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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中,朝阳初升,竹尖上的晨露晶莹剔透,山风一过,如珠垂帘。
无涯走到廊前,低头将长袍挽起,在腰系了搭扣。似有动武之意。
自拜别师父之后,柳如烟就再也没有见过师父出手。见无涯子有此举动,也一时有些兴奋,心里道,莫非师父今日要露一手?
“好汉的戒刀可否借老朽一观?”无涯子转身问武松道。
“当然。”武松说着从背后解下戒刀,递给了无涯子。
“仓啷”一声,无涯子抽刀出鞘,顿时寒光乍现。
“果然是难得的宝刀。”无涯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雪花戒刀,“是儿的秋水剑怕也不及此刀。”
“不过......”无涯子突然话锋一转,“若是秋水剑配上雪花刀,好汉以为如何?”
“前辈的意思是?”武松有些不解。
“自古,剑称百兵之君,刀称百兵之胆。但用剑者往往多变却少力,精于招式却疏于杀伐。尤其在两军阵前,剑法多变的优势反而成了缺陷。”无涯子道,“不过,若是刀剑合璧,不失变化之妙,又得勇猛之胆,岂不是两全齐美。”
“前辈是要传我刀法?”武松心里一喜。
“老朽深知好汉武功之高,古今罕有。”无涯子道,“不过今日一去,你和是儿要面对的千军万马。所以,老朽这几日悟出了三招刀法,正好传于好汉。”
“只有三招?”武松一愣。
“对。”无涯子道,“不过这三招刀法并非什么武林绝学,只是老朽依照无涯剑法的招式所悟,以刀配剑,双刃合璧,胜双人之力数倍,更可破千军。”
“真有如此厉害?”亥言插嘴道,“可是前辈的无涯剑法有十六招,但刀法却只有三招,如何相配。”
“小师问得好。”无涯子微微一笑,“老朽的无涯剑法本就是重意不重式,而这三招刀法亦是取其势,招法并非要紧之处。以好汉的修为,完全可以一点即通。”
“那这三招也是以诗句为名吗?”亥言又道。
无涯子颔首称是。
“那请前辈赶快演示吧,我等不及了。”亥言道。
“那老朽就献丑了。”言罢,无涯子将刀鞘拋给身边的乔黛,双手持刀,跃向院中。
“第一式,风萧萧兮易水寒。”随着无涯子口中诗起,只见他双刀齐进,挽出阵阵刀风,真似狂风乍起,一时间漫天刀光,其势如万马奔腾。
“第二式,银瓶乍破水浆迸。”
无涯子刀势突变,先取中路,再分两翼,如海舟入水,劈风破浪。
两招之后,竹院之中已是竹叶满天,随风飞舞,足以掩翳天日。
“第三式,春风不度玉门关。”
只见无涯子刀随身卷,脚下生莲,以飘乎的步法在落叶间游走穿行。顷刻间,满天落叶飘下,无涯子却片叶未沾身。
“好刀法!”武松不禁叫出声来。
“见笑,见笑。”无涯收刀在手,笑着走了过来,“不知好汉是否看清了?”
武松点了点头,“刀式的确不难,但前辈取势之妙,再配和这绝妙的步法,当真是平淡中更见神奇。尤其是这最后一招,步与刀合,如封似壁,万箭难伤。晚辈真是受教匪浅,尚须好好领会。”
武松心里道,若是早点习得这最后一招,也不用苦于无法破解那金人神箭手的连珠之箭了。
“只是......”武松脸上微显尴尬之色,“恕晚辈粗鄙,这招法的名字一时却记不太清。”
“不妨,不妨。不是还我吗。”亥言在一旁道,“就算没我,不是还有柳娘子吗?”
“哈哈哈。”无涯子也笑了,“是何名字无所谓,只要好汉会其意,得其势,不知名又何妨。”
“前辈所言极是。”亥言道,“这名字我和柳娘子帮你记下就是了。不过,这刀剑相合,以拙补巧,寓繁于简,用晦而明之意,就得师兄自己好好体会喽。”
亥言此言一出,不仅柳如烟一惊,连无涯子也有些出乎意料。
他虽然知道亥言聪慧过人,见识非凡,但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准确地洞悉这刀法中的奥妙,况且他还非习武之人。
倒是武松早已见怪不怪,连忙拉了一把亥言,“行了,莫要班门弄斧了。”
“不然,不然。”无涯子道,“小师父虽非习武之人,但于武学上的见地也足以让老朽佩服。这样也好,有这样一个师弟在身边,好汉习练这刀法时,也不用老朽指点了。”
“不敢,不敢。”亥言连忙谦虚道,眼睛却瞟向武松,扮了鬼脸。
教完了刀法,无涯子收刀入鞘,将刀还给了武松。
武松双手接过戒刀,突然双膝跪地,沉声道:“前辈授艺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晚辈斗胆,称前辈一声师父,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言罢,武松倒头便拜。
无涯子连忙俯身相扶,“老朽只是传了三招刀法而已,实不敢当啊!好汉快快请起。”
“一招一式也是师恩,何况是三招。”武松依然跪在地上道,“昔日周侗大师于我亦也授艺之恩,虽无缘拜其门下,但晚辈心里却早已把他视为恩师了。”
无涯子心里道,自己当年和周侗也算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如今武松既得二人传艺,也真是缘份使然。
想到此,无涯子道:“罢了。老朽能得好汉这样的弟子,也是三生有幸。不过老朽数年前已立誓不再收徒,是儿已是关门弟子。不如你就做老朽不记名的弟子吧!”
“弟子多谢师父!”武松三拜之后方才起身。
无涯子喜得一名弟子,武松则终于有了授业恩师,众人也皆大欢喜。
尤其是亥言,他趁人不注意,蹦到武松耳边轻声道:“你如今是该叫柳娘子妹子呢,还是叫师姐呢?”
“就你事儿多。”武松瞪了他一眼。
眼见已日过三杆,无涯子让乔黛领着众人去准备些路上的干粮。自己则悄悄把亥言拉到了一边。
见众人已进了屋内,无涯子这才从袖笼中掏出数枚药丸般大小的圆珠,交到了亥言手中。
“前辈,这是何物?”亥言看着手里的东西问道。
“嘘......”无涯子示意亥言小声些,然后接着道,“此物名叫雷烟,乃是老朽一位道友在炼丹时偶得之物。以其掷地,可瞬间腾起烟火,使人耳鸣目眩......”
“哦,逃跑的时候用正好!”亥言一脸兴奋道。
“小师父,你可小声些。”无涯子道,“老朽知你师兄秉性,定不屑使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但江湖险恶,总是有备无患才好。所以,老朽这才交与了你。”
“前辈放心好了。”亥言道,“我师兄是那德性,有时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给我对了。嘿嘿。”
说到兴处,这一老一小也是相视一笑,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话说,柳如烟虽然依依不舍,但终究还是要拜别恩师。而且,如今她心中已不知不觉对武松有了依恋,随武松而去也是迟早之事。
四人离了豹林谷,一路东返。
一路上,依然是武松和柳如烟并辔在前,亥言和翠荷则在后随行。
“妹子,为兄有一事一直不太明白,不知能否......”武松骑着马,突然想起了一事。
“哥哥但问便是,不用如此客套。”柳如烟回道。
“好。”武松道,“我一直听你师父唤你为是儿,可你不是叫柳如烟吗?”
闻听此言,柳如烟莞尔一笑,“那是奴家的本名。”
于是,柳如烟便将自己自小父母被鞑子所杀,幸得种师道收养,又入豹林谷学艺,继而奉义之命蛰伏杭州的经历说与了武松。
武松之前只知柳如烟是老种经略相公的义女,无涯子的弟子,却不知她还有如此曲折的身世。听完了这些故事,武松心中不禁对这妹子的怜爱又甚了几分。
“对了,哥哥以后就叫奴家烟儿吧。”柳如烟突然道,“烟雨江南,有幸逢君,江湖儿女,自此同行。”
言罢,柳如烟不禁脸上飞霞又起,纵马向前奔去。
“好......”武松策马追去。
“这是又要赛马吗?”跟在身后的翠荷不知发生了何事,眼见柳如烟又策马奔出,只好也催马追去。
“哎呀,你管他二人做甚。”亥言叫道,“这小丫头,真是少不更事。”
众人一路急驰,在次日日落之前正好赶到陕州城。进城之后,众人投了间客栈。这一路鞍马劳顿,也皆早早歇下。
翌日一早,正当众人准备启程继续东去时,刚出客栈,却听到了一个消息:城门关上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城东发现了大队金兵,所以整个陕州城才闭城备战。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又返回客栈,待有确切的消息之后再决定如何行事。
行程突然被阻,武松和柳如烟皆面有愁色,担心何时才能赶回相州,更担心若是金人此时押送官家北撤,怕是要误了大事。
亥言倒是依旧乐呵呵的。“愁也没用,走,我请各位喝茶去。”亥言道,“边喝边打探消息,不是正好吗?”
武松和柳如烟一听也对,困在客栈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去街市上走走。
听闻金兵来犯,陕州城内的街道上不时有大队官军经过,分别往各处城楼上奔去,倒也军容整齐,行进有序。
街市上的店铺依旧开着,并未见有关门闭户,大难将至的景象。
亥言寻了一家茶楼,让小二领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点了一壶当地的紫阳茶,又叫了些点心,凭窗品茗,倒也不觉有大兵压境。
趁着小二前来送点心的时候,亥言问道:“不是有金兵来了吗?小僧看这茶楼里的客人依旧不少,街市上也照旧热闹。”
“小师父是外乡人吧?”小二打量了众人一圈回道。
“正是。”
“那就不奇怪了。”小二颇有几分得意道,“各位有所不知,这陕州城内有位能人,有他坐镇,又何惧金兵呢。”
“哦!”亥言一听也来了兴趣,“是何方神圣,能让这城内百姓如此安心。”
“说起此人,他官不大,只是石壕县尉而已。”小二道,“不过,据说此人世代为将,颇懂兵法。之前他率义军屡挫金兵,听说还奔袭数百里,伏击过金人的铁骑,斩首数百,让金贼寝食难安。”
“一个县尉竟有如此能耐!”亥言也不禁感叹。
“是啊,听说如今知州大人也将城防之事交与此人,对他言听计从。”
“那小二可知,此人姓甚名谁?”亥言问道。
“听说姓李,叫李......”
还未等小二说完,亥言和武松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李彦仙?”
“对,对对。”小二挠了挠头,一面茫然地看着二人,“客官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