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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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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名将,是当时海老国佣兵中最富盛名的二把手霍将军,为了感念石头的舍命相救,霍将军不仅亲自登门致歉、致谢,认军母为义妹,更将军家两姐妹视如己出。

    军家,从此脱离了贫寒,以石头的生命,换来了往后的衣食无忧。

    只不过,仅管军母及军家两姐妹已可日日华衣美食,却从没有忘记,自己如今在他人眼中的荣华是用什么换来的,所以她们宁可栖身在那间小小的石屋中,一直陪伴着她们的石头,直至军小妹出阁的那一天。

    “他,就是石头吧!”

    是的,云萳用“他”而不是荆琥岑。

    若她没有猜错,现在的“荆琥岑”只是一个影武者,真正的荆琥岑,恐怕早在十年前,便已故去。

    可为了某种原因,荆琥岑这个人不能死,所以当初才十五岁,而现龄二十五岁的石头,戴上了永远不能脱下的面具,成了人们眼中战无不克,三十四岁的“荆琥岑”

    老实说,望着手中的报告书,想着过往的一切,纵使云萳真的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毕竟这个结果实在太骇人听闻,甚至足以动摇海老国国本,可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她那日的亲眼所见,以及至今所获知的一切。

    十年前,石头死去之时,正是荆琥岑宣称闭关的那一年;十年前,因石头的光荣死去,军家一直荣宠至今,就算那名霍将军早已逝去;十年前,荆琥岑曾有一名极其宠爱的娇妻在他闭关时琵琶别抱,可出关后的荆琥岑不仅毫不在意,并还在她大婚时,送去了一份大大的厚礼;十年前,尚有少数几人见过荆琥岑的真面目,可这十年间,却再无人得见。

    此刻,望着调查报告中的那张荆琥岑画像,老实说,云萳真的很难将“他”与画像连结起来。

    画像中的男子,面色黝黑,由左脸至右颊,有一道横跨整张脸的长疤,目光如鹰,眼神如电,而微微上扬的嘴角,含着一抹放荡不羁的高傲微笑,与现今荆琥岑的痞气笑容有些相似,却是真正、完全的放荡不羁。

    报告书上说,当时的荆琥岑是强要了他的妻,才让她不得不从了他;报告书上说,那张面具一开始掩饰的,是那张令人——特别是他的妻——惊骇的脸,可后来反倒成了他的象征;报告书上说,他虽个性豪迈奔放,却一直是个体贴下属的好上司,并与老杜宰相向来关系深厚;报告书上说

    报告书上说了很多关于荆琥岑的事,而仔细研读那些细节后,向来第六感敏锐的云萳只更加确定,那男人,真的逝去了,因为今日的荆琥岑,虽在战场上同样令人胆寒,但个性上,却没有过去荆琥岑所拥有的那份兽性凶猛,以及那份目空一切的高傲与狠劲。

    终究,出身有别,总归,个性及历练皆有不同。

    纵使大多数人都将现今荆琥岑的收敛,归功于那一年闭关的成果,可云萳却明白,不是这样的。

    其实,若那日,她没有悄悄跟随着他,并见到他含泪送别的那一幕,或许她永远不会发现这一个秘密,甚至怎样也不可能将两人联想在一起,毕竟荆琥岑与石头在年岁上不仅差了近十岁,而且平素生活几无交集。

    一个实际年龄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竟冒充一个二十四岁的战神,并且一冒还是十年,该说他是胆子太大,还是野心太大?

    都不是,因为海老国的大将军王根本没有任何实质的权势,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为的应只是想让家中的老母与姐妹再不必挨饿受冻,为的应只是想让那些与他同样出身的人,不被剥削。

    包何况,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有一天,这个秘密遭人揭露,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不仅全然不予理会,而且宁可失去自我,日日将命悬于一线,也要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成为另一个人!

    不过,这样的一个替身计划,若无人帮他护航、掩饰,是绝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那位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应就是现今掌管海老国国政的老杜宰相,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想在八年前,海老国那场少见的宰相争夺战中的出现,不让那群有野心且剥削百姓的阴谋家得势。

    不是荆琥岑时的他,究竟会是哪一个人?

    依他对皇宫的熟稔,与紧急处理事务时总能及时出现的情况来判断,他应是经常在皇宫中四处走动之人,而什么样的人,既能在皇宫中随意出没,却又不引人注意呢?

    “小痹,有人送花来给你,不过送错,送到我那儿去了。”正当云萳努力思考之时,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慵懒的轻哑嗓音“这花真够美的啊!”花?

    听到六姐云莙的声音,云萳愣了愣,望着她懒洋洋地由门口晃进来,直接窝入躺椅,而她身后,有几个下人陆续将几盆花送了进来。

    “小莙,你又偷懒了!”望着云莙的懒猫模样,云萳又好气又好笑地轻斥着。

    “什么偷懒?用词不当!你六姐我这叫忙里偷闲。”优雅地打了个呵欠,云莙伸出夹着一封信的纤纤手指,顺便指着其中两盆小白花“那花能不能给我啊?光闻着,我都快睡着了,要是放我房里,我保证可日日一觉到天明,再不必忍受失眠之苦。”

    “你明明就刚起身,而现在,都午时了。”昵了云莙一眼,云萳走向她,取走她指尖的信,然后望着信封上那独属于荆琥岑的腊封花押。

    他给她送花,送的还是昊天种的花?

    为什么

    “小媚眼别那么尖,你以为当个丞相那么容易啊!日日没完没了送上的文牒不说,还有那好似永远开不完的会,几辈子都制定不完的政策。”赖在躺椅上的云莙不断抱怨着,可嗓音却是那样娇懒。

    “那些事,明明左参事都帮你参谋好了,你平常只要露个脸就行,可你却懒到连脸都懒得露。”又昵了云莙一眼后,云萳低下头拆开腊封,边抽出信纸边说道。

    “少跟我提那个家伙,一提他我就有气,更何况他又不是没拿到好处。”云莙轻哼一声,然后用手撑住下颏凝视着云萳“对了,那个大军头心里头写什么啊?我来这儿一路上都在猜,那种连送花都能送错地儿的大老粗,搞不好写起情书来格外有气魄。”

    “喏!自己看。”略略扫了一眼后,云萳毫不为意地将信纸递给云莙。

    “这多部好意思啊!”嘴中说着不好意思,但云莙可是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信,在望及信中文字时,蓦地愣了愣“这这写的什么啊?”

    “小萳啊!爷先借昊天的花表达表达心意,过几日便看你去,记得想我哪!”蹲至花旁,云萳轻嗅着花香淡淡说道,可唇旁却浮现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轻甜笑意。

    “乖乖,这跟暗号似的图,你居然看得懂!”努力研究着那完全看不出字形,只东画几个圈,西画几个方格的信,云莙啧啧称奇着“果然跟他心有灵犀啊!难怪你都回女儿国了,他还追得这样紧。”

    “谁跟他心有灵犀了!”听到云莙暧昧的话语后,云萳轻啐一声,可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微热“解暗号本就是我的老本行,更何况他那手烂字,我都看大半年了,能看不懂吗?”

    “脸红了喔!小萳。”云莙扬了扬眉,将云萳由头到脚打量一遍,小脸上的神情更是暧昧了“不过都半年了,那大军头居然没吃了你,真是难能可贵啊!”“胡说什么呢!”闻言,云萳的俏脸真的红了,半晌后,她却忽地回身,好奇地望着自己这聪慧无人出其右,却也懒散无人出其右的六姐“你也看得出来?”

    “你六姐我可是后宫女官人人称颂,号称阅人无数、天赋异禀的奇才哪!能看不出来?”云莙懒洋洋地靠回躺椅上,然后突然又支起身子眨了眨眼“等会儿,也?你的意思是,他能拆穿你跟小九,主要是靠这个?”

    “嗯!”对于云莙总天外飞来一笔的跳跃式思考,云萳向来深感佩服,因此她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

    “乖乖,这大军头这回玩真的了”云莙沉吟了一会后,忍不住望着云萳轻笑出声“那你还等什么?就如他的意,快把他招来当驸马啊!这样以来,战力彼消此长,海老国的威胁至少少掉一半哪!”

    “别胡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拿我取乐罢了。”

    不太明白云莙又是从哪点看出荆琥岑这回是玩真的,但云萳却只是背过身去,又一次望向那些花。

    老实说,她也不是真没想过将他招为驸马的好处,可在今日看过报告书后,她却恍恍有些明了了,明了当初的他,可能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毕竟女儿国的驸马一职,对一个再没有自己,且对现在生活感到厌倦,甚或有危急意识的人而言,听起来确实像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但她也不得不说,他真是太天真了,竟天真的以为成为她的驸马,就可以摆脱他现在的假面生涯。

    他难道不知道,海老国怎可能轻易放了他?

    老杜宰相怎可能少了他?

    而那些想整倒他,甚或取而代之的野心军头,又怎可能在还没由他身上得到好处前,便任他不着痕迹地平空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及此,她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疼,以及一份不知名的沉沉苦涩

    “取什么——”

    望着云萳有些惆怅的柔美侧颜,云萳正想开口询问,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恭敬的唤声打断了她的话。

    “莙丞相。”

    “唤什么唤啊?没瞧见我跟小痹在聊天吗?”有些不耐烦地瞪向门口,云莙没好气地娇嗔着。

    “左参事说,您若再不出现在议事院,他真要申请调职了。”

    “那八股男就不能换点新花样吗?就会拿这来要挟人。”口中虽不断抱怨嘟囔着,但云莙最终还是由躺椅上站起来,拍了拍云萳的小脸后,慵懒又优雅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眨着眼“小痹,花我让人带走了啊!至于他是不是拿你取乐,咱们走着瞧!”

    那就走着瞧吧!

    望着云莙的背影,云萳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又回头望向那堆不远千里送来,却未枯萎的花,思考着他与昊天间的关系,因为在海老国时,她一点都没发现他们两人相识。

    当脑中浮现出昊天那张与石头年纪相当,却过于白皙的俊颜时,云萳同时想起了荆琥岑那日日戴着的面具。那同样白皙的背脊,还有当她唤出昊天那个名时,他那再掩饰不住的激动眸子。

    难道他是昊天?

    年纪二十四、五岁,居住在皇宫后不远处的威琥山,一个人独自守陵,经常在皇宫四处走动,完全不引人注意。

    会吗?

    真的会是他吗?

    回想着初次与昊天相遇时,他那孤寂的宽阔背影,以及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淡漠神情,云萳的心,真的有些酸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十年来的生活,真的太低调,太小心翼翼,也太寂寞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生命中除了出征、守陵,就是整理着那一方小小的花房,然后在凝望着那世间最美的花朵盛开之时,等候着可预知的死亡。

    不要为他心酸,至少此时此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