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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韩岳蓉推门走了进来,姜望不由地一愣,尤其是看到她手中还拿着药瓶和白纱布,更加有些意外。
只是隔了一夜,二人之间就仿佛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而此时,这条沟便藏在了二人的眼神中。
韩岳蓉朝着姜望走去,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甚至露出了些微笑,可这笑却透着说不出的客气,就好像姜望是位客人。
“该换药了,姜大侠。”韩岳蓉将白纱布放在了床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姜望了。话到嘴边,她突然发现郎君和大哥已经叫不出口,硬生生叫成了“大侠”。
“韩掌门言重了。”姜望并没有伸出受伤的手臂,“在下又岂能担得起大侠二字,只是个戴罪之身。”
此言一出,韩岳蓉拿着金创药瓶手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药瓶差点失手落地。
见韩岳蓉并未应声,姜望索性心里一横,接着道:“我姜望自认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当年尊师之死确实与我有关,韩掌门若想报仇直管动手,我绝不还手。”
言罢,姜望双目一闭,一副引颈待刎之状。
韩岳蓉将药瓶放在了桌上,然后默默地看着姜望,一言不发。
倘若此姜望是睁开眼的话,便会看一双美丽却充满了矛盾的双目。
韩岳蓉此时的心里,就像是两团烈焰在缠斗,恩与仇,抑或是情与怨。
她其实一点也不恨眼前这个人,虽然她明知此人与师父难脱干系。
可她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谁又会去恨一个救过自己的人呢?
所以,她其实只有怨。怨姜望为什么会是伤了师父的人,更怨自己为何会对他动了心。
怨由情生,很可能便是无底深渊。
在来姜望房中之前,柳如烟曾问她:你想好了吗?
她没有回答,但她其实已经想好了,要不然也不会拿着白纱布和金创药而来。
可当再次看到姜望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
因为她发现自己并非只是想解开这段旧怨,而是想要的更多。
紧接着,姜望的直接了当则彻底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看着姜望那张紧闭着双目却又坦然自若的脸,她发现自己已经难以自拔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但韩岳蓉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她右手望腰间一探,仓朗一声,凤赤短剑便已握在手中。
“师父,请恕弟子不孝。”韩岳蓉自言自语道。
语音刚落,她便一剑削向了姜望的脖颈。
剑风掠过,姜望的身体不由地一颤,只觉得脖颈上一凉。
但仅仅只是一凉而已。
一绺青丝顺着姜望耳旁落下,飘然坠地。姜望慢慢睁开了双眼。
剑还在他的脖颈边,却已经停在了半空,剑身微颤,寒气逼人。
“你已受我一剑,欠我的已还清了。”韩岳蓉双目含泪,嘴唇也在微微颤动。言罢她将手中短剑一收,转身朝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眼角已有了泪滴。
“韩不,娘子!”姜望在背后突然叫道。
韩岳蓉的脚步不由地随着叫声戛然而止:“阁下还有何事?”
“在下欠你的已清了,可娘子欠在下的呢?”姜望问道。
“你说的是那一箭之恩吗?”韩岳蓉并未回头,“阁下放心,他日若有机会我会还上。”
“我不要他日。”姜望又道。
“那你要怎样!”
“我想要往后的每一日。”
此言一出,韩岳蓉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你于我确有救命之恩,可为何在此轻薄于我?”韩岳蓉强忍泪水。
“在下绝无轻薄之意,只有爱慕之心。”姜望向前探了一下身体,“娘子若是不信,可再刺我一剑,我绝不躲闪。”
这一下,韩岳蓉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不得不用手扶住了旁边门框,抽泣得浑身发抖。
姜望见状连忙便要下榻,可这一动正好扯到了左肩的伤口,顿时痛得“哎哟”一声。
这一声哎呦也让韩岳蓉终于扭回了头,她连忙抹了抹眼泪,朝着姜望走去。
“郎君切莫乱动,还是先把药换了吧。”说着,韩岳蓉拿起了桌上的白纱布。
“好,一切听娘子的。”姜望一边回道,一边将身体迎了上去。
亥言拽了拽武松和柳如烟的衣襟,然后甩头示意二人可以走了。他知道,已经大功告成,而且再“偷”听下去也不合适了。
三人这才轻手轻脚地从窗边退了出去,绕道返回了武松房间。
进了房间,柳如烟的脸颊依然还有些发热,那自然是因为方才姜望房中的那些对话,尤其是最后几句。
亥言喝了口水,然后朝武松道:“我说师兄啊,这姜望武功虽不及你,可若论这哄女儿家的本事,怕是高出你太多。”
“你一个出家人,说起此等事来居然如此头头是道,你不害臊啊。”武松往榻边一坐道。
“我只是以兵法策略略加分析而已,有何不可。”亥言自然不服气。
“兵法?这其中还有兵法吗?”武松道,“你怕是又在故弄玄虚吧。”
“不仅有兵法,还有武功呢。”亥言凑到了武松面前,“你看,这姜望先是单刀直入,接着又使了一招苦肉计,末了非但置之死地而得后生,还俘获了美人芳心。实在是高啊。”
柳如烟在一旁也听乐了,只是没有笑出声来。不过,她心里也承认,正是因为姜望如此,才造成眼下这个最好的结局。
“娘子,你以为小僧说的可对?”见武松不言语,亥言又凑到柳如烟跟前问道。
“自然是有些道理,不过奴家以为,言语中有情有义固然是好,但行事中见情见义才更加好。”柳如烟微微一笑,望向了武松。
“哎呀,小僧这是自讨无趣啊。”亥言先瞥了武松一眼,又看了柳如烟一眼,“娘子这是深有感触啊。”
“你少贫嘴。”武松马上开口了,“之前的赌约还没与你算呢,去,赶紧买酒去。”
原来,在韩岳蓉去见姜望之前,柳如烟与亥言打了个赌,赌韩岳蓉到时会不会出手,柳如烟押的是会,亥言则是不会。
赌的是三壶葡萄酒。
结果是,韩岳蓉果然出手了,只是没有真的下手而已。而为了以防万一,柳如烟手中当时一直扣着一枚飞石,随时准备出手阻止。
只不过,当韩岳蓉挥剑的那一刻,柳如烟便看出了她并非真要伤姜望性命。
因为,以当时二人的距离来看,韩岳蓉只需一剑直刺便可,根本用不着举剑再横削过去。
“这赌是我与娘子打的,与你有何干系。”亥言小脸一扬,“酒我自然会买,却不是给你的。”
“可奴家赢了这酒正是给武大哥喝的啊。”柳如烟接过话,“他让你去买酒又有何不可?”
“娘子你”亥言眉头一皱,“你二人仗着人多,分明是欺负小僧,师兄,你这是重色轻友啊。”
“我看你是愈发无礼。”武松故意瞪了亥言一眼,“这口中所言哪像个出家人,倒像是个小泼皮。”
“好了,好了,你二人别斗嘴了。”柳如烟此时道,“这酒由奴家去买便是,今日能了结了此事,晚上也该好好庆贺一番。”
说着,柳如烟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出门口,却见韩岳蓉迎面而来。
“妹妹,我就猜到你会在武大哥这里。”韩岳蓉紧走了两步,来到柳如烟面前。
“姐姐是在寻我吗?”柳如烟笑着问道。
“自然是寻你,也是寻武大哥。”韩岳蓉道,“奴家有件要紧之事要告之与你二人。”
闻听此言,柳如烟连忙将韩岳蓉又引进了武松房内。
“姐姐有何事就说吧。”柳如烟道,“是不是与那姜郎有关?”
韩岳蓉当即脸就一红,“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奴家要说之事事关兵戈,所以才特地来寻武大哥。”
“哦,韩掌门快说来听听。”武松连忙道。
“妹妹应该还记得那匹黑马吧。”韩岳蓉道,“奴家当日之所以要擒下此马,除了是因为它确是一匹难得的良驹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是何原因?”
“因为以奴家识马经验来看,此马形似契丹马,但却比契丹马高大了许多。”韩岳蓉接着道,“而且从此番缴获的金人战马来看,不少马匹皆是如此,所以奴家在怀疑,金人应该是改良了契丹马的马种,育出了一种更好的战马。”
“方才奴家为姜大哥换药时,便特意问起了此事。”韩岳蓉接着道,“据姜大哥所言,金人近些时日以来的确是更换一批更为高大的战马,与之前的契丹马相较,不仅依旧耐力十足,且更加高大,负重能力更强,速度也更快了。”
“若果真如韩掌门所言,那金人的骑兵怕是更加难以对付了。”武松不禁眉头一紧。
因为他心里清楚,从屡次与金兵交手的情况来看,金人的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其威力远胜步兵。
别说是宋军,就算是中原的武林高手们在面对此等铁骑时也颇为头疼。如今,金人又改良了马匹,更加是如虎添翼了。
而对于马匹改良给金兵带来的武力提升,韩岳蓉则有着更深的认识。
一则,马快一分,在交战中的威力增加的绝非一分;二则,马的负重能力增加,也意味着人马的甲具可以更加厚重,想要破甲的难度亦会倍增。
“那姐姐以为我等该如何应对?”柳如烟问道。
“马种之改良绝非朝夕之功,金人对此怕是早有谋算。”韩岳蓉道,“如今之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怕是只能以夷之马制夷了。”
“姐姐是说,我等可以用金人的马对抗金人吗?”柳如烟又道。
“暂时也只能如此,以此番缴获的战马来看,其中有百余匹应该便是改良过的契丹马。”韩岳蓉道,“以奴家之见,我等也可用这些马组建重甲骑兵,与敌抗衡。”
“那挑选马匹之事就交于韩掌门了。”武松道,“还请韩掌门多多费心。”
“那是自然。”韩岳蓉回道。
“韩掌门,小僧斗胆一问。”此时,亥言突然开口道,“你与姜大哥除了聊这马匹之事,就没有聊些别的吗?”
“小师父,你”韩岳蓉脸腾的红了,不由地低下头,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