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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京遥从外面买包子回来,就听见后院里桑五在咆哮:“你敢翻我包袱——”
他不由得站住,思考到底要不要在这当口上去撞在刀刃上。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也传过来了:“莫发火,我也是为了大伙着想咧。”
“你简直混蛋!女人家的包袱是你个臭老爷们能乱翻的吗!”
“话不能说过头了啊,你当我和师弟费心费力图的什么。”大师兄仍是山雨欲来而我岿然不动的从容。
桑五一听更来气:“你说什么?你还有同伙——好,等着,一会儿那小子来了老娘一并收拾!”
京遥再顾不上进门送包子,赶紧趁没人注意顺廊子溜到前院去了。在嘉州城呆了几日,赵桓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再过三天人就到。这段时日里京遥和霍三没说上几句话,霍三的意思是让他好生盘算要走哪路功法,京遥则想着能混一天是一天。
加上她这段时日不知为何老往外跑,也无暇跟京遥掰扯太多。
三天后葛怀松带人回来了。一行人接到消息后在城门口等待,总算等来了失踪将近半月的阿青。婴儿依旧被襁褓包着,身上有些脏,除此之外竟毫发未损,脖子上还挂着那小巧的长命锁。没事固然是好,怎么把孩子带回去又是一个问题。这一行人骑马来的,马背上抱不得婴儿。
大师兄那边同衙门合计,决定派个府里的家仆赶车,顺道载上几个家住山下的孩童,一路护送回山。
同嘉州州府的大师兄他爹告了别,这一路又是风尘仆仆。临上路时给山上去了信,等到众人骑马行至山脚驿道,就看见有人守在道口等候,正是阿青的爹沈六猴子。霍三他们下马来,与他打过照面,然后由赶车的家仆把阿青小心翼翼交付到他怀里。
六猴子抱小孩仍旧抱得不够熟稔,只是望着阿青的脸蛋久久说不出话来。阿青睁着眼睛发出笑声,他太小了,尚且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不过短短数日,叶八竟然憔悴得不成样子,脸颊消瘦许多。阿青落入她怀中,她又忍不住呜咽了好一阵,抱着儿子再不打算撒手了。门外有人在唤霍三,她转头看到一个小师妹,是青烛的弟子。
霍三被传话,去了养心庐□□,发现不止是青烛,掌门、大师兄,以及一帮师叔师伯都在。一跨进门里瞧这阵仗,她就明白这是干嘛了——每隔半年的初九例行一次青城门会。
所谓门会,就是执掌门派的这群叔婶聚在开阔的□□,露天摆茶,洽谈诸事,交流功法。多年来门会都是现任掌门这一辈的人在主持,小辈是不能参与的。哪怕霍三生在山上,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个场面。一些功力深厚不知甩她几条街的师叔师伯,她甚至一年见不上两回。除却闭关的缘故,不少都在山下有事务。像青烛和掌门这样常年在山上打理的长辈不过四五个,其余散诸四海。
修行在个人,其实越到后面走,弟子和师父碰面的机会越少。真正要手把手带的弟子都是新弟子,慢慢的许多东西就得自己领会。师父负责什么?负责在你功法卡在某个当口,上不去下不来的瓶颈期给你点化那么一下,最终还是靠自己活生生开出路来。武林百年,大道无疆,师父教的终归是前人的,年轻一辈若是仅仅徘徊在眼下这一阶,结局就是大浪淘沙,门派无望矣。
故而别说是霍三这么个被自个师父晾在山上的背时玩意儿,恐怕就连大师兄都难得看到撑起当今青城派的这一代人济济一堂。至于这些叔婶把俩年轻的破天荒叫来干嘛,大师兄和霍三心里都没底。
饶是同辈里备受瞩目,站在这群正儿八经的宗师中间,他们那点本事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看见霍三进门来,一直立在掌门身后手脚都不晓得往何处放,偏偏还不能失态的大师兄觉得找到了盟友,赶紧冲霍三打眼色。霍三没看懂他挤眉弄眼是几个意思,直到最后大师兄不停冲她做口型,她这才看懂了:他让她别傻站着,到青烛身后老实坐下。
霍三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确实被吓懵了。
好在诸位师叔师伯没跟晚辈计较这些,看到霍三坐下了,掌门抿一口茶,开口说话:“方才我大徒弟把山下的事说了一通,哥几个也都听明白了。我又找了个老实孩子,咱们再听听她的说法。”
旁边有个一字胡的师伯,姓季,看了霍三一眼,“有点眼熟?”
青烛道:“老十的。”
一字胡季师伯一拍大腿:“怪不得。”继而感叹,“转眼快十年了,那小子徒弟都长这么大了嘿。你说当年满百日的时候我还抱过这孩子,平平安安到了这年岁,青二姑娘在天有灵,也安心了。”
青烛沉默半晌,低声道:“是,阿灯可自佑着她长这么大呢。”
这二人感慨,尤其是青烛言语渐哀。霍三也算是成年的了,人再怎么木愣愣,对外界也并非全无感觉了,于是听着他们的话就陡然生出一股子似有应无的悲,并不沉重,却丝丝缕缕自顾自萦绕着,挥之不去。掌门再次开腔:“先谈正事。”
“也是。”一字胡季师伯郑重点头,朝霍三道:“丫头,说说你们这趟下山的事吧。”
霍三站起身,平时说话就不利索,要她这么完完整整说一大通话简直要人命。她硬着头皮,语速极慢地把他们从掌门那里获准后的事交代出来。自然,其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京遥。
周围的师叔师伯不愧有见识,愣是耐着性子等她把每句话抻顺了又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好不容易讲到十五被收押,听完整段叙述,在座诸位都没吭声。最后青烛问:“说完了?”
霍三垂下头,一脑门子汗闪闪发光:“是。”
掌门率先开口:“山上有山上的门规,官府有官府的律法。弟子行径不当,理应按罪过论处,容不得半点徇私。然,青城立派百年,师出我门者广布四海。倘有人心生障念,甚至于有为祸一方者,并非其一人负罪,门派上下,无不受牵连。此事已经关系众多人家,由不得我等闭门处置,则我连同诸位,皆要背管教不足之过。”
然后掌门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来,摊开一只手掌,用刀刃在皮肉上割了一道。他将手掌翻转,血滴落到席上,“谨戒。”
余下的诸位师父亦仿效他的动作,以刀割手掌,纷纷道:“谨戒。”
清风穿竹林,四下里簌簌作响。霍三身上没带刀,只能垂头望着面前的茶盏。茶水里映着头顶浮云变幻,这不知不觉间暑热快要褪去,已是临近初秋。她听着师叔师伯们还在谈论眼下门中的内外事宜,破天荒走神了。
此时掌门与大师兄吩咐几句,大师兄便离了席。霍三没有看见,更未意识到这门会上仅余下她一个徒弟辈的人。
直到青烛出声唤她:“霍三儿。”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抬头,“啊?”只见诸位师父不知何时停止了交谈,一并朝她这一方看。青烛难得没训斥她,颇为和气地拍拍自己身侧蒲团,“坐过来,有事要聊聊。”
她依言过去,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规矩。
然后她就听见掌门用比青烛还和气的口吻慢悠悠道:“霍三儿啊,来,跟你师伯们说说你师父临走前的事吧。”
这次回山,临到驿道上的时候京遥跟师兄师姐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晚会儿回去。霍三他们走了之后,他沿着驿道去了一趟曾经跟霍三去过的集镇,找到了那家金店。掌柜还在店里,正噼里啪啦拨算盘呢,他进门去敲了敲柜台,“跟您打听一句,我那和阗羊脂白卖了吗?”
掌柜抬眼一瞧这小子,尽了番力方才摆出好脸色来,“您不急着用钱啦?”
京遥点点头:“上回是忘了带钱,平时又难得出门一趟,这次得了空想起这茬就过来问问。”说完无意一瞥,看见对面货架上摆了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模样圆润,褐中带绿,就跟河滩上顺手一摸摸来的一样,在一堆金器中间相当地不起眼。
“厉害,”他凑近了些,眯起眼睛,“大寒辟水珠……关外的珍物,我这辈子只见过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