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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游十四村中,小何村情况最为严重,小河村地势最低,大水一来,全村上百户人家被尽数淹没。房屋高的人家都在房顶上撑起窝棚,嚼着馒头等官府派人来营救;房子矮的都在树上趴着;实在是连树都没有的,就坐在木盆里,扒着被淹没的房檐儿在水面上飘荡。
邝渊带着际之、隐之,以及打死也不走的许念,师徒四个人帮着秦州府衙的官兵们忙碌了一整天;惠之年纪太小,许念就让她在岸上待着,帮忙端个茶倒个水,陪着递递毛巾唠唠嗑什么的。
也许是许念看起来特别亲切,找她帮忙的尽是些小孩儿,谁家的狗落了水,谁家的兔子又落了水,一个个的全来找她了。她本来不想管的,但是看到小朋友们睁着天真可爱的大眼睛,撇着嘴要哭的时候,她还是心软了。
到最后她的小船里竟然装了满满一船的鸡鸭猫狗,她还得时时刻刻看着那条黄狗,别把她辛辛苦苦救回来的鸡给咬死了。
唉……心好累!
她不止心累,身上也很累!撑了一天的船,胳膊都要断了,不仅没得到大家的体贴,反而被二师兄给嘲笑了。她很伤心!
不过幸运的是,小何村大部分的人都救出来了,几户人家有人失踪,申幌也已经派人到下游去找了。傍晚的时候,鸿口水库的堤坝已经被堵上了,虽然仍然有水渗出来,但洪水是止住了。靠近水库的几个村洪水已经退了,庄稼、房屋被一层厚厚的黄泥盖住,算是全都毁了。
村民们有不愿走的,就在岸边搭了窝棚席地而睡,愿意走的都跟着通判姬慎行到了秦州城内安置。除此之外,清禅寺的方丈明悉大开寺门,又令寺中各僧人买米熬粥,分发给受灾的众人。
许念在小何村忙完又帮着清禅寺忙,一整天脚都不沾地,现在终于闲下来,拖着两条腿唉声叹气地一步步往屋里走。邝渊和隐之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惠之在屋里给际之补衣服,用的还是昨天买的那个针线包。
“师父……”许念看到邝渊,只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然后慢腾腾地挪进院儿里,再一步步慢腾腾地挪回屋里。
“别装了!”邝渊实在看不下去她那蔫巴巴的样子,“这点儿活就累成这样?武功白练了?”
许念本来想装装可怜,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把她揭穿了。师父,你好狠的心!她憋着嘴跑到邝渊身边坐下,带着哭腔说道:“师父……我的胳膊都要断了……”
“真的?”邝渊柔声问道。
当然了!许念猛点头,她今天真的挺辛苦的,虽然……好像一天都是在瞎忙活。
邝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要不叫隐之给你揉揉胳膊?腿疼不疼?让隐之也给你揉揉?”
隐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师父……大师兄刚才叫我过去……我……我先走了!”说完出了院子,一路小跑不见踪影了。
许念嘿嘿笑了一声。大师兄明明在屋里跟惠之卿卿我我呢,你还跑外面去找他?是不是傻?
“嗯咳……”邝渊清了清嗓子,望着笑得甚是猥琐的许念。许念赶紧回过头来,也一眨不眨的望着邝渊。
两个人在院子里无声对望了许久,邝渊终于败下阵来。“说吧!又是什么事儿?”许念每次有求于邝渊都是用这一招,现在见师父又中了招,简直得意的要仰天大笑三声。师父啊师父,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是要败在我犀利的目光之下!
于是许念把她的想法还有如今为数不多的线索都一股脑地跟邝渊说了。邝渊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看来这小姑娘还是挺聪明的,现在都学会迂回战术了。
“光靠贺承淮一人根本扳不倒恭王,况且贺承淮能不能治罪还是两说呢!至于那个唐四儿,更是不足为道了。不过是一个穿着王府衣服的下人,恭王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可怎么办!”许念着急了。她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她能直觉出来事实绝对不止表面那么简单。线索只有这么多,她亟需知道更多。顺藤摸瓜,顺藤摸瓜,现在看来她连藤都没摸到,更别说“瓜”了。
“这个么……”邝渊笑了笑,“贺承淮不是调去了太原府么?秦州的事儿一完,咱们就去太原府探个究竟!”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襟上的灰,“正好!我也该去见见邢老头啦!”
许念点点头。贺承淮贪的银子去了哪儿,到底跟恭王有没有关系,到了太原府肯定就能知道了。
清禅寺的另一间院子里,林决和林雨也在夜谈,不过他们更隐蔽,把屋里门窗都关严了,两人这才坐在桌子旁,说起白天的事。
“二爷,依你所见,白天水底下的那个就是地图上标的地方么?”
林决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龟壳。这龟壳却不是真乌龟的壳,而是由铁打造的,做成龟壳的形状,分上下两层。轻轻一转,就听“咔哒”一声,两层合拢,龟壳上隐隐浮现出一幅简略的地图。
林决仔细看了看,冲林雨点点头:“没错,按地图上的距离推算,此处凸起的地方正是秦州,今天在水坝底下看到的那个是坎卦无疑。我们应该没找错!”
林雨先高兴地叫了一声“太好了”,而后又耷拉着脸,冲林决说道:“二爷,咱们才找到一个,地图上一共四个呢!”可不是想找水就有决堤,想找山就有地震,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是各个都像今天这么巧,他们就能早点儿找到那东西了。
林决笑笑:“没什么,我们慢慢找就是了,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你怕个什么劲儿呢?”
林雨赶紧表忠心:“我不怕!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怕,为了二爷我赴汤蹈火都甘愿!只是……”只是皇上他也真放得下心!为了行事隐蔽,二爷只带着他一个人,虽然他武功绝对能保证二爷的安全,但行走江湖谁没有个疏忽大意的时候?谁没有个受伤生病的时候?皇上就把二爷往外头一扔,还要风里来雨里去地找什么劳什子的宝藏,他都替二爷觉得委屈。
“……只是二爷你太苦了!”林雨眼圈儿都红了。
林决拍拍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如今这样很好。父亲把这么大的重担交给了我,大哥和娘娘平日又对我母亲多有照顾,我要是再不为他们出些力,岂不是浪费了我这一身的本事?”
林决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父亲把此事交给我,就是信得过我,他对我是很好的……”
林雨点了点头,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心里掉。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每次说到皇上和太子爷,二爷就跟魔怔了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爷不受宠,也只有二爷成天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皇上和太子有多疼他。
唉!不能多说,说多了都是泪!他实在是太心疼二爷了!
他趁着林决发痴的工夫赶紧抹了抹眼角,问道:“二爷,那咱们接下来往哪儿去?”
林决回过神来,“先不着急,秦州还有一些事情没弄清,待弄清了再走也来得及。接下来么……”林决摸了摸龟壳上的凸起,轻松地说道,“反正也离得近,那就去太原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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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府比秦州人更多,第一天来的时候惠之就被吓了一跳,邝渊嘲笑她土包子,将来要是去了东京城肯定要被笑掉大牙。许念上次来没注意,现在见到这么多人也吃了一惊。
惠之完全没想起许念当时吹的牛皮“这种场面你师姐我见得多了”,两个人在街上走走看看,一条街逛了足足半个时辰都还没走完。
“行了行了!快点儿走吧!邢老头还等着我喝酒呐!”邝渊在前面急得吹胡子瞪眼的,这才勉强把两个小姑娘叫了过来。许念手上还抓着一个剑穗儿不放,冲着隐之喊道:“二师兄你先帮我把这个结了!快快!”
隐之忍无可忍,上去扔下一串铜板扯着许念就走。“就差你了!人家惠之比你还小呢,都没你这么不懂事儿!街上人这么多,走散了可怎么办,你一天就是让人不省心……”
“诶诶……打住打住!我知道了二师兄,我马上跟上!”许念生怕隐之唠叨起来没完,赶紧跑到前头去了。际之和邝渊在一旁偷笑;惠之望着许念的剑穗,心里默默抹泪:呜呜……师姐你就买了一个,太小气了!
过了两条街,再往西转过一个街口,就到了汾远镖局。这就是邢老头邢仲庭所在的地方了。
汾远镖局成立不过十五年,生意已经做得是风生水起,在河东路乃至魏朝整个儿北方都大有名气。汾远镖局的镖头邢仲庭许念早就见过了,他年过五十,虽然人高马大、武艺高强,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不然也不可能跟师父成为好友,寻常人早就被师父给气死了。
一进镖局,许念师兄弟四人都变得老老实实的了。没办法,这院儿里摆着这么多刀枪棍棒,还有各种没见过的兵器,样样都闪着寒光,里面还能听到一片“咚咚”练桩的声音……这院子里有一股腾腾的杀气。
四个小的一排跟在邝渊的后面,院子里的徒弟进屋回报,不一会儿邢仲庭就迎出来了。
“邝兄!许久不见!”
邝渊哈哈笑了一声,赶紧走上前去,“邢老弟还是这么年轻!不像我,脸上都有褶了!”
许念在后头翻了个白眼儿。师父您都快六十了,脸上没褶那不成妖精了!
邢仲庭笑笑,又招呼后面的四个孩子进屋,际之、隐之、许念、惠之一一上前行了礼,邢仲庭笑得合不拢嘴。特别是见到许念,更是十分开心。
“念之我是见过的!以后你多让孩子们来我这儿,我两个儿子、一帮徒弟,一水儿的都是小子,真难得看到这么水灵的小娘子啦!”
邝渊哼了一声,“光叫孩子们来,难道都不欢迎我吗?”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他都只有两个小姑娘而已,岂是这么容易就借出去的?
际之和隐之跟着哈哈大笑,惠之红着脸一步不落地跟在许念的屁股后头,一行人进屋摆酒,宾主尽欢。
太原城外,一架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外面的车夫向车里低声说了一句:“二爷,到了。”
片刻后,一只手撩起车帘,里面的人探出身子冲车夫笑了笑,“随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