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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人诞子后便没了气息,因是难产而死,后宫中有人向夏王进言,说是这样的妇人不洁,不好葬入王陵中。夏王经人劝慰,终将那夫人尸体交予她母家之人营葬。那夫人本为周家之女奴,所谓“母家”,自然也就是指周家了。
那夫人姓秦,秦敏,出自梁城一处处小小洒坊。在她死后,尸身被周坊抛置城郊荒野。
新生的小王子养到了周夫人名下,夏王赐名季白。
而方虞二人不曾提及岑季白身世,原是因秦夫人之死,是她二人一力促成。周夫人深谙人心,反倒是渔翁得利,占尽赢面。
秦氏初进宫中,便极得了岑广宠幸,周夫人也与她姐妹相称,亲厚无间。岑广一度只在折情殿中留宿,偶有例外,便是歇在周夫人殿中。其余宫人,倒像是被他悉数忘却了。眼看着秦周二人互为依附,再后来又是秦氏有孕,方虞二人一面妒火中烧,一面又极是担忧各自的王儿地位,这二人结作同盟,协力与秦周二夫人相争。她们买通太医,安插眼线,一心要害死秦氏母子。谁知秦氏虽然难产,那孩子却活了下来。
而后,便是她二人安插在折情殿的人一个一个离奇身亡,短短几月里,有扒了人皮的,有尸首散碎的,有叫鸟雀啄食的……宫中流言四起,皆说是秦氏索命了,甚至有人在折情殿中看到过秦夫人残影。
这一切,却都是周夫人安排。她忍耐许久,待方虞二人出了手,便再弄些古怪异事,又与夏王诉说秦氏托梦诉苦云云,要夏王查明真相,严惩方虞二人。
但岑广虽知晓了真相,却并无冲冠一怒直面方家与虞国的决绝。他只将折情殿众人并方虞二人身边参与此事的宫人一一处死。而后,岑广封锁折情殿,宫中也再不许提及秦氏。
当年之事,知晓详情的本就不多,仅存的几人,虽不乏与周夫人仇视者,但一来惧怕那所谓的秦氏幽魂;二来便是因夏王广之怒,杀一儆百,更怕夏王追究到自己头上。于是宫里宫外,竟真是无人再敢提及。
前世的岑季白糊里糊涂活了二十年,他继位后不久,周夫人废去林津王后之位,重开折情殿,将之幽禁于殿中。
岑季白并不能违逆周夫人之愿,何况周夫人极厌男妻,若是强行将林津留在王后之位上,惹怒了周夫人,更有许多麻烦。林津虽幽居折情殿中,衣食之物,岑季白也私下让人关照他。
他这夏王做得委屈,后来园中闻笛,其声凄婉,不免有些同悲之念。待入得殿中,看见林津状况,方知他所谓“关照”,也只是一句空言了。
岑季白心中恼怒,强令宫人补足林津用度,但那些冬衣棉被、木炭疏食之物,林津神色漠然,悉数抛掷门外……
第二日朝会之后,岑季白往周夫人殿中问安,本意是劝解周夫人宽待林津。孰料,却见周夫人殿前,林津一身单衣,跪伏于雪地中。
林津一向潇洒恣意,便是林家父兄相继过世,他担起家中重责,也是骄傲刚强的,何曾有过……岑季白心中悸痛,上前去扶他起身。
林津本有腿疾,另一只完好的腿却也在雪中冻得麻木了,于是扶也扶不起来,但他想要推开岑季白,也是无有力量了。岑季白索性抱他起身,诧异于林津如何竟身轻如此,抱入怀中的,好似只一具瘦骨了。
北境战乱频频,林浔手握重兵,那几年总是往来征战不歇。岑季白知道他没有与周夫人与周家硬抗的实力,但终因北境之故,因林浔之故,他得以说服周夫人,得以将林津迎入明华殿。此后寝食一处,悉心照料,再后来……
无力回天。
重活一世,许多事情仍是循于旧轨,他仍是身世堪怜的三王子,仍是受到许多掣肘……但还有许多事情,毕竟是不同了。
他是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想到那日林府中林津羞窘神色,岑季白微微上扬了几分唇角。杀伐凌厉的林氏小将军,那一颗心竟全然系挂在他身上,这是他今生最大的成就,也是最大的幸运。
岑季白暗自发誓,他会竭尽全力,守护林津,爱持林津,珍视林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还有一些小角色没有清算,但小初的过往届此算是全部清楚了。下一章,驶向全新的未来~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与大海!!!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81章乱寻医
夏王季白元年三月,日色渐长渐暖,渐有些热气。
岑季白摩挲着几案上一只颇可称肥壮的鸽子,掰了些糕点屑喂它,那鸽子却转过脑袋,饶是夏王陛下,却不给一点薄面。
他拿帕子拭了手,疑惑道:“这鸽子是怎么养的,不肯吃食,反倒一只还比一只肥壮……三哥是要炖了它们?”
“侯爷心善,待这些小东西,该是极好。”阿金想了想小刀满园子去抓活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岑季白摇了摇头,“再好就飞不得了。”
“陛下可要提醒侯爷?”阿金心道,这两人天天传信,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成。
“这倒不必。”岑季白往那只过分强壮的鸽子身上绑了竹筒,交予阿金放飞。又道:“叫吴卓再给他送些信鸽。”
想是林津在林府上闲极,养几只鸽子解闷罢。小院中雪白一团一团,犹如雪球似的,滚来滚去,该是多有趣的景象。
阿金接过鸽子掂了掂,心道,是一天比一天沉重了。忽然想起来过两天是林夫人生辰,便提醒岑季白要给赏赐。
林戍不只是大将军、大司马,也是世袭的定北侯,他的夫人过寿,宫里惯例是该有赏赐的。这事情本该交给少府去做。阿金特意提出来,还是因为林津的缘故。既然是林津的母亲,岑季白定然是不会仅依照惯例的。
果然,岑季白略作沉吟,道:“少府惯例,额外再赐三百两白银,百两黄金,十支金镶玉的步摇,加两对玉如意,十匹彩锦。”林家一门倒有四人都在边境,岑季白自觉赏得不算过。
不算过,而是太过太过了,况且又非是整寿。于是林夫人接到礼单时,实有些骇到。
一众夫人闺秀俱向她道贺,林夫人故作坦然地接了,再接着与各家内眷谈笑,内心里却不安得很。
近两年林家不如何故,风头格外盛些,这些上门贺寿的人脸上笑容好像都深一些。
林夫人虽疲于应对,到底还是关心儿子婚事,指望这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里有些消息。
想同林家结亲的人是不少的,只是林家一向是格外挑剔些。到而今,林渡追到李牧家里的事满城皆知;林津容貌有损,军功虽盛,但这两年在家养病,也不知能不能养好,又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因此一番机锋下来,那些人倒都是奔着林浔来了。林浔是好得很,伴读出身,与当今夏王向来亲厚;而今在西北历练,等西北这场战事完了,若是顺利——林夫人相信该是顺利的,便是立业有成;林家人还有个优点便是长得好,林浔是从小留在陵阳的,各家看着他长大,而今野脾气也收敛不少,想要他当个如意女婿甚至儿婿的人该是不少……
林夫人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儿婿”这个词,但好歹是人家嫁到林家来不是?
但林津……
她的小津那般好,这些人都是盲了看不见吗?他们凭什么嫌弃小津?没见陛下都那般看重他……林夫人再想到这一点,心里倒更是烦闷了。于是,哪家的女儿好不好,也就无心再打听。
勉强应付众人,散了席,林夫人便令管家喊了小刀过来。
小刀入了前院,忐忑地跪下,不明白老夫人不寻公子,反而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林夫人叹了一声,开口的语气倒是平常:“近来,常有朋友来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