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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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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吵闹声终于惊动了隐之,隐之睡眼惺忪地走进来,见到的便是神色各异的几人。清早起来他的声音还是哑的,拿起茶壶灌了一杯半凉的水,才施施然问道:“怎么了这是?”

    许念抢过他手里的茶壶:“咱们遭贼了,赶紧看看你的东西少没少!”

    隐之愣了一瞬,惊讶道:“怎么会?都丢了什么东西?”

    许念掰着手指头细数丢了的几样,际之抢先一步开口道:“银票和玉佩全都丢了,还有就是……”

    “还有我的吊坠,”许念叹道,“那毛贼肯定把它当成银的偷走了,偷什么不好非偷那个,好歹也是我爹留给我的,到时候他发现卖不出去肯定随手一扔……”

    说到这里,际之欲言又止,他望了隐之一眼,掩饰地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堵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我的腰牌没丢。”许念快速地念叨了一句。

    腰牌,吊坠,伤药,佩剑,几件重要的东西她都随身带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头边,原来还有一个小竹筒,不过现在丢了,她便只剩这几样东西了。仔细想想,她似乎从小打到都没多少东西,过的日子跟苦行僧没什么区别,连换洗衣服都是来回来去的那几套,小了的衣服被王平安他娘拿回家送给她侄女了。除了身上带的这几件小玩意儿和灵台上山一间半旧不新的破屋之外,她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单薄得一碰即断。

    现在清算自己的财产,许念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悲壮,觉得身轻如纸,毫无分量,她死了之后,也只有几个鸡飞狗跳的师兄妹,一个不正经的老头和一个淡泊名利的二皇子才能记得她吧。连王平安她都指望不上,这小子没心没肺的,估计她还没过头七他就能在她坟头上种草撒尿了。

    许念带在身上的几样东西,都是她牵挂的和牵挂她的,她随身带着,仿佛这样才能诶自己一些心理安慰,让她觉得自己不只是一条贱命,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吊坠是爹娘给她的,佩剑是师父托邢仲庭做的,伤药是从二师兄那死皮赖脸讨来的,腰牌是林决忧心忡忡地塞到她手里的。短短的片刻,许念已经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她悲哀又庆幸地发现,身上这几样东西正好代表着她所有的感情寄托。

    那枚某种程度上象征着情情爱爱的腰牌就被揣在许念衣服的前襟,昨天半夜里被她翻身压在脑袋底下,一早上她就被硌醒了,到现在都还觉得脖子疼。

    月黑风高,没人会在意一块破木牌,一模就知道不值几个钱,许念万分庆幸那个毛贼是个不识货的土鳖。不过她的吊坠应该是找不回来了,那可是她爹娘唯一留下的东西啊!

    许念见隐之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便正色道:“二师兄,你没丢什么东西吗?”

    隐之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我身上没一件值钱的东西,晚上又和衣而睡,那贼再胆大也不可能摸到我身上来。”

    许念恨恨道:“狡猾!”

    “不是我狡猾,”隐之接着道,“而是你们太笨,这破烂店你们指望他能有多安全,自己不留个心眼,难怪贼要偷你们!”

    许念一瞬间找回了小时候吵架斗嘴的劲头,差点把水泼到他脸上:“你还幸灾乐祸,好像丢的不是你的钱一样!”

    隐之无所谓道:“我不在意,在意的应当是二郎才对。”说罢望着邢千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

    邢千悯被点名,立马挺直腰板,他不知道隐之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此时寄托全在这几人身上,本能地摇头道:“不在意,我不在意。”

    许念一看他懵懵懂懂的傻样就笑了,笑完又接着惆怅道:“我们几个毛孩子,要找到你爹谈何容易?你爹虽说是被宋老先生的人带走,但绝对不可能关在琼顶山,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绝刀门的某处,那帮人可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咱们有钱好说歹说也能问到点儿消息,结果……”

    邢千悯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瞪大眼,张着嘴,半天才说道:“我……没关系。”

    许念拍拍他的肩,起身出去了:“我去找掌柜的!”

    隐之拉住她:“别去了,你还指望人家能赔你怎么的?”许念瞪着他,明显有这意思。隐之嗤笑道:“你看看小二那个样,你觉得掌柜的能赔你银子吗?省省吧,到时候别被反咬一口。”

    许念犹自不服气,背着剑下去了,际之在后面喊道:“别跟人动手,咱们是来找人的,少生是非!”也不知许念到底听到没有。

    过了片刻,许念愤愤地跑上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跟掌柜的说咱们遭贼了,才说了一半,你们猜他说什么?”许念翘起二郎腿,学着掌柜的语气道:“我说你们呐,就是不小心,门口牌子上不是写了嘛,‘财物遗失,概不负责’,这边贼多,你们还不看好东西,怪我咯?”

    门口牌子上的确写着,不过在店名末尾,字儿还没指头大,风吹雨打地已经残了半边,还有半边长着绿油油的青苔,不大的八个字糊成一片,根本看不出来。

    邢千悯见许念气得够呛,赶紧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师姐喝口水。”

    许念脸色好了几分,想起丢了的银票,又觉得肉疼,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继续赶路。隐之在怀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几块碎银,总共不到六十两。离恭州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的全部家当就剩这些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下楼结账吧!”隐之把两块碎银都拿上,起身下楼了。

    “把钱揣好!”际之说完也跟着下去了。

    房钱付了一两,喂马的草料还得另加钱,两个小二忙不开,只能他们自己去喂马,一来一往地又折腾了好半天。又一波客人出去之后,马厩里只剩际之和隐之两人,际之拍拍埋头苦吃的马,忽的轻声说道:“昨晚你出去了。”

    隐之一惊,手里的草料险些掉道地上:“大师兄没睡着?”

    际之摇摇头:“我醒了。”

    隐之忽的苦笑起来,大师兄年纪最大,又最踏实好学,练了这么多年,武功比之他们几个都要高上好几层,若是大师兄刻意隐藏气息,连他也很难分辨出来。

    “大师兄想问什么?”隐之敛了笑,问际之道,“是想问我为什么偷着离开,还是想问是不是我偷的钱?”

    际之从来认为他的几个师弟师妹都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儿,隐之虽然年纪不小,但整日跟许念混在一起,际之心里总觉得他们都是没长大的孩子,整日只知道嘻嘻哈哈,心里从来不装事儿,高兴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现在,隐之突然瞪着一双幽深的眼望向他,他心里忽的一突,这样愤怒、痛苦、讽刺、倔强的眼神,从没有在隐之身上出现过,此刻的隐之就像是撕破了一层天真伪善的面具,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骨肉。

    他忽的觉得心疼,或许隐之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隐之,有什么难处告诉师兄,师兄可以帮你,是你爹的事儿……”

    “我爹?”隐之望着际之的眼神变得十分玩味,有那么一瞬间际之甚至觉得他的眼里是露出了杀意,隐之偏过头冷冷道:“我爹早死了。”

    际之却以为他在赌气,忙掰过他的肩:“胡说,我明明见到信里……”

    “嘭”一声,马厩的门被推开,方才离开过的几人去而复返,际之忙把话咽回去,讪讪地收回手。一人却忽的曲手成爪,带起一股厉风,径直袭向际之。

    西南城郊,破败的客栈,无人的后院,濡湿的空气和永远灰霾的天空,际之扬起一个苦涩而又释然的笑,他想起师父把他带回来的那年,又想隐之,念之和惠之,甚至还想起王平安那个倒霉孩子。一张张脸从他面前飞快地划过,最后停留在惠之伤心欲绝的面孔上。

    别追着我了,他想,你年纪还小呢。

    惠之向他伸手,他摇摇头,又想道:我不跟你走了,你快回去好好练功,别再惹师父和你师姐生气了。

    惠之只是摇着头哭,际之拍拍她的脑袋,露出他惯有的家长式微笑,心里默念道:你们保重,大师兄先走一步啦。

    他看见惠之的脸消失在视线尽头,四周再没有声音,一切回归灰霾,消失在永不放晴的天际。

    ******

    “出发吧!”隐之冲屋里吃饭的几人招招手,“大师兄先去探路了,咱们在城门口等他,午时没等到咱们就先进城。”

    许念探头出去看了看:“真的?你们怎么这么久,我正要去看看呢。”

    隐之一手牵着三匹马,站在门口:“快走吧,听说恭州最近很乱,开关城门的时间都限了,咱们早点去,以防万一。”

    “也好,”许念接过他手里的缰绳,递给眼巴巴望着的邢千悯,“咱们先走,在城门等大师兄。”

    屋外又下起小雨,几骑绝尘而去,溅起的水花渗入土中,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