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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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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传出杀猪般的哀嚎声,朱大爷双手抚着**,肥大的身体往旁倒落,卜希临赶紧爬起,推开车门,看向外头,却见七彩不知何时已经追在马车之后,距离约莫近百尺。

    “希临!”他喊着,瞧见她背后的人,急道:“希临往后!”

    一瞧见他,她开心地勾起笑,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正忖着要怎么让马车停下时,一个力道推来,整个人摔出马车外。

    “老子成全你们!”

    只见卜希临犹如破布娃娃重重摔落在地,在地面上急速地翻滚着。

    “不!”疾步奔来的七彩见状,从胸口挤出暴喝。

    她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之中,他无力地跪倒在她身旁。

    有不少人围拢过来,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为眼前诡艳的鲜血而震撼,他的呼吸几乎被夺去,这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过去,他也曾经害某个女孩浑身是血,那时他也一样,震愕得动不了,而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是

    卜希临受了重伤。

    全身上下,包括头部,都有不少撕裂伤,再加上失血过多,昏迷了两日才清醒过来。

    一张眼,对上的是七彩晦暗的瞳眸和其后瞬间绽放的光采。

    “你终于醒了”他一出声,她才发现,他的嗓音喑哑难辨。

    “我”她脑袋还不怎么清楚,想起身,却痛得她龇牙咧嘴。“啊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伸手,却发现两只手好沉,就连双脚也动不了,而且她的头好痛。

    “没事,一切都没事了。”他赶紧倒来一杯水,将她轻柔抱起,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喝水。“大夫说了,只要你清醒过来,好生静养个几天,一切都没问题。”

    他很想紧紧地拥抱她,安慰她也一并安抚自己,然而她却脆弱得连他稍加力道都不能忍受。

    “我”她不解地看着他,突地想起,她买好了喜帐,却遇见朱大爷。“啊可恶,他把我推下马车!我要到官府告他!”

    卜希临人虚得很,但是又气又不甘心的情绪要是不让她发泄,她真的会抓狂。

    他淡声道:“放心,我已经请卢爷代为处理这件事了。”

    这么说,只是为了要安抚她。听卢爷说,朱大爷和黑白两道走得很近,就算到官府去告他,也不见得讨得了便宜。

    不过,只要他恢复身份,想拿下那浑帐,可就一点都不难。

    “真的吗?”她直睇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自己眼睛睁不太开,要是硬要睁开就发痛。“七彩,我的眼睛怪怪的,就连嘴巴旁也痛呢。”

    七彩不,该说是文世涛,来自天水城的文世涛,在天水城呼风唤雨的文大当家。

    看到卜希临一身是血的当下,那瞬间冲击,教他想起当年害妹妹文执秀从树上掉落的一幕,那重叠的罪恶感,唤醒被他遗忘的记忆。

    “你被推下马车时,稍微伤到,已经上了药,过一阵子就不要紧了。”他哑声道,轻抚着她扎上干净布巾的脸。

    她的脸伤得极重,双颊在翻滚中几乎磨掉一层皮,就算伤口愈合了,恐怕也无法还给她原本的细嫩肌肤。

    面对她的遭遇,他无法不和自己的异瞳诅咒连结在一块。

    这异瞳就像是一个诅咒,打从他出生以来,让他尝尽生离死别,身旁的亲人一个个离奇死去,如今就连她也遭到波及。

    这样的他要怎么陪在她身边?

    可憎的朱大爷说对了一件事,她在他身边,只是时候未到,而不是灾祸不临。

    看着他份外凝重的神色,卜希临不由得轻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笑得勉强。

    他只是在想他该要离开她了。

    打从卜希临受伤以来,文世涛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悉心照料着,但就是不让她看镜子,他甚至把茅屋里所有的镜子都藏了起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卜希临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撑着东西自行站起,或者到外头稍微走动,但大多时间,她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是小厅里坐着发愣,什么事也做不了。

    其实,她的十指已经好得差不多,要雕刻应该不成问题,感觉精气神也恢复许多,可是那男人却像个顽固老大夫,硬是不准她胡乱走动,害她好无聊。

    在这当头,悦来茶肆的何掌柜,却特地来到卜家。

    “哇,这里可真是不好找。”何掌柜一下马,浑身是汗,看着卜希临脸上的布巾,不禁重叹了一口气。“唉,好端端的,怎会惹了这事?”

    卜希临身旁的文世涛抬眼看着他,那冰冷的眸色,教他不敢再多说什么。

    卜希临不以为意地道:“没事的,人家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掌柜今天怎么会跑来我家?”她还没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来告诉她,那姓朱的混蛋已经伏法。

    这官衙审案,没费个几年才有鬼。

    “是这样的,现在提这事恐怕有点不妥,不过我老板已经来到茶肆,说是想要见两位一面,谈一下买卖雕饰品的事。”他边说边擦汗。“为了这事,我特地向卢爷打探了两位的住处,这才厚着脸皮前来。”

    “麻烦你回去告诉你老板,卜家现在有事,不方面谈买卖。”文世涛淡声道。

    何掌柜直瞅着他,不知道为何隔了几天再见,总觉得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的态度淡漠,就连说出的话都冷进骨子里。

    不过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他娘子发生这等祸事,他心情郁闷所致。

    “怎么可以?既然大老板有兴趣,咱们怎么可以不谈这买卖?”卜希临就算受了伤,那性子还是没变,一谈到钱,精神都来了。

    “你还得养伤。”

    “我养伤,你又不用,你可以到城里去呀。”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去城里,谁照顾你?”

    卜希临不禁抽动眼皮。“我不过是受了点伤,你以为我是残废了吗?难不成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况且,你去城里一趟,又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去一趟吧。”

    “不。”他的语气坚定得谁都不能改变。

    “七彩”

    “不去。”

    卜希临哀怨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人家都特地走这一趟了,为什么不要这笔生意?”干么跟钱过不去?要知道赚钱也需要一点时运,错过了,恐怕再等无期。

    最终,不管卜希临怎么软泡硬磨,文世涛还是将何掌柜给请出门。

    回到房里歇着,卜希临扁着嘴,像是在生闷气。

    文世涛一踏进房里,就瞧见她这副表情,便在她床畔坐下,柔声问:“你在气我?”

    “不是,我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他怔住。

    “气自己受伤。”她长睫始终垂覆。“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就不会被那家伙给推下马车而受伤,没有受伤,拾幸就不需要把房间让给我,住到隔壁去,爷爷也不会为了我愁眉不展,你更不会为了我而把生意往外推,你说,这不是我的错吗?”

    文世涛心怜地将她搂进怀里。“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没告诉她,她伤得极重,要不是卢爷在附近听到骚动,赶紧替他找来大夫,她可能

    他知道,在那一瞬间,朱大爷是针对他,才故意把她推下马车。

    “喂,你该不是信了那混蛋说的鬼话了吧!”她抬眼瞪他。“你别胡思乱想,我跟他的梁子在很久以前就结下了,只不过是刚好给了他机会下手罢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没有应声。

    瞧他浓眉深锁,卜希临重叹了口气“那天没送给卢爷的七彩鸟,你可有收好?”

    “当然。”

    “可以拿给我瞧瞧吗?”

    “你要做什么?”

    “你去拿嘛。”她推着他。

    文世涛没辙,也只能顺着她,走到隔壁的茅屋,取来还搁在雕盒里的七彩鸟。

    卜希临接过手,看着那被朱大爷弄坏的七彩鸟,再将另一只七彩鸟交到他的手中。

    “嗯?”他扬眉。

    “卢爷说,这七彩鸟向来是夫妻相随,否则是飞不上天的。”说着,她把那只折了一翼的收好。“你我一人一只,从此以后,有我和你相随,不过”

    话到最后,她垂着眼睫不吭声。

    “不过如何?”

    她轻笑着,抬眼瞅着他。“如果你觉得已经破相的我配不上你,可以另择娇娘,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他一直不让她看镜子,就连爷爷和拾幸也绝口不提她脸上的伤,她又不是傻子,怎会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脸肯定是毁了。

    虽说,她一直不怎么在乎皮相,不过要是她的外貌会让他

    “你在胡说什么?”他低斥着,迸现难得的怒气。“你以为我会在乎皮相吗?我要的是你的性子、你这个人!”

    也许,他应该顺势告诉她,她配不上他,然后两人分道扬镳,可是他做不到!

    就算有一天他离开她,也绝对不是这种理由,至少不希望她误解他。

    闻言,卜希临偷偷松了口气,扯起淘气的笑。“那就对了,这句话我反问你,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吗?我要的也是你的性子、你这个人。”

    文世涛怔愣地看着她,旋即勾起苦涩的笑。

    她并非不信怪力乱神,而是她向来平等看待。在她眼里,入夜便石化的拾幸、拥有异瞳的他,跟寻常人是没两样的,就算这背后真背负了什么诅咒,她也无惧地想要破除

    这辈子能够遇见她,他何其有幸。

    她懂他爱他,可以拥有她,是他这辈子最奢侈的梦想。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再拖累她他宁可要她在他熟知的地方活着,而不是在他怀里死去。

    他的恐惧,她不会懂。

    梦想,就永远放在梦里回想就好。

    “七彩,别把事往身上揽,你不过是眸色不同,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怕他不信,她再次强调,要他不忘。

    他笑着,眼眶发烫,轻柔将她拥入怀里,发出难以负载的幸福叹息。“希临,这辈子能遇见你,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为此,他不断地向天祈求,再给他一点时间,至少让他陪伴到她痊愈,别再让他身上的厄运伤害她半分。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就要好好珍惜我。”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知道,他一直是不安的。尽管他失去记忆,但他却份外在意自己的异瞳,这样的他,真的教她好不舍。

    为此,她不断地向天祈求,如果他的异瞳真会引来灾祸,那就全部转移给她,她全担了,别再让这些厄难伤害他半分。

    翌日一早,卜三思和卜拾幸正忙着张罗早膳,却听到马车声由远而近,最终停在卜家门外。

    卜三思到外头一探,才知道原来是悦来茶肆的何掌柜带着大老板前来。

    一听到大老板为了雕饰特地前来,卜三思自然不好怠慢对方,只能请对方到小厅里稍坐片刻,再赶紧跑到他俩的房外敲门。

    “七彩,醒了没?”他问。

    “爷爷,怎么了?”初醒的文世涛嗓音份外低哑。

    许是连日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卜希临,才会教他睡得极沉,天都亮了,还未起身。

    “悦来茶肆的大老板和何掌柜来了。”

    文世涛顿了下,眉头紧拢着。“告诉他们,我不想见客,叫他们走吧。”

    “啊,你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大老板都特地跑来,你怎能连见上一面都不肯,这可不是我卜家的待客之道。”卜三思低骂着“快点起来,就算真不想跟他们做生意,也要当面说清楚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