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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三天的早自修,李闻从教室外头快跑进来。
九月,秋老虎发威,身材浑圆的李闻跑得满头大汗,可他才进教室,没先擦汗喝水,反而是一路跑到讲台上,喜孜孜地对着全班同学说:“我在办公室看到那个转学生了。”
“怎么样?漂不漂亮?”一个男生压着桌子,站起来问。
李闻的姑姑是班导师,所以早在八月时,他就知道,新学期开始班上会有一个从台北来的转学生。
听到消息,李闻哪有在客气的,当然是电话拿起来,把第一手消息到处传播,因此还没开学,这件事就传遍全班。
至于为什么大家对这件事会热烈讨论、兴奋不已?
原因一,二年三班的女生很少;原因二,二年三班的漂亮女生是濒临绝种的动物;原因三,二年三班的男生都是热血青年来着。
“超漂亮的,没有化妆、没有戴瞳孔放大片,眼睛就已这么大颗。”李闻一面说,一面用大拇指和食指把自己的眼皮剥开,整整放大一倍半。
“嘴巴不会也很大吧?”一个女生酸溜溜地问。
“不会,嘴巴小小的、红红的、翘翘的,美到快要死掉,而且她的鼻子很挺,眼睫毛大概有超过一公分那么长。”
“哇咧,你看那么仔细哦。”
“当然喽,以后要追的女生先看仔细点是一定要的啦。”李闻痞痞地回答。
“她的皮肤白不白?”
“白,白到不得了,如果把她放在我们班的女生中间,远远看过去,你会误以为珍珠被放在沙漠里面。”
“人家是珍珠,我们是沙子哦?”一个女生走到讲台上,斜眼瞪他。
李闻笑咪咪地,完全不以为意。“不错了啦,是金黄色的沙子,不是黑泥。”
“什么黑泥啊!”几个女生跳到讲台上,拉着他又捶又打。
“无知。”
“肤浅。”
“无聊。”
骂一声、踢一下,他是女生同仇敌忾发泄怒气的目标。
男生的反应和女生差很多,有几个男生也跑上讲台,却是把女生推开,拉着李闻追问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当听到李闻用“白雪公主”来形容转学生的时候,男生们开始拍手鼓噪。
这时林芷瑄走到卢歙身边,用手指头敲敲桌面,问:“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讨论转学生的事?”
“有什么好讨论的,等一下导师就会带她进班级啦。”
卢歙不高,才一百六十公分左右,不过,他有一张很阳光的笑脸,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会出现一个很深的窝,看得人心情也跟着好转,而他的眼睛很长、单眼皮,但底下有卧蚕,听说有卧蚕的人人缘都不错。
卢歙的人缘的确很棒,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喜欢他,因为他亲切温和、会替别人着想,更乐意服务大家,是那种吃亏也不要紧的好人。
当然,他也上进认真,名字经常出现在学校名人榜上,不管是全民英检、月考成绩、演讲比赛、作文比赛或者获选为篮球最佳中锋多数都有他的分,有人说他文武双全,也有人乾脆说他是资优生。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眉毛,很浓,好像用毛笔沾饱墨汁涂上似的,远远的就可以看见。
“说得也是,反正李闻的话又不能听,他每次说哪班的某某某多漂亮,结果看过本人后,哈哈!审美观大有问题。”林芷瑄酸酸地丢下几句。
卢歙朝她微笑。女生对于外貌下意识有竞争心态,就李闻那个没脑子的,老是在女生面前说谁漂亮,搞到后来,把自己的人缘都搞烂掉了。
见他不回答,林芷瑄换话题。“卢歙,这学期你决定去上补习班吗?”
他摇头。之前不肯补习,是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近来家里情况虽然逐渐改善,他还是没考虑。“我想功课应该还能应付。”
“也是,你一直都很厉害,不补习也能考第一名,要是我不补习,肯定完蛋。这个学期,再帮我画重点吧。”
“没问题。”
“我妈说,如果你有空帮我补习的话,她会付你费用的。”
他笑笑,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翻开课本准备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
时间在吵嚷间不知不觉溜走,两次铃响过后,导师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教室。乍见到她,全班男生立刻拍手叫好,还有人吹口哨,热闹程度不下偶像明星造访。
“超正的。”男生说。
“不知道有没有化妆。”女生说。
“上学画什么妆,她们家卖化妆品哦。”男生反驳。
“人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啦。”另一个男生说。
“所有的诗中,你这句背得最熟。”女生不屑。
“我还会背回眸一笑百媚生呢,转学生,笑一个来看看。”
导师看见班上男生这样疯狂,忍不住笑了。这群小孩子哦。
“别再吵了!大家快坐好,要是把同学给吓坏了,让她决定转到隔壁班的话,可是你们的损失喽。”导师拍拍手,开玩笑道。
待大家安静下来,导师转过身,在黑板写下刘若依三个字,然后对转学生说:“若依,你跟同学讲几句话吧。”
刘若依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的同学,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表情,有好奇的、兴奋的、怀疑的不久前,她才用过同样的眼光看着讲台上的转学生,那时她心里想,他为什么要转学,是爸妈离婚,还是全家在躲高利贷?他看起来有点呆,是因为害怕我们吗?
没想到才多久时间,她就变成讲台上面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呆不呆,只是四十度鞠躬,用带着距离感的冷淡音调说:“我叫刘若依,你们可以喊我若依,我因为搬家所以转学,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很普通的自我介绍,没留下多少探讨空间。
导师点点头,转身对着台下的学生问道:“各位同学,有谁想要和若依同学坐在隔壁?”
“我、我、我”导师一问,许多男同学都举高双手,对于照顾新同学,表现得非常热络。可是新同学只有一个,导师只好使用老方法—抽签。
“想当若依邻居的请到前面排队。”
一声令下,二十几个同学跑到讲台上,卢歙也在当中。
他承认,李闻的形容很贴切,刘若依真的很白,粉嫩粉嫩的那种,站在人群中就像沙漠里的一颗珍珠,不过让他最感兴趣的,是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不认为那叫紧张,他觉得她是刻意冷漠。
老师点了点人头,做相同数目的签放进纸箱里,摇了几下。
刘若依低下头,两手放在背后,仿佛这件事跟她毫不相关,不管是男同学热切的态度,或女同学讨厌她的目光都没放在心上,她用了一层无形的安全罩把自己罩在当中。
抽签结果出来,她和李闻一起坐。
“yes!yes!yes!”李闻连喊三次,高兴地奔回座位,飞快帮他身边的女同学整理书包、助她搬家。
在一阵搬风后,刘若依的左手边是李闻,前面是林芷瑄,后方是卢歙,右边是窗户。坐进新位置后,她转头看着窗外。
她还没有新课本,在导师开始上课后,就见李闻把自己的课本往她面前挪,顺便把椅子向她拉近几公分,她皱眉头、把课本推回去,给李闻一根软钉子,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后专心看向黑板。
卢歙也是专心的学生,老师一上课,注意力就不易被分散,只不过每次低头,他就会看见刘若依脖子后面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颗肉肉的褐色痣。
他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故事里的女主角没有父亲,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生活得很辛苦,可是每个邻居大婶看见她脖子后面的痣时,都会说她是个很好命的女人。后来她果然家成业就,变成一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看完那本小说后,他曾想过,是因为邻居大婶说她很好命,她才不瞻前顾后,不怕危险勇往直前,爬上人人都羡慕不已的位置,还是因为她天生就注定有福气?
他思考过好几天,结论是前者,于是他经常鼓励自己,抓住每个向上爬升的机会,那么他就有机会脱离穷困,让父母亲过好日子。
回神,卢歙抓抓头发,傻笑。这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上不认真,于是他拿起原子笔、转两下,把心思拉回来,静下心听老师讲解。
第一堂课结束。
下课时间,导师找卢歙到办公室,要他交一篇校刊要用的文章,回教室时,他顺便跑了一趟福利社,把刘若依的课本领回去。
当他把书放到她桌面上,书的上面迭着一瓶饮料,一瓶无糖乌龙茶,然后笑出一口大白牙时,灿烂的阳光笑脸眩惑了她的目光。
“依依,欢迎你加入我们班。”他诚挚道。
刘若依收回视线,把他的阳光笑脸挡在门外,刻意皱眉头,冷淡回答“不要叫我依依。”
“为什么不要?我觉得依依很好听。”他弯下腰,继续施展自己的笑脸魅力。
“那我可以叫你白痴吗?因为我觉得白痴很好听。”
这是相当不留情面的话,但卢歙并没有被激怒,他温和一笑,坐回位置上。
李闻倒是多看了刘若依两眼。还以为漂亮的女生都很温柔咧,没想到好凶哦,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没有那么好。
这时几个女生围到卢歙身边,找他谈话。
他声音亲切、态度温和,同学有任何疑问困惑他都乐于解答,偶尔传来一阵清脆笑声,他的座位周围是春天。
刘若依没转身却知道身后围了很多人,即使已经上课钟响,她们仍不肯回座。
她明白自己冷淡的态度、漠然的表情,让许多对她感兴趣的男同学却步,只是前后座的落差明显,后面是让人适意的春季,而她身边,寒风阵阵,有些怪异。
那个乌龙茶男生应该很受欢迎吧?以前,她也是深受同学欢迎的明星级人物,现在,人际关系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团里。
她再不想当好人,因为当好人的下场是被人恩将仇报,她也不要帮助别人,帮助了人,人家不但会反咬一口,还想掠夺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天dad向妈咪下跪时,她站在楼梯转角处目睹一切,倏地,她想通许多事。
她明白dad在妈咪和小三之间,选择了后者;明白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不,是最有利的武器;明白那个不久后即将出生的孩子,很可能是爷爷奶奶心心念念的刘家长孙;更明白,那女人是等到事证俱全、稳占胜利位置后,才放任东窗事发。
然后她明白了,那天,妈咪眼底装的不是眼泪,而是绝望
几天后,dad、爷爷和奶奶合力逼迫妈咪离婚,退出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她则被要求留在房间里,她非常生气,但再没有出现暴力行为。
因为不值得!就算能把dad抢回来,她也不要他了,因为是他先不要她的。
提着行李箱,和妈咪回外公、外婆家那天,她看见爷爷奶奶满脸不舍,但再不舍,他们仍选择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希望”
她半句话也不肯说,只沉默回头,看一眼生长多年的家,而在离开家门、与那个女人相错身时,她在她耳边轻轻留下了话——
“你相信报应吗?我相信!”
然后,她看见那女人满目惊惶。她笑了,笑得娇俏可人、笑得信心满满、笑得让小三垂下颈项,不敢与她对视。
是的,她相信报应,相信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望着对方苍白的脸庞,一丝带着报复的快感,轻轻地,停留在她胸口。
放下书包那刻,刘若依脸上的冷傲一并卸下,改扬起笑脸,并跑到母亲身后抱住她,小脸贴在母亲脸颊边,重重啾了一下。
幼庭看女儿一眼,手里正忙着折缎带花,但她放下缎带,拍拍女儿的头,把她拉到身前坐下,起身、倒一杯冰牛奶给她。
离开刘家后,她没有接受奇邦给的钱,连他汇进户头的赡养费也因为若依的骄傲,她退了回去。幼庭理解女儿的自尊,毕竟是奇邦的女儿呵,同样的骄傲自负,同样地不肯让人践踏自尊。
那时,幼庭带着女儿回娘家,爸妈虽然难过,却也表现出百分百的支持,然后他们把租给别人的店面收了回来,让她开花店。花店左边是宠物医院,右边是蛋糕店,生意还不错,几个月下来,收支逐渐打平,再不久,她相信可以靠这间店面养活女儿和自己。
“妈咪,你不要太辛苦啦,每天都工作到那么晚,若依会心疼欸。”刘若依爱娇地说着,心底却想,现在也只有她能够心疼妈咪了。
“没办法啊,我想多赚一点钱,要是我们家若依想出国念大学,我希望自己能够供得起。”
出国念大学是奇邦和若依共同的梦想,因此若依在学英文上头花了不少钱,只是眼下若依真想出国的话,她必须更努力。
“我们家舅舅是医生耶,让舅舅供就行啦。”刘若依笑咪咪说着。
“傻气,要是舅舅娶了舅妈,他也要养小孩、买房子的,哪有那么多钱可以供你呢?”
幼庭替女儿顺顺浏海。唉,要是她能够早一点赚钱,若依就不必放弃梦想。
“其实,我不大想出国念耶。”她说着违心之论。
“为什么?”
“妈咪,你不觉得我的功课越来越棒?如果可以考上第一志愿的话,我干么出去念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反正我以后的就业地点还是在台湾啊。”
幼庭微笑同意。以前若依念书没这么拚命的,回到台,中后,像转了性子似的,天天念书念到三更半夜,她的目标总是满分,不管是平时考或月考。
她明白,那是孩子心中幼稚的念头,若依想让奇邦明白,放弃一个优秀的女儿去选择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多么的不明智。
叹气,她抱着女儿。她恨奇邦背叛自己、恨可卿背信忘义,每个午夜梦回,她也咬牙切齿,恨着那对男女,只是她并不希望若依仇视父亲,不是为奇邦顾虑,而是为若依。
因为心怀恨意的女孩学不来快乐,若依是她的命,她不要她满腔仇恨,不要她失去一颗爱人的心。
“若依,昨天爷爷奶奶来过。”她把女儿的手包裹在掌心,柔声道。
刘若依眉头皱紧,却扬起下巴,冷声问:“他们来做什么?”
“若依,爷爷奶奶很疼你的,你忘了吗?”
她没忘,却也没忘,在最后关头、在她和妈咪最需要支持时,他们选择了那个女人。
人必须忠于自己的选择,她不要他们、再也不要!从离开豪宅的那天起,她的爷爷只有一个、奶奶也只有一个,现在他们正在医院里当志工。
“所以他们来做什么?”刘若依板起脸孔,咬牙问。
“他们希望你能够回去。”
这件事她本不想提,但这段日子以来,女儿成熟的速度快到让她吃惊,她长大了,所以许多事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再过几个月,他们伟大的金孙不就要出生了,要我回去干什么?当保母还是灰姑娘?”
“那个孩子没了,爷爷奶奶很心痛。”
幼庭以为这个消息会让自己很开心,但并没有,一个新生命的殒落并没有让她得到报复的快感,她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奈的悲哀。
刘若依冷嗤一声。原来是新的不来,就想起旧的好?
“所以呢?他们要我回去承欢膝下,让他们享受含饴弄孙之趣?不必了!”她冷笑拒绝。
“若依,在这件事上,爷爷奶奶并没有错。”想起婆婆眼底强忍的泪水,那样一个强势好胜的女人呵,一辈子的希望就这样没了。
“谁说没有!他们不是决定和那女的站在同一阵线吗?”
“当时他们希望你能够留下,是你决定跟着妈咪吃苦的。”
刘若依笑了,自信自负地敞开笑颜。
没错!是她逼迫了妈咪。
那天爷爷奶奶和dad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他们说了,如果妈咪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字,就给妈咪五千万赡养费,条件是她的监护权给dad,妈咪只有探视权。
她不看dad也不看爷爷奶奶,直直迫视着妈咪,问:“妈咪,你要五千万,还是要我?”
她知道答案的,没想到妈咪回答得比想象中更好,连考虑都没有,就回答——
“我的女儿,就算五千亿都不卖。”
这是母女间的默契,再多的钱,都无法买她们的分离。
她得意地转开头,向父亲望去一眼,拿起笔,划掉离婚协议书里那个五千万,再把监护权下面的名字改了人,而后把离婚协议书递给母亲,见她毫不犹豫地签下,接着,她把离婚协议书挪到父亲面前。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父亲身上,她在等他犹豫、等他改变决定,决定不要和那个小三外遇,要女儿、要爱妻,没想到最终他还是签上名字。看着他的动作,她的眼光一寸一寸冷下。
是他亲手划断他们父女亲情,不是她
“妈咪,你可以为我放弃五千万,我为什么不能为你放弃优渥的生活?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们要互相依赖、互相扶持,至于那个地方的人事物,我们谁都别再提了,好不好?”
听女儿这样讲话,幼庭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担心,她不愿意女儿心中存有太多恨意,却也为自己是女儿唯一的选择感到松心。
“知道了。”
“妈咪,告诉你一件事。”刘若依转移话题。
“什么事?”
“关于那个卢歙的。”
“他怎么啦?”
女儿到新学校两个多月了,最常提起的就是这个男孩,两人好像很不对盘,可他却又是若依老挂在嘴边的人物,记得起因是他喊若依“依依”若依不喜欢这个名字,男孩却如何都不肯改口,女儿便气上心了。
可在她听起来,他是个上进的好孩子,虽然家里经济不大好却,自立自强,假日还到店里打工,替自己赚取生活费。
现在的小孩多半养尊处优,很少人像他这样了。
“他的作文登上了校刊。”刘若依皱皱鼻子,有点小嫉妒。导师该叫她写的,她可以写得比他更好。
“真的吗?他写得好不好?”
“有点创意,可是文笔不如我。”她撇撇嘴,但心中不得不承认,那篇文章的确有可取之处。
“你干么事事和他比?”
“当然要比,不和他抢,我怎么能够拿第一?”
国英数史地、各项比赛,他都稳站冠军宝座,还有许多女生暗恋他,但她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好,明明是矮冬瓜一个。
“拿第一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只要能让妈咪骄傲,连校庆的运动会比赛我也要拿第一。”她圈住妈咪的腰,靠在妈咪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傻女儿,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名,妈咪都感到很骄傲啊。”
她双手环着女儿轻轻摇晃,仿佛抱着女儿在花园里一步一步轻晃、哄她睡觉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我想要你比卢歙的妈妈更骄傲嘛。”
“好,妈咪就当全世界最骄傲的母亲好了。”
“嗯。”她用力点头。
“说实话,除了他是你的竞争对手外,你还有哪里不喜欢他?”
“嗯我讨厌他的姓。”她又习惯性地皱鼻子,要是舅舅在,肯定要捏她的鼻子了。
“哦,这个就太过分了。”幼庭佯怒,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我知道有点过分啊,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投错胎,找了个最难听的姓。”
“你咧,刘就很好听吗?”
“不好听,我想改姓,是妈咪不同意的。”
“就算那是坏人的,妈味也不希望你改!”
“妈咪,我有这么坏的姓氏,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见她扑进怀里,幼庭揽住女儿、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应了声“傻气。”
刘若依笑闭,闭上眼睛。“妈咪,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幼庭是不会拒绝女儿任何要求的,张口,以恬淡的声音轻哼着歌。那是若依从小听到大、百听不腻的歌。
月娘光光挂天顶,嫦娥置那住,你是阮的掌上明珠,抱着金金看,看你度睟,看你收涎,看你底学行,看你会走,看你出世,相片一大迭
玻璃窗外,宠物医院的周医生从店外经过,母女相拥的画面令他驻足、动容,一个尘封的记忆、一份不舍丢弃的温馨让他看见多年前自己也会幸福的表情
这天晚上,刘若依接到台北同学的电话,她拿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嘴明,却半句话都不回答。
“若依,你为什么要转学?就算爸妈离婚,你还是可以留在台北呀你爸那么有钱,就让他给你们母女买个房子嘛,不管、不管,你一走就不好玩了啦”
刘若依分心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下课前,卢歙塞进她书包的。
她本来想把它拿出来丢掉,可是三个月的相处下来,让她知道,卢歙既固执又麻烦,一旦她把信丢掉,他肯定会把信捡回来,再摆一次,之前几回合交手,她对他的个性有了初步认识,他很固执,决定要做到的事,不管再难都会完成。
就像上次帮李闻送情书的事,李闻明明坐在隔壁,不敢自己拿给她,非要卢歙帮他传达,她不想看,卢歙就把信打开、摊在她面前,她改闭上眼睛,他就在她耳朵旁边念,当她捂起耳朵,他把信写成很多张小字条,然后,她一打开课本就看见它,打开铅笔盒也看见它,上一趟厕所也还是看见它
折腾了整天后,卢歙笑咪咪地站到她面前说:“好了,你已经知道李闻想问你什么,快点回答人家吧。”
“我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她个强着。
于是他又背一次“亲爱的若依同学,你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我希望能够当你的男朋友,请你答应好吗?。”
他的声音很大,许多从走廊经过的同学纷纷回头看他们,没有指名道姓,别人还以为告白者是卢歙本人,让许多暗恋他的女同学不禁停下脚步、围在两人身边。
她翻白眼,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卢歙,咬牙切齿说:“好,麻烦你转告他,我不和比我矮的男生交往。”
一句话,同时损了李闻和卢歙,因为他们都比她矮。
不过那件事让她又收到信件时学到了经验,所以她没当着卢歙的面再丢一次。
打开信的同时,她把手机开成扩音,电话那头的女孩持续说话。
“若依,圣诞节那天你会不会回台北啊,阿b说想开个圣诞paty,要化妆哦,我想打扮成白雪公主。最近啊,我找了个服装设计师”
见卢歙给的信上写着——
依依同学:(不必看署名,她就确定这封信出自卢歙之笔,因为全班只有他喊她依依。)
已经三个月了,照理说,你应该开始适应我们二年三班,开始交朋友了,但情况好像不是这样耶,是因为你不太喜欢讲话,还是因为你觉得同学不好相处?其实你不必太担心,班土同学人都很好,我们班的导师更是超级好的,不相信吗?我一一介绍给你听。
我们班导师叫做李意云,她是个公平狂,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讲求公平,从你的座位安排就看得出来,她宁可麻烦一点让大家抽签,也不会随便指定人。
不过有一件事就公平得太超过了,去年校庆要比赛两人三脚,问题是不知谁要和谁一组,为公平起见,导师又决定抽签表决,结果高的配矮的、胖的配瘦的、动作迟钝的配动作利落的比赛结果是什么你一定可以猜得出来。
接下来介绍我们班的副班长
这封信很长,卢歙写了快十页,把班上三十五个同学全介绍完了,而信的最后两句是——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同学很可爱,可以放心和我们交朋友了?
他的笔触幽默,让本来听电话听得不耐烦的她,在不知不觉中看完整封信,嘴角扬起,感觉好像在这个班级也不错。
好吧,她承认,他的文笔并没有不如她。
电话中,同学并没有停止鼓吹。“若依,回来、回来、快回来啦,你不回台北的话,我们真的很无聊,我们都很想你耶,你不可以把我们这群好朋友忘得一干二净!刘若依,我命令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
她笑了,说:“我也想你们啊,在这里超不适应的,不过为了我妈咪,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台北,幸好这里的同学不讨人厌,老师也不错,有空你们再一起来找我吧,我请你们吃太阳饼。”
她们又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拿起卢歙的信,刘若依忍不住从头再看一次。
她想起他帮自己拿课本、带自己当值日生,想他三不五时送来乌龙茶,想他把重点笔记借给她
在所有同学因为她的冷脸,学会保持三步以上距离时,他仍不懂距离是什么东西,反而一直对她说话,不管她爱不爱听,非要讲到接收了她的反应为止;他时不时会用笔戳她的后背,直到她火大、转身,然后收到一张灿烂耀眼的笑脸,她对笑脸无法免疫,尤其是他笑开时,那口干净的大白牙令她移不开目光;他每天供应她无糖乌龙茶,喝到她满肚子火,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了微苦的滋味。
他像涓涓细水,一点一滴流过、渗透她的心,让她的刻意冷硬有了一方柔软,她不知道卢歙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好朋友,但他已成功地让她时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