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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云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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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情翻覆似波澜。

    醒来时,有片刻恍惚。转眼看,却见简宁正满面忧色地坐在我床头。

    哦?我的床头?

    “醒了?”声音里有喜,眼中却更多的是担心。

    “爹爹,我什么时候到回来了?记得是在宫中夜值……”话还未说完,那暗夜里发生的一切却似浪头翻涌,瞬间扑面而至,闪避不及。

    顿时失神。

    “非儿,你都不记得了吗?前天早上,内侍发现你高热昏睡、催喊难醒,正欲上报,遇到明国师……是他送了你回来。”简宁的声音虽轻柔,可话里却有些什么。

    是什么呢?

    算了,多想无益。

    “前天?”我疑惑地望着简宁。

    “是啊,非儿,两天了。”简宁轻抚我的头,“刚刚何太医才走,这两天他一直在这儿。”

    “让爹爹担心了。”我从他身侧抱住他。

    轻淡微凉的薄荷味,令我心神渐宁。

    简宁拍着我的后背,良久,他低声问:“非儿,前天夜里……”

    我一震。

    阿玉。

    我抱着一线希望问:“爹爹,朝廷中有叫阿玉的人吗?”

    “阿玉?”简宁思索的声音,“似乎没听过,只叫阿玉?应该是有别的名字吧?”

    别的名字?

    是啊,应当是有的。

    可是我居然问都没问。

    他说是阿玉就是阿玉了。

    我摇摇头。

    “这阿玉怎么了?”简宁轻声问。

    “我想这次发烧是纯粹被吓出来的。”我自嘲地一笑。

    简宁拍着我后背的手略一顿:“你前夜轮值时遇到这个阿玉了?阿玉,阿玉,阿……”

    简宁突然一滞,只很慢地说:“何太医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这次你病了,是皇上派了他来……”

    抱着简宁的手不由一紧。

    许是感觉到我的不安,简宁转过身来,细细地看着我,目光在我身上流连,眼神温柔而有隐隐担忧。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侧,神色突然大变。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爹爹?有什么问题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许久,叹息一声。

    神情也似乎恍惚起来,眼神渐渐遥远,落在了某个空茫所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我摇摇他。

    他一怔,低头看向我时,已是微微一笑,可笑容如风前飞花,苍白迷离,带着说不出的轻愁。

    我一愣,心就酸涩起来。

    他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轻声说:“非儿,好生安养。何太医说你已无大碍。一会儿环儿熬了药,你趁热喝了,嗯?可别再像幼时一样怕苦。”

    说罢,微笑起来。这次的笑容明亮温暖了许多。

    我冲他一笑:“放心吧爹爹,再苦,非儿也是不怕的,非儿已经长大了。”

    他听罢,只重复了一句“是啊,非儿长大了……”说着又是一声轻叹。

    我心里的不安又浓郁了几分。

    “爹爹,你去忙吧,我一会儿想起来走走。”我笑着说。

    等简宁离开后,我喊环儿要来热水,细细地冲了淋浴,换了件枫白的衫子,出来时,发现明于远正在我卧室窗前静静站着。

    窗外,绿竹摇风;他当窗而立,衣袂轻扬,背影挺拔。

    “老师今天有空?”我擦着头发在窗边的黄花梨桌子前坐下,笑问。

    他闻言转身,笑着来一句:“哦?醒了?简非这一昏睡可谓惊天动地啊——”

    我横他一眼:“怎么?你很羡慕?要不你也试试?尝尝被人……”

    他眼神一凝,我下面的话硬是没有说得出来。

    他与简宁一样,也是细细地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身上遍览一周。

    “看什么看?不认得?是不是我一梦醒来,变丑了?”我笑瞪他一眼。

    他凤眼轻睨,似笑非笑说:“我到希望。”

    说着,目光微转,落在我的颈侧,居然也是神情大变。

    他突然上前,将我的领口拉开。

    动作快得我都来不及作反应。

    他渐渐气息不稳,眼里似乎风暴将起。

    我抬眼望着他:“你们怎么了?刚刚我爹爹也是的,神色都变了。我脖颈上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说着,我拉开抽屉,取出镜子来看,只见脖子上,一夜之间出现了很多瘀痕,在白晳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这是什么?

    我傻眼。

    手抚上去,似乎又不疼。

    转头疑惑地看向明于远。

    他也同样细细注视着我的眼睛,良久,突然将我拥进了怀抱,只紧紧地抱着我,也不说话。

    他身上的檀香味极淡,我微闭了眼,心中不安稍抑。

    这瘀痕究竟是什么?

    脖颈。

    暗夜里阿玉将我扑倒后的事跳至眼前,我不由浑身一战。

    依稀明白了这大概是什么。

    我不由羞恼到十分。

    许是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明于远渐松开双手,修长的手指抚着我的眉眼,轻叹一声:“简非,你这傻小子……”

    我心中郁积难消:“我哪里想到阿玉他……”

    “他?”明于远狭长的眼睛一眯,“谁?慕容毓?”

    我心头止不住巨震。

    怀疑是一回事,怀疑被证实就是另一回事了。

    慕容毓。

    昊昂国年轻的帝皇。

    原来他说的是阿毓,我却当成了阿玉。

    第一次认同明于远的话,我确实够傻的。

    那么多明显的细节,我却偏偏没有想到。

    心头烦乱。

    我轻摇摇明于远的手臂:“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与他一同来到简府后院。

    这原是一片极大的园子,疏于管理,长着极高的草。征得简宁同意,我在里面做了很大的变动,前前后后用了四年的时间。

    记得当时笑着对简宁说:“不到完工,不许去看。花了银子,也不许心疼。”

    简宁笑着答应,以后也真的没有问过,直到四年后,我将到他带到后园。

    他当时脸上的震惊之色,我至今犹记得。

    后来他吩咐钟管家,这园子除了固定的佣仆进去打扫外,闲杂人等不许走近。

    取出钥匙,将园门打开。

    明于远站在园前,抬眼望去,脚步一顿。

    呵呵,难得见到明狐狸变了神色。

    我在烦恼丛生中也不禁笑出来。

    其实园中并无特别之处。

    昊昂国地理位置略同于我国中原偏北地区,生活习惯也略与北方民族相同。

    粗犷有余,如群山莽苍,长河落日,瀚海阑干,阳刚之气尽显,而优美不足。

    我按记忆中的江南园林所造的这个园子,自然会令人耳目一新。

    仅此而已。

    园中,中心位置挖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水通到昊昂国最大的河流蓝江。沿湖遍植柳树,十里长堤,绿柳烟笼;此时正值初夏,莲叶田田,荷衣新红;岸边有小小钓鱼矶,扁舟一叶在微波中轻摇,有水鸟在上面打盹;湖心亭一座名为近月。

    湖中又有数座小桥,或如长虹卧波;或如九曲回环;……各不相同。

    西南角,泥土夯筑的高地上,有竹庐数间,周围绿竹猗猗,老梅数株。

    东侧,用挖出的泥土筑了一座小丘,嘉木郁郁,全选自城外深山中;小丘顶设亭一尊。

    此时明于远正立于亭前,对着亭上楹联与亭名出神。

    联作:不尽江声流槛外,四时月色到亭前。

    亭名:快哉。

    良久,明于远说:“快哉快哉,引笔奋力,任性恣情,想见其人洒脱风姿;这联意境宽广,隐隐然若有兴寄。静观其字,如明月直下,清风满袖;这笔意,竟与‘听松’十分相像。好联,好字。”

    我在一旁,看着他兀自出神的样子,轻笑出声:“难得听到我师夸赞别人。”

    明于远转过身,微笑着问:“简非,今天带我到这儿,定不会是为单纯赏景而来的吧?”

    我立于亭侧,一时怔忡。

    这人竟是这样聪明。

    还是我的心思原来是这么好猜?

    我静静地看着他,问:“如果我告诉你,这园中布局、这联、这字是简非所为,你当如何?”

    明于远目光一凝,一瞬不瞬地盯视我半天,面上笑意尽敛。

    这样的陌生。

    原来实话这般不中听。

    在这样的注视下,我不禁后退了一步,转过头去。

    风翻一湖碧。绿荷翠盖,叶叶青阳;佳木繁阴,嘤嘤鸟鸣。

    红日将颓,凉风满亭。

    晚下兮紫微,怅尘事兮多违。

    心底叹息一声,我转身离去。

    刚迈步,不想却跌入一个怀抱中。

    明于远自背后轻拥着我,我一僵。

    只听他在我耳边低语:“简非,刚才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感到怀疑。以为对你已很了解,哪知却似一无所知……你究竟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转过身,离开他的怀抱,只注视着他的眼睛:“记得说过,我瞒别人,也定不会瞒你。能告诉你的,我定会告诉你,只希望你信我。”

    明于远叹息一声:“简非,刚才,至少刚才,是你不相信我了啊——”

    我一怔。

    他微笑着问我:“为什么要选择现在、选择今天,将这些告诉我?”

    什么?

    是啊,瞒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在今天告诉他?

    我眨眨眼,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了。

    “简非——”明于远重新将我抱住,“明明这么聪明,可又为什么这么傻呢?”声音沉暗,似叹似忧。

    “你被那个阿玉吓得不轻吧?今天你这样做,与其说是坦诚相待,莫如说是寻找……外力。”他轻抚着我的后背,继续低声说,“简非,记得我也说过,只要你想的,我自会帮你。不必拿什么来交换的。”

    我心头震撼,渐渐地双目酸涩,又为自己的疑心羞惭,面红耳赤间忽然就迁怒于他:“哼,就你聪明,我原是傻小子。”

    他低笑出声,只将我紧紧搂着,良久,似叹息般:“唉,简非,简非——”

    声音传来,我心里竟起了异样的感觉,只觉似风卷飞絮,迷茫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