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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承熙素来恋慕王姐,或许不曾宣诸于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自诏王姐的护卫,可不单单出自于对主上的忠心。
虽说王姐心目中,只有他那位堪称用兵之神的兄长曹承佑,但曹承佑己死,她不相信做弟弟的他不曾盼望过自己能取代兄长的地位。
“承熙若能娶你为妻,当上圣国附马,那是他的荣幸,也能借此壮大他的家族势力,何乐而不为?”
就为了得势,曹承熙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吗?又或者,这仍是他对王姐的效忠之道?”
“你想选承熙吗?”真雅探询。
她怎能如此相问?德芬怅惘。难道王姐不明白身边人对自己的恋慕之情吗?又或者爱情在他们眼中,只是调剂,远远不敌王座的魅力。
她觉得好悲哀。“姐姐,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初次出征前,你来找我,说自己为了躲避王后,宁可上战场与敌人厮杀,而我却只能留在宫里,你要我好好保重。姐姐那一席话,至今妹妹仍记在心里。”
虽然从那之后,姐妹俩便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但她始终记得,她们也曾彼此关怀。“成王有那么重要吗?为了王位,你连姐妹之情都不顾了吗?”
真雅不语,望着她的眸隐隐激着忧伤,但不过须臾,便又冷凝如冰。“就因为我顾念姐妹之情,才会要你跟我站在同一边一这些男人,你选一个葩,都是我筛选饼的拔尖人才,不会委屈你的。”
德芬咬唇,掷回名单。“我谁也不嫁。”
真雅容色一沉。“德芬!”
德芬听出王姐语气里的警告,并不畏惧,昂然扬起下领。“姐姐若是猜忌,就杀了我吧!反正不死在你手里,哪天我也免不了死在王兄或王后手里的,我认了。”
“你何必如此想不开?若是你肯力挺我,我自会设法护你周全。”
“我谁也不嫁,姐姐不必相劝了。”
真雅深思地望她。“是因为黑玄吗?莫非你与他已有私情?”
“不千他的事。”她郑重声明。“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英眉阴郁蹙拢。“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她毅然微笑。
“那就杀了吧!”
淡淡一句话,瞬间冻凝周遭。真雅与曹承熙同时望向撂话之人,无名不一畏两人惊异的目光,唇间叼着根麦芽糖,不规不矩,似笑非笑。
“你这家伙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说这什么话?”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曹承熙愈看愈气,大步上前揪住他衣襟。“德芬公主好歹也是殿下的亲妹妹,同为王室血脉,岂能自相残杀?”
“不是要争王位吗?为何不能杀?”无名不理会曹承熙的质问,野性的墨眸逼视真雅。“你不是说自己很是钦佩唐国的李世民吗?你佩服他雄才大略,统一中原,你以为那家伙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他在玄武门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并且斩草除根,连一干子侄都不放过,最后逼自己亲爹禅位予他,不是吗?”
这话说的确是实情,但——
“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懂!”曹承熙怒斥。“你以为殿下做得出这般违逆人伦之事吗?”
“做不到的人,还想称王?”无名嘲讽。
“住嘴!你以为自己是谁?胆敢对殿下如此放肆无礼!”
“承熙,别说了。”真雅扬手阻止两人,望向无名,心海波澜起伏,许久,方沙哑地扬嗓。“你说得有理,但我就是不想这么做,不这么做,就无法称王了吗?王者之路,非得踏着自己亲人的骨骸前进吗?”
两人四目相凝,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终于,无名慢条斯理的评论。
“妇人之仁。”
“你这小子!”曹承熙被他气得几乎发狂。
“今日不除大患,他日你一定会后悔,别忘了,那位公主可是天女。”无名懒洋洋的警告。
会后悔吗?或许吧,真雅自嘲地勾唇,星眸闪现的却是固执的决心。
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坚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直到,再也无法前进为止——
“听说德芬公主要被送去与北余国的太子和亲,是真的吗?”
天上城,王宫内,真雅公主向圣上建言,北余国君主年年遣人求亲,其国虽小,却是交通要冲,关系着圣国将来在北方的发展,不如就令天女与北余国太子和亲,借以稳固两国邦谊,使希林北方边境安宁。这番提议,已在宫内沸沸扬扬的传开。
就连素来不理会政事的夏采荷也听闻了,回到寝殿,向自己的夫君开阳王子探问传言的真实与否。
“不错。”开阳证实妻子的疑问。“而且陛下已经答应了。”
“怎么会?真雅公主怎能向陛下提议那种事?”夏采荷难以置信“要嫁到那样的蛮荒异邦,德芬太可怜了。”
可怜?开阳挑眉“你真这么认为吗?”
夏采荷一怔“你不觉得吗?”
他不觉得,相反的,他认为这是真雅对德芬的仁慈,想必是不忍妹妹留在王宫卷入王位争夺的漩涡,才想方设法送她离开。
北余国国小民寡,近年内部又有纷争,没空理会他国事务,就算将天女嫁过去,也无力插手希林内政,对圣国王位之争毫无影响力。
真雅这招,不可不算一招妙棋,在众多边境邻国中偏偏挑中北余,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过——
“她会后悔的。”开阳喃喃低语。该当除掉之人,却给予其一线生机,他日必成祸患。
“谁会后悔?”采荷不解。
开阳淡笑,揉揉娇妻可爱的蝶首。“别人的事,别管那么多。”
虽不同意真雅的做法,但目前的他尚不宜出头,只须装傻扮弱,那个以为自己将他一手掌握的希蕊王后自会替他清理战场、扫除政敌。
“我只是为德芬感到难过而已嘛。”采荷辩解。“身为一国公主,却不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还得远离故乡,实在凄凉。”她同情地叹息,思量片刻,秀容忽地扬起,凝睇他的翦翦秋水浮漾着爱恋,明透澄澈,毫不隐瞒。“比起她来,我幸福多了,能够嫁给从小仰慕的你,你又待我这般体贴,我真的很幸福。我很高兴你当初选择了我。”
幸福吗?
开阳含笑迎望妻子眷恋的眼神,心上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那是因为你贵为相国孙女,跟王后又有亲戚关系,所以才选择你,懂吗?
但纯真无邪的她,或许不懂。不懂也好,这宫里的人都太犀利聪敏了,这么个毫无心机的傻姑娘,倒是不可多得的奇葩。
“要去夜游吗?”采荷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唤回他深沉的思绪。
他宁神,剑眉微挑。“夜游?”
“今夜月色甚好,清风如水,我们何不前去御花园走走?听说夜间赏花别有一番风雅趣味呢。”
夜游吗?
开阳心神恍惚,脑海悠然浮现过往。
记得许久以前,德宣太子也曾领着他们一群弟弟妹妹秉烛夜游,说是王族探险一那段天真烂漫的岁月啊,如今已是一去不复返。
夜游吗?也好。
“就去吧?同我一起?”采荷摇握他的手,撒娇似地微询他意见。
他微微一笑。“好吧,就同你一起。”
和亲?这就是她的选择?
王城传来的情报,不到数日,也快马加鞭地送到黑玄手中。
他接获密函,声声冷笑。
不挺真雅,也不支持开阳,她以为远嫁异国,保持中立,便能隔岸观虎斗,活得自在逍遥吗?
“德芬,你太天真,也太小看我”他喃喃自语,大掌把转着酒杯,脑中思绪灵动。
北余国的太子与二王子素来不合,水火不容,几番相争,不乏起因于他安下的细作之挑拨。他一直十分关切这个与襄于州边境接壤的邻国,布局多年,如今该是收成的时候了。
德芬谁都不嫁,偏偏挑中北余国的太子,她可知晓,这决定正中他下怀?
黑玄冷哼,猛然举臂,将酒杯往墙上狠狠砸去,清列声响震动室内。
该振作了,可不能让酒精麻痹自己,误了成事的契机。
墨眸倏冷,凝结千年寒冰,冻人心魂。
她想和亲吗?他就让她瞧瞧,为了得到她,他可以多么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和亲。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经过一番精心筹备,数旬之后,德芬坐上花轿,在士兵乐队的护送下,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出嫁。
要将天女拱手让人,希林百姓万般不舍,然而这既是圣上的决断,天女祈问神意,也得到认可,上天都说须得送走天女,寻常凡人又岂敢强留?只能接受了。
沿途百姓含泪跪送,诚心祈求夭女姻缘美满,也守护希林国泰民安。
德芬透过轿帘,窥视黎民百态,既是惆怅,又不禁有些感动。
这些日日为生活劳碌的升斗小民,哪里懂得这一切都是政治谋略,所谓的神意,不过是握有权势之人用来统御黎民百姓的利器,她嫁不嫁,跟希林国泰民安又有何千?只不过是她跟王姐达成的秘密协议罢了。
能够饶过她一命,送她离开,是王姐给她最后的情意,她很感激。
可是,对那个男人,她仍是割舍不下,牵挂在怀,日日夜夜思念着,不知他过得可好?可埋怨着她?”
会埋怨吧?肯定是怨的,她那般绝情地转身背离,想必是重重伤了他的心,他瘪着吧?他可知晓,她也很痛。
但她,是真心为他好,或许他会怨她自私,怨她太无情,她也只能黯然接受。
她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我的愿望便是你,我要你,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说,即便全城的百姓都死光,他只要她活着。她斥责他残酷冷血,但其实心里,是很高兴很高兴的。
从来没人把她看得比天下人都重要,比世间一切都重要,若是现今上天降下神谕,必须将她牺牲献祭,别说宫内那些贵族权臣了,恐怕这些跪地相送的百姓都会争先恐后地将她送上祭坛吧!
唯有他,怕是不惜逆天也要保住她。
她很高兴,喜悦与心酸同时在胸臆间缠结,能得那个伟岸男子如此看重,她此生不算白活了。
她很幸福。
幸福并非必得跟相爱之人厮守到老,知道自己被一个人深深爱着,也是幸福。
“所以,我也希望你幸福。”她呢喃低语。“玄,娶个如花美眷吧,一与她举案齐眉、过那平凡快乐的夫妻生活,我会祝福你的。”
虽然会伤心,或许也会妒忌,但她一定会祝福他,一定会的
蓦地,一声尖锐的马嘶惊动了德芬,她收束旁徨的思绪,这才察觉轿身不寻常地摇晃着,一阵杂还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帘外扬起漫天狂沙。
她正自茫然,春天旋即闯进轿里,惊慌失色地喊:“殿下,大事不妙了!”
“究竟怎么回事?”
“是贼人!有一群蒙面盗贼忽然骑马杀过来了!”
贼人?是哪里的盗贼连和亲队伍都胆敢行抢?德芬骇然,脑中灵光乍现,莫非是王后对她远嫁仍不放心,决意除之而后快?
数枝箭矢破空而来,月寸穿了轿顶,春天见状,花容霎时褪去血色。
“天哪、天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护驾!护驾!保护公主!”外头的兵士嘶喊,两方人马相互厮杀。
又一枝箭矢射来,春天惊得抱头缩身,德芬亦是心神大乱,与侍女紧紧相拥“大家勿慌!”乱军激烈的相斗当中,一道清隽的声嗓忽的拔峰而起,不疾不徐,自有一股稳走入心的力量——
“襄于州领主黑玄在此,特来解救公主!”
“你疯了!居然抢亲?”
一场杀戮后,黑玄的人马掳了凡名犯事的强盗,簇拥着德芬的花轿,浩浩荡荡的开入附近的赛洛城。此城亦属于襄于州,城主见到领主大人光临,匆匆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