说吧。”邵远光靠在了沙发里,似是在询问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在院办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白疏桐绝不愿说出来惹邵远光烦心。她含糊带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邵远光倒是比她还洒脱,浅笑了一下,问她:“关于我的?很难听?”

    白疏桐咬唇,点了点头。

    “说的什么?”邵远光问出了口,想了想,哂笑了一下,改口道,“算了,能猜到。”

    前前后后,他能够被人诟病的也就是那几件事了,翻来覆去的,他自己听得都烦了。

    他看着白疏桐,想了想,突然问她:“那些话你信吗?”

    白疏桐听了猛地摇头,眼神变得更加透亮,直直地看着邵远光:“我不信。”

    她的眼睛总是能让人一眼看穿心思,邵远光眸光柔和了一下,嘴角微微舒展出一个弧度,低头看了眼那份名单。

    他的目光随着名单下滑,定在了最末尾,伸手指了指陶旻的名字,问白疏桐:“关于这个,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白疏桐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邵远光就主动询问她的看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她不语,邵远光又说:“那天和院长开会,我记得你离开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有话想说?”

    白疏桐愣了一下,这才会一起当时的场景。那时她是想劝邵远光给院长留一些颜面,但当她得知陶旻的身份后,便犹豫着不敢开口了。她拿不准,陶旻在邵远光心里还有没有份量,他那里是不是还留着她的位置,她更害怕的是邵远光肯定的表情和答案。

    白疏桐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他:“一定要请她吗?”

    邵远光听了直言道:“我说过,学科融合是发展的趋势。现在学院的气氛不好,这个演讲很必要,由她来做最合适。”邵远光说着顿了一下,接口道,“不管她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

    职称不够也好、国籍不对也罢,又或者是谁的前女友。只要主题合适,陶旻便是不二人选,避嫌这样的事情在邵远光看来并不重要。

    这些,白疏桐自然愿意相信,可是就算她信,别人却未必会信。郑国忠依然会认为邵远光膨胀自大,余玥她们也乐于将他的传言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

    “可院里……院长和余玥她们……”

    “学科的隔阂不可能推动发展,谣言八卦更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些东西不能阻碍通往真理的路径。”邵远光打断了白疏桐,苍白的肤色中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小白,你记住,想要追求真理,一定要保持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没有这些,其他的都谈不上。”

    什么是自由的思想?什么是独立的人格?这些,白疏桐曾经觉得遥不可及,也事不关己。可现在,看着眼前的人,她却觉得真理这样渺不可及的东西在一些人看来真的异常重要。

    权威的压迫、流言的中伤,这些在邵远光看来都无足轻重,坚持自己的初衷,不为外界的看法左右,一步步逼近真理,这恐怕就是他对自由思想和独立人格的坚持。

    “邵老师,”白疏桐看着他,抿嘴笑了笑,“我记住了。”

    话音落下,白疏桐没有急于挪开眼神,而是注视着邵远光的双眼。

    他眼中的光芒一如既往的沉静、深邃,丝毫没有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减弱半分。白疏桐看着邵远光,突然觉得蕴藏在他眼中的神情或许不是冰冷和孤傲,而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坚定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