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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不胜收。
她向来不是贪心之徒。
心之所欲,总是简单、纯粹,几乎不曾拥有过多的想望。
心清如水,随遇而安,不去强求不属于她之物。
唯一一次,亦是最强烈的一次欲念,好望已经为她达成——陪伴她,长相左右。
她喜欢他的相伴,喜欢一抬起首时,随时就能看见他笑,眸儿微眯,定定地回视她。
形影不离。
这四字,是近来他与她的相处情况。
包是金芍天女此时此刻,附耳过来,悄悄留下的语句。
“你与三龙子形影不离,感情真好。我记忆中,龙,倨傲难驯,自尊极强,即便成为使兽,也没有哪一位愿意守在仙人身旁,安分待着呢。辰星天女,你是如何驯服他?”
“我没有驯服他。”辰星稍稍抬眸,投来一瞥。
她不喜欢听见“驯服”两字,仿佛将好望视为凶猛牲畜一样,无礼。
“没驯服,三龙子怎会这般乖巧?”金芍天女不信。
辰星没有回答,转身便走。
她和众天女本无热络交情,不需要有问必答。
对满身花香的天女们而言,她一身血味腥臭,杀戾冰冷,她们避之惟恐不及,愿意同她攀谈两句,算是纡尊降贵,给足了面子。
偏偏辰星不吃那一套,不视她们的主动靠近为皇天恩典。
是不擅,也是不爱,她在天界中,总是独来独往。
但好望不一样。即便他只是坐在仙松之上,亦能吸引众人接近围绕。
他眺着仙境,悠悠清风,卷起乌丝飞扬,衣袂唰舞声,清冽好听。
仙松下,三四名年轻天女,试图和他闲聊。
辰星停下脚步,淡淡看着眼前情景。
每一位天女,娇妍胜花,精心梳盘的发,束系月光纱,七彩羽衣,嫩似粉蕊,随他们一颦一笑,衣摆漾开一波波潋皱,如波,似浪,搅弄着她的心汹涌翻腾。
她不贪心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
只求他相伴,并没有要得寸进尺,禁止他与那些美丽天女有所接触。
可是
心,开始贪了。
拥有了“陪伴”进而还想有他的凝视,希望他的眼中,仅仅存在着她一人,希望他别对其他女孩笑,希望,他别注视她以外的人
原来,说不贪心,是自欺欺人。
若非所爱,才能不贪,越是无谓的人事物,越能豁达看待。
一日重视了、渴望了、在意了,谁能不贪?
“三龙子,龙骸城是否真如天将所言,位于海之深处,极为独特壮观,教人赞叹?”
“每回听见天将描述,教人好生向往呢。”
“不过,我们服侍于百花天女麾下,专掌各式花期,从没能到海底一游。真希望三龙子得闲时,愿意领着我们,去见识那绮丽海景。”
小天女们你来我往,谈的开心热切,不管好望回应与否,兀自闲聊。
黄莺出谷,再清脆悦耳,一旦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也只教人觉得吵。
好望满腹嘀咕。
她们不能放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在仙松上小憩一会儿吗?
要去龙骸城,就去呀。
海又没封盖,凭天女本领,跳进海里也不怕溺毙,干嘛非要央他带路?
海中鱼虾多,随便抓几只问问,也能问出往龙骸城的路嘛。
辰星跑哪里去了?她很好用,只要一出现,这群小天女便会一哄而散,还他清幽安宁
他真是想念她。
虽然,分离不到半天时间,他已经浑身不对劲。
赏景的心情全没了,被吵得好烦。
所以,当好望余光瞟见,素白如雪的身影,就在不远之处,他的唇角都快咧到鬓上去。
他立即从仙松上跃开,直直往辰星方向奔来,长臂朝她细腰一揽,挟持着他,一块儿逃离现场。
几次跃蹬,两人消失于云雾之间,留下几名花天女面面相觑。
“呼。”
好望松了好大一口气,一副“逃出生天”的解脱样。
那口笑语,拂上她的面颊,暖而炙热。
“为何叹气?”她仰觑他,想瞧出些端倪。
被那么多、那么青春美丽的天女密密围绕,是件需要叹息之事?
还是,他这声叹,是叹她不识时务,来的不对时机,破坏他与花天女们联络情感?
“是松懈的笑叹。你来的正是时候,救了我耳朵一命。”超感谢她的。
好望用笑容当成谢礼,朝她咧嘴一笑。
笑靥,明耀闪亮。
“你不喜欢她们陪你闲聊?”
方才,好望没对那些花天女,露出这般放松的笑
“闲聊?”好望两道眉挑的高扬,一脸很不苟同。“我不以为这两字贴切,嗯干扰,她们在‘干扰’我。”
吧扰他的清闲,干扰他的赏景,更干扰他,乖乖守在仙松上,等待她从天庭步出的眺盼时光。
“她们很美,每一位天女都像一朵鲜花。”辰星平心而论,不参杂任何偏见。“也很会说话。”
以往,总能看见天兵天将与花天女们,相谈甚欢,氛围热络的情景,悦耳的银铃笑声,响遍仙界。
她以为她们的善于攀谈,让他也很乐意与她们尽情说笑。
“也很吵。”好望补充她漏掉,确实最重要的一点。
同感,她时常这么想。
她甚至好奇过,花天女们的双唇,有哪时是合上的?
“比起与我相处,有趣许多吧?”不想自贬,可是这样的事实,她心知肚明。
她的性子似冰,燃烧不起热意,对待任何人皆然。
有时,她会很想跟好望多说些什么,可开了口,却沉默。
不擅言辞,让她有点气恼自己。
“我太闷,不爱说话,更不会闲聊。”
他心里应该也是这般看她吧?
无趣,无趣
好望手臂一展,调整她在怀中的身姿,让她安坐肘间,两人平平而视,伫足于云际之上。
濛濛的云雾模糊了些许,因两人靠的近,彼此的五官、面容,还是清清晰晰。
他睨她,眼里有笑。
“你跟我,现在不正是‘说话’和‘闲聊’?”哪里不会啦,明明很能聊呀,而且聊得很愉快——至少,他认为。
她不会叽叽喳喳,嘻嘻笑笑,没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她以最专注的神情聆听,不让他有唱独角戏的错觉。
偶尔接话、偶尔提问、偶尔,什么也不说
可是他在她身旁,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生疏。
她,令他觉得安心。
对,安心。
安心到数不清多少回,他拿她的腿当枕躺在上头,睡得毫无防备。
“这不是闲聊。”她淡淡皱眉。
所谓“闲聊”该要有说有笑,像花天女们那样,每个人脸上充满笑意,眉眼俱弯,而不是她这种面无表情。
“也是,你呀,比较像‘责问’。”他点头。
责问?
她眉心的刻痕更深了一些,似乎这两字,无比艰涩难解。
“你刚刚站在那里,看我被天女们包围时,你一脸”好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脸什么?”她看不懂那动作的意思。
她更加不懂她那时露出了哪种神情?
“想宰人。”
宰他,或是宰掉那几只花天女。
“胡说,除斩妖之外,我不可能表露杀戾。”她想也不想直觉否认。
真想拿面镜子让她照照,看是谁胡说。
“说宰人太过了些,嗯‘动怒’,应该不算夸大。”好望修正用词,找到更合适的说法。
动怒。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稀少,一个挑眉、一记皱鼻、一个抿唇,都能清楚传递她的心境转变。
与她不熟识之人,或许根本分不出其中差别,只觉她眉冰目冷。
可是他呀,几乎已经完全能瞧懂,她眉宇间细腻的心思。
没错,她动怒了。
当时,站在仙松的不远之处,双眉俱拧,芙颜凛冽。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种神色。
冰晶的眸里,燃了一簇火。
“因为动了怒,所以责问我,你与那些花天女,哪一方活泼可爱?和哪一方说话,比较自在有趣?非得要问出个满意答案。”
“我没有。”辰星自己都未察觉的思绪,被他一语道破,即使错愕,又是难以置信。
“嗯?自己回想一下,有?没有?”他觉得逗弄她,很是新奇有趣。
特别是她反应钝钝的,对于领悟,比别人慢上许多。
当她开始回想,察觉,发现,惊悟之后,她双腮的色泽会逐渐加深。
那是介于红与粉之间,任何颜料也仿效不出的天然艳色。
像现在,她的脸,又粉了起来。
好似真的有。
她方才的行径,因他的点破而渐渐明朗。
她有“动怒”气那些花天女的示好和亲近。
她有“责问”虽然口吻平淡,没有撒泼吵闹,却迂迂回回,想从他口中,听见他是否喜爱花天女们,更胜于她
好望双掌托扶在她身上,无法动手去捧她的脸,于是,以额相抵,语气含笑,调侃她:“脸不要再红下去,会熟掉的。”像海虾遇上热水,一直红,一直红,就熟透了。
他额心的热度,传递了过来,煨得她面颊更烫、更火辣。
她几乎想开口,要离他远一些,他让她变得好奇怪。
好似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失去了冷静、冷淡和冷若冰霜。
只是被他抱着,就只是两人额心相贴,如此而已,她竟感觉吐纳窒碍,四肢发软。
呼吸着他的气息,被他额前那缕银白,轻轻挠弄,发与肤,都能强烈感受到他
她必须扶在他臂上,才能阻止自己软成一滩糖水。
他的眼,是最美丽的大海,清澄,也深邃。
“你这么开爱,可以吗?”他沉笑。在他面前,露出女娃儿的娇态,不太好哦。
可爱?她?
从拥有人形,随武罗入席天界,迄今没有谁将这两字,套用于她
她掌心之下,隔着衣物,碰触到他臂膀上片片增生的鳞。
冰冷、坚硬,又被他的体温烧得烫手。
“你的鳞”
“我很努力控制它了,它,似乎不太听话。”
“怎么了?”没发过鳞的她,自然不懂龙鳞的脾性。
“嗯大概是太亢奋,血脉愤张,龙鳞就会这样。有些东西不是叫它安分,它便会乖巧顺从。”
例如,龙鳞。
例如,雄性禁不起刺激的下半身。
例如,心。
这些玩意儿,即便喝令它们“不准有所反应”也不见得能按捺下来。
此时此刻,这三者,在他身上全部处于“造反”状态。
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鲜嫩可口,害龙鳞浮现、害欲望勃发、害他的心窝深处一阵燥乱,跳得急迫,撞得凶猛。
“你亢奋什么?又为何血脉愤张?”身体不舒坦吗?
让他亢奋、让他血脉愤张的人,正一脸认真、一派无辜,还带着些些担心,问着:你亢奋什么?
“迟钝耶你。”他只能笑叹,轻撞她的额心。
“迟钝的,何止是她。竟连我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不速之客,突兀降临。
以轻蔑之哼,破坏两人之间的氛围。
而比冷嗤更快的,是不速之客的袭击!
掌气带动大量黑雾暗息,迎面而来——好望闪身不及,勉强用双臂去挡,将辰星护进臂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