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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茵雅值得,她是连性命都可以为坜熙牺牲的女子,倘若坜熙再不懂得真心相待,就真的是冷血禽兽了。

    文俱翔并没有把茵雅还活着的事透露给皇太后,一如当年,他也没把儇熙和楠楠的事说出去,感情是很私密的事,除当事人之外,不应该有太多外人干预。

    “谢谢师父。”这是首度,坜熙真心真意喊他一声师父,文俱翔听出来了,微微一哂,爱情的力量呵。

    “另外一件事,你上回说,皇上神情怪异?”“对,上回我进宫见父皇和皇后,他竟纵容皇后逼迫我放壅熙一马。”文俱翔点头。“不只你有这种感觉,皇太后也觉得皇上的性情略有不同。”“哪里不同?”坜熙问。他和皇上不熟,只能依旁人口中形容去分析,认为那不该是皇上应有的反应,皇太后的观察肯定比自己准确。

    “言行举止没有大问题,但气度不相同,皇太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差别。”“在朝堂上,父皇与平日并无差异。”坜熙回答。

    “没错,这就是让人最困扰之处,皇太后召见过许多老臣,他们都不认为皇上哪里不同。”这样的话,中毒之说就不成立了,而且,日日问脉的太医怎会察觉不出皇上身子有恙?

    “不过——”坜熙顿了顿。

    “不过怎样?”“我发现父皇常打呵欠,好似精神不济。”难不成皇后又对皇上下毒?应该不上次的白虎事件刚过去,皇帝必是处处小心,绝不可能让皇后有机可乘。

    “我找时间进宫一趟,到时看看状况再说。”“好。”“第三件事,我已经帮你补上六名隐卫,明天他们会来见你,下朝后,抽出点时间,别老是往外跑。”文俱翔望着坜熙摇头,这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家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坜熙红了红脸,回望文师父,欲盖弥彰地解释:“温室那里——”文俱翔才不想听他说谎,截下话。“温室那里有人管着呢,你还是在当王爷这件事上头多花点心思吧。”文俱翔一哂,转身离去。

    坜熙和儇熙不同,儇熙无意于皇位,所以他不帮阿甘逼儇熙当皇帝,而坜熙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皇子,最重要的是,大燕需要一个好皇帝。

    银月从外头回来,抱着一袋白米。

    回家的时候,端风和立羽正在院子里练剑,茵雅闲来无事,也拿着书册在屋檐下边看边晒太阳,厨娘王婶则蹲在茵雅脚边捡豆子。

    她进门,立羽一把长剑咻地刺出,架在银月脖子上,吓得她把手上的白米摔在地上。

    “立羽,你做什么呀,吓坏我,有好处可拿吗?”她的反应让茵雅忍不住想笑,这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看着她,茵雅总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天地无惧,拿着父亲当令箭的小女孩。

    “你的脚步声不同,我以为是外人。”立羽解释。

    连脚步声都能用来分辨身分?他们的武功果真深不可测,这样的两个人和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岂非埋没?找机会同坜熙提提吧,他们该是有大作为的男人。

    “抱这么一大袋米,脚步声当然会沉重的呀,就算是外人不小心闯入,顶多讲个两句,让人家说声对不起不就结了,何必拿剑吓人,想把人吓死吗?”银月没好气地朝他翻白眼。

    “你不是出门买针线?怎会买米回来,家里白米还一满缸呢。”王婶走过去,把地上的米给抱起来。

    “不是买的,是陆丞相府里送的。”“哪个陆丞相?”“还有哪个,就是当朝的丞相、陆明卫大人啊,他们家儿子可行了,又当将军、又当尚书的,满门都是厉害人物。”听见父亲的名字,茵雅心中一凛.细细听下去。

    “所以咧,这回发白米,是哪个儿子高升?”“不是儿子,是女儿。听说皇帝颁圣旨,要把陆府的小姐陆茵芳赐婚给大皇子,陆家感谢皇帝恩德,也感激天地赐福,用万斤百米酬神,每个经过的人都拿了一袋米,听说,这米请大师加持过,吃了会长命百岁呢。”银月兴高采烈说道。

    这屋里,只有银月和王婶不晓得坜熙和茵雅的真实身分,她们聊得兴奋,茵雅一颗心却沉进谷底,端风、立羽也敛了眉目,板起脸孔。

    “真的假的,我晚上就用这个米做饭,大家都吃上几碗。这陆丞相好大的手笔,用万斤百米酬神呐,得花多少银子?”“可不,领米的人排了好长一列,王婶,我听人说,以前陆府也嫁一个女儿给大皇子,可惜短命,得病早早死了,这回皇帝赐婚,还有一层深意呢。”“成个亲能有什么深意?”“我也听不懂,可那个深意肯定很深的,咱们不识字的人,脑袋不好,自然理解不来。”她们讨论得很热烈,茵雅却像被人兜头浇下冰水,冻得全身发抖,一时间绵密的酸楚集聚,丝丝缕缕,沁入骨子。

    她明白那个“深意”坜熙入主东宫需要爹爹大力支持,皇上想用陆家的权势来抗衡韦氏,然这种事太险,一个不小心,陆家很可能粉身碎骨,皇帝必须施予更大的恩惠,才能让父亲肯出这个头。

    陆家人各居高位,倘若能再出一个皇后,生下一名太子,定可保陆家百年官运亨通。

    然“陆茵雅”已死,无法为陆家办到这件事,所以再送一个女儿进王府,对陆家、对皇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像被谁给硬生生扯成两瓣,她看不见鲜血,却闻得到血腥味,一阵无法遏制的疼痛在贲张的经脉间奔窜游走。

    她僵冷着,肩头微微佝凄,眼前一切虚浮旋转,她必须极力抗拒着心底传来的彻骨寒意,才能支持自己站立。

    陆茵芳,一个仇视自己甚深的妹妹,她是四姨娘所生,虽年纪与她相差无几,但心计城府比她更深。

    她自小养尊处优,是熟读名家史集、经典传记后,才自中间学得成大事者所需要的心机,但茵芳不同,她是受环境所迫。

    有几年,四姨娘很受爹爹宠爱,家里其他姨娘往往受了她的气却不敢发作,但自从七姨娘进门,爹爹变了心性,四姨娘成为冷房妻妾,再加上只出一女,那些曾经受过她气的人,便联手欺负她。

    四姨娘有怒,却无处可发,茵芳成了她的受气包,天天挨打挨骂,动不动就被四姨娘拧得满身伤,骂她是赔钱货、骂她少了根把子,让自己在陆家抬不起头——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茵芳像一只满身锐刺的猫,时时刻刻防卫别人,茵雅曾试图对她好,然几次被拒之后,恍然明白,自己竟然是她心中最仇恨之人。

    也是,同为陆府千金,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换了她,怕也无法心平。

    皇上选上茵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众姊妹当中,她是最貌美、聪慧的,她像极了四姨娘,身形窈窕、五官艳丽娇媚:她没有师父教导,光是偷偷跟在她背后,就能学得认字、跳舞,她每天都在背诗、背文章,她比谁都努力上进。

    被兄弟姊妹们欺负时,她发过狠话,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上人,把你们通通踩在脚底下。

    她该为茵芳、为陆家也为坜熙感到高兴的。但她的心仿佛在一锅沸腾爆溅的油里滚了一圈,被炸得中空外脆:心空了,她说不出那是怎番滋味。

    再强抑不住心中难过,茵雅黯然低头,缓步走进屋里,端风、立羽很有默契地走到门口,各站一边守着,不让银月进去扰她。

    茵雅回到屋里,寻到一堵坚实的墙,背紧靠着它,好像这样便有了依恃、有了力量。

    她告诉自己,陆茵雅,你该理智一点的。

    你该理智想:这个赐婚很好,不管是对陆家、对坜熙,都是最好的决定,坜熙无法靠一个人支撑起整个朝局,有陆家相帮,帝王之路他才能走得顺利,父亲学生满天下,朝臣里,多少人以他马首是瞻,要抗衡韦氏,坜熙需要父亲的强力支持。

    这么好的事,她怎能黯然神伤?她必须乐观其成,当初自己求得一死,不就是为了完成坜熙的志愿?

    她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候不放手?

    倘若,她终究不是那个能够成就他的女人,何妨让路?倘若她只能是他的牵绊桎梏,她该做的是亲手斩去绳索,而不是将他深深禁锢。

    原以为这一生,她将死于孤寂凄凉,可他冒险救下她,还给了她这么多、这么多的爱情;原以为,她将生生世世害怕情爱纠缠,可他来了,来到她面前,让她对爱情重拾信心。

    被了吗?足够了。

    虽然相处不长久,但她已经收藏起无数的“我爱你”收藏起无数关于幸福的回忆。他给了她这样多的快乐与幸运,而她所龙还的,也只剩下——往后的恩断情绝。

    是的,她能给的,只有从今以后的恩断情绝。

    缓缓抬头,望向窗口,窗外几只飞鸟成群远去。

    糟糕,还未分离,她已经开始讨厌凉薄苍穹,讨厌它那样的高高在上,却纵容伯劳东去、雁西飞,独独对人间憔悴不闻不问。

    糟糕,未道再见,她已经开始讨厌灿烂霓云,讨厌它那样美艳绝伦,却为何拉不住夕阳脚步。

    是否一朝,她会讨厌起白云、朝阳、皎月——讨厌起世间美好的一切,只因为——他不在身边?

    不该怨的,应该满怀感激,可她没办法,她无法出口感谢天地,只能放任泪水成河——不该恨的,应该知足心喜,可她无法拉出笑容,只能放任心碎疼痛——捂着脸,她有很多很多的理智,但理智无法阻止泪湿。

    她哭,从低抑的啜泣,到放声大哭,怎么办、怎么办呐,她真的不甘心、不满足,真的无法理智——她哭了又哭——好像哭碎了心肠,胸口才能不闷不痛——这是不对的,妒妇最遭忌,她受的教养到哪里去了?这是错的,成就男人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事业,她应该为他欢天喜地。

    可她骂了自己千百声,仍旧阻止不了恣意妄为的泪水。

    一个轻巧的脚步来到她身边,她从掌间扬起脸,她与谨言四目相对,她在等着谨言说话,谨言也在等她。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妥协。

    茵雅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再哭号,但她的泪水不停,一颗颗、一串串淌下,在她的下巴积蓄,然后重重地坠入衣襟。

    心很痛吗?谨言在心底问。

    肯定是,自王爷来见王妃的那天,她便预知了今日。王妃的命运断了,从喝下毒酒那天,她再不是陆茵雅,她只能是平凡小民,而王爷的命运还在继续,继续朝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位置上前进。

    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相过、相爱、相守,因为越爱越伤,越爱越恸,越爱越苦——“我该怎么做?”茵雅终于开口,声音里有浓浓的哽咽。

    “你想怎么做?”谨言终于回话,声音里有重重的不舍。

    “如果我在,他会娶茵芳吗?”她一句话问到重点。

    她猜对了,王爷不会,圣旨才下,他就要往宫里闹,若不是文师父和公孙先生合力阻止他,现在情况已经不知道发展成怎样。

    “不会。”谨言实话实说。

    吞下喉中泪水,茵雅仰了仰头,死命地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徒牙缝里挤出来。

    “那么,请帮我逃。”话出,心成凌乱碎片,她的明天,再没有那个心爱的男人——谨言的心像被利刃划过,她早知道茵雅会做出这个选择,就像之前选择为王爷而死一样,义无反顾。

    屈下身,谨言跪在茵雅面前,轻轻地拥住战栗不止的她。

    “谨言,可不可以——借我三寸阳光,我好冷。”茵雅的泪烧灼了她的颈间,谨言终于明白,王爷为何要对她如此心疼,为何要为她公然抗旨,因为啊,这样一个女子,脆弱又勇敢,柔软又坚定,为了心中所爱,再大的委屈都吞得进去。

    谨言没回答,加了力气抱住她。

    “他曾经说过,要带我去那个天堂,我们还没有机会去——”她喃喃自语。

    谨言点头,她不知道什么是天堂,但她确定,那里是个可以给王爷和王妃很多快乐的地方。

    “他说,我的生辰要给我做奶油,虫糕,我的生辰怎么还不到?”谨言点头,这回点得用力了,点出两滴小小的晶莹。

    没人知道什么是奶油蛋糕,但王爷说:那是好吃到会让人飞上天的东西,她敢肯定,那是个会让王妃永世难忘的甜蜜。

    “他说,我身边是他最幸福的地方,没了我,往后他的幸福谁来照看?”她吸着鼻子,放任泪水泛滥成灾。

    谨言点头又点头,心底跟着开始埋怨,为什么命运要为难有情男女?

    “我可以没有幸福,但他呢——他怎么办?”在离去这刻,她想的仍是坜熙的幸福,不是自己的。

    皇帝突如其来的赐婚,打乱了坜熙的一盘棋、打碎了茵雅的一颗心,他们的情路该如何走下去?坜熙会如何因应对这场变局,他的帝王之路又会遭遇多少变数?奸商出任务下(小星皇后),为您解开所有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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