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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遭责难,书衡倒也镇定。每一个新事物诞生之初发展之始总要遭受些阻碍和磨难。童趣系列刚推出的时候也被几位老先生撰文批判,说“诱心智不坚的孩童痴迷于玩物衣器,有伤书术,有伤心性。”然而这毕竟是一点小波浪,最终童趣系列还是大火了。在书衡看来,这点子东西算什么诱惑呢?真正的诱惑“酒色财气”早晚都会遇着的。老先生操心过分了。
书衡听到郡王妃如此说,也不算意外,在袁夫人开口之前便行动了。她走到郡王妃面前行了标准一礼:“王妃金安。谢王妃指教。不过荣宜有一事不明,何为奇装异服呢?”
“就是你身上这种,式样奇异的衣裳了。”
“那什么是奇异呢?”
王妃道:“自然是不规矩的,不合情理的,不合礼仪的。”
书衡笑着摇头,态度谦和:“王妃错了。《汉字统考》上说奇者殊也,罕见者也。异者别也,不同一般者也。衣衫亦如是。罕见的并非不合礼仪的,不一般的自然也不一定是不合情理的。这是两码事。您家文和不也是罕见的才女不一般的巾帼,也称的起奇异二字吗?王妃大度仁慈,怎么偏偏看不顺眼我的裙子?”
王妃的脸色愈发难看,“好个端庄的县主,乖巧的小姐,竟然这样跟长辈讲话!”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跟她讲道理,她就跟你摆身份,你要摆身份她就会讲情理,你来说情理,她又会讲规矩。书衡打算一次搞定,不多啰嗦。
于是,众目睽睽下,书衡又笑了,愈发乖巧愈发甜美:“忘了长者过不面刺,荣宜确实有错。”
说着微微屈膝行了半礼。王妃皱眉道:“罢罢罢,你既敢穿又能说,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我且避避,不让这丢人的东西脏了眼睛。”
书衡立即提高了声音道:“我这衣裳是我家裁云坊自己制作出来的,从原料到劳力到成品每一道工序都合法合义合情合理。何来丢人?我午门朝拜,三跪九叩,一礼不少,举止合度,所以荣宜没有给大夏丢脸,也没有辱没先人。这衣服也是为了丹陛增辉用心准备的,更没有轻慢之心。”
她的声音忽而转的轻柔和婉:“王妃错怪我了。”
王妃已站起身来,听她出言如此,一时进退不得。
袁夫人喝止道:“荣宜不得无礼,快跟王妃道歉。”
书衡假装不懂,委屈的应了一声,委屈的红了眼圈,却乖乖给南安郡王妃赔礼:“衡儿不该跟王妃讲理。”然后,默默的退了回来。
众人看的明白,也听得清楚,只觉得南安郡王妃大题小做:小姑娘爱美要穿新衣裳是正常的,你们今儿个谁身上穿的不是新衣裳?小孩子爱新奇的耍货也是正常,哪个孩童没有三分淘气儿呢?
况且袁夫人也说了,女儿为啥能穿朵花?第一我有钱,第二我乐意。这碍着你什么事?主要是,这衣服真的很漂亮啊-----要是倒退个一二十年回到孩提时代,我也弄件穿穿。有部分动了心又胆小的,听到书衡驳了郡王妃的话也觉得无所谓了:一件衣裳嘛,只要注意朝贺的时候进祠堂的时候不出错,其他时间还不是由着自己美?
况且今天是元宵节-----袁氏母女定然是先拜见了帝后贵妃的,皇室都没说什么,不觉得自己被轻慢,你急着跳出来这不是扫兴嘛。
袁夫人轻咬书衡耳朵:“你什么时候读了《汉字统考》,我怎么不知道?”
书衡低声道:“没有这本书,我杜撰的。”
袁夫人一怔也即失笑:“鬼机灵,这里头贵妇可不是各个都跟你娘一样不爱读书,小心捅破了,你不得愧到跳河?”
书衡笑道:“大家即便不知道也不会承认的。”皇帝的新装嘛,这个道理都懂的。世上书这么多,哪个敢说自己读完了?况且若真的学富五车了,那真刀真枪的跟小丫头计较也只会降了自己身份。所以这慌,书衡就撒了,还撒的很放心。
有些心思通透的贵妇人便忙忙的转移话题调节气氛。有人道县主小小年纪便入选了十花真是莫大福运。袁夫人微微笑,市井闲人语不必当真。于是又有人恭喜袁夫人喜得麟儿,如今儿女双全,实在是莫大福报,袁夫人自然满面春风道谢,再换个话题依样赞回去,不是你家儿媳贤良淑德就是她男人又升了官或儿子读书进益。总体气氛和乐融融。
书衡不怵这种场合,却也始终不大喜欢。所幸袁夫人从来不强着她见人混脸熟,所以惊艳出场之后,书衡又到旁边白香圃找适龄女孩。
“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真要顶只猴子进来呢。”董音趁人不防,一把拉了书衡离了人群。
书衡笑道:“姐妹扮俏的日子我怎么好来耍猴?”
她打量董音,却发现她穿了一件品红金线连福袄,秋香色流云纹暗芙蓉皮裙子,罩了一件雪荷色暗纹海棠团花褙子,腕上挂了只绞金丝镂梅花梨木镯子,头上也只梳了日常的弯月髻,略带了一只镶宝蝴蝶鎏金银簪。这妆扮不算失礼,但也绝对称不上用心。
这状况可不对劲儿啊,豆蔻年华,青春年少,哪个女孩儿不爱俏呢?尤其是在展示自己风采的大好舞台上。
“姐姐,你有心事?”
说实话,书衡虽也认董音有才,够得上才女的名号,但绝不会相信她会高洁到“视绮罗如俗艳,称金银为阿堵”。
董音先是一惊,紧接着对上书衡黑白分明清凉如水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丝略带苦意的笑:“罢罢罢。大好日子,不说扫兴的。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没必要抢别人的风头罢了。想我董音,家世也好,才貌也好,祖父父亲哥哥都好,我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跟别人争?倒不如做件好事,让别人去放光。”
书衡摸摸鼻子:少女情怀总是梦,女人心又是海底针,更何况还是青春期的少女,她的心事你别猜呀你别猜。以前董音可没有这么豁达,不知道她又受了什么刺激。
“你不晓得,你还没来的时候,最引人瞩目的是文和县主。她穿了天水碧,还是云纹流仙裙。走步就像飘的。”
这两样书衡知道。不仅名贵而且很考验人,不是高挑的身材玲珑的线条很难穿出效果,平白被人觉得糟蹋了衣服。而且人还得气质出众,不然会被衣服淹没----当初袁妃进宫就穿的这一套。书衡想了一想,文和大约比她大三四岁,也就是现在-----
“天水碧和流仙裙还是要窈窕淑女才穿的出飘逸----”她怔怔的开口,却被董音打断:“你不晓得吧,文和又长高了,腰板完全舒展开了,已经看不出孩子模样呢。花开豆蔻,稚嫩可夸。”紧接着压低声音附耳过来:“我估计她是来了月信。”
书衡也随即想到了,这倒是正常的。恰好是女孩子发育的时候,要是这个时期调理的好,那是会非常出色。董音瞧她愣着,以为她没听懂,不晓得何为月事,便又靠近她解释一番:“就是长大了身子会流血-----”
书衡被热气呼的耳朵直痒,忙躲开,打断,悄声道:“我晓得,妈妈某天跟我提起过,她是怕我到时候会慌。”
“知道就好!”董音看着书衡上下一样的直筒身材:“文和县主都这么出色了,荣宜县主,你可不能落后呀。亏得你会遮掩,这衣服倒像专门给没有腰的人做的。”
这衣服的用心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不过不足解释。书衡更纳闷的是文和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连董音都觉得自己要跟这个县主较劲儿呢?
“文和县主出色,我们大夏又多了个优秀的女孩,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啊。退一步讲,她再怎么优秀也与我无妨,怎么说的就好像得罪了我一样?”书衡莫名其妙: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文和是县主,后来你立即就封了个县主。你从天宝斋买次首饰,文和铁定也会去买一次。这热闹都被天宝斋的老板看去了。袁国公给你请了林先生做教席,南安郡王府也立即请了杏坛名宿镇宅。你得了一把吴丝蜀桐,文和下次人前弹奏就换了把松风在弦的古琴------再加上今天,她刚惊艳出场,你就抢去了风头。摆明了较劲啊,满上京都兴致勃勃的看戏,你竟然全然不知。”
书衡张口结舌,半晌喃喃道:“大家还真是闲的慌。”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办一份《上京日报》或者《大夏娱乐周刊》什么的,再不济搞些读书会茶话会,省得这帮吃饱没事的贵族女子们整日介操心别人的事。
“不论如何,跟文和这战斗,你是无法幸免了。我有预感,你俩终究会狠狠的比上一次!”董音的语气有些同情,拍拍她的肩膀:“尽管放心,姐姐我自然站你这边,明个儿我抱琴到你府上。拙姐别的不敢说,目前琴技还是闺阁中数的上的,画画嘛,只能等申姐姐回来了再提点你。”
书衡点头。却又摇头。其实她的琴棋书画都师从文艺青年林先生,他不仅是个先生,还是个有追求有境界的艺术家。但董音和申藏香却对流行风尚大众审美更敏感,说白了就是短时间内用来“媚俗”效果还是很好的----
她笑道:“我不应战。”
董音睁大了眼睛。
“不管文和怎么想,她若铁了心跟我争,那也不过是为名为利或者为口气。我同样是要什么有什么,啥都不愁的人,何不跟姐姐一样,做做好事呢?随她去吧。”
董音微微一怔,半晌才揉揉书衡的肩膀:“倒是小看了你。”
“申姐姐还没有回来?”
董音摇头:“她的姑母有些麻缠。申姐姐给我大略提到些。当年申阁老忙于仕途经济,几个儿子都有长女辅助老妻照料。申伯父对这个姐姐很敬重,所以她姑母若要求娶,申伯父是绝对不会不依的。”
书衡心道:三代血亲,我从遗传学角度提出反对。
“听这口气,申姐姐自己并不乐意。”
“那可不?”董音的口气中颇有得色:“申姐姐眼光高的很,她瞧上的是我哥哥这般的人物!其他表兄表弟怎么能入眼?”
书衡心道:你那哥哥是香饽饽没错,活该大家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