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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希临扬眉,上下打量着他。“你怕高?”
“纯粹不想爬。”
“怕高就怕高,说一声嘛,有什么好害羞的?”啐了声,她将扛在背上的竹篓取下,扯下绑在腰间的麻绳。
“你要干么?”
“你说咧?”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有人生得人高马大,却连树都不敢爬,只好由我自己爬啦。”
话落,她拿起麻绳套在树枝上,双脚利落地踩上树干,双手再拉着麻绳往上爬,手脚并用,犹如毛虫爬树,不过是眨眼工夫,便已经爬到树枝上,仔细地打量着树上的纹理。
男人看得傻眼,不只是因为她爬得相当快,还因为她居然这么爽快,没强逼他非爬不可。
这倒教他难以理解,总觉得她有些矛盾。
说是讨厌他,但却又将他照顾得不错;不喜欢靠近他,但那天又偷窥他沐浴;明明刚刚还拚命地差使他,但真正的苦差事,她倒是很干脆地自己上场。
这丫头确实是相当的怪。
“嘿,别在下头愣着,闪远一点,待会树枝掉下去砸到你,我可不负责。”她在上头喊着。
他眯着眼,在一片浓绿之中,瞧见她已经取出随身的锯刀,顺着纹理开始锯着树枝,边锯还边念念有词“对不起,我知道你会痛,但是忍忍,我会把你变得更漂亮,你相信我吧。”
他听着,不禁莞尔。
退到一旁,好一会,听到树枝脆折的声响,缓缓地撞落在底下的树枝,减少了磕碰。
而他的工作,就是负责把树枝捡妥。
本来以为工作到此为止,岂料她一跃下树,随即又朝前头走。他不禁看向今日的战利品,再看着她隐没在浓绿之间的娇小身影。
叹口气,再无奈,他也得跟上。
直到快要晌午时,卜希临才心满意足地决定打道回府,想当然耳,捆工的工作,就是负责把战利品背回家。
此刻男人背上背了个盛满短小木材,上头又叠了三捆等长木材的竹篓,双手自然没闲着,就连腰间也被她强迫绑上一捆,教他走起路来,举步维艰,反观她健步如飞,早早将他抛在身后。
等到他回到茅屋前时,她早已吃完午膳在一旁剔牙。
他汗流浃背地瞪着她,启口问:“为什么不弄辆推车?”
卜希临一丁点虐待他之后的罪恶感都没有,耸了耸肩道:“因为家里多了个”
“我做,可不可以?”他受够了她那句话。
“做什么?”
“推车!”他没好气地瞪着她,发现她像是没事人一般,压根没打算帮他解下身上的木材,他干脆自己动手解开。
她眨眨眼。“你会做推车?”
“会!”他说得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要是不赶紧完成一辆推车,他怀疑,在自己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之前,他可能先过劳死。
是夜,用过晚膳之后——
“先跟你说,我没有钉子,也没有钱去买钉子。”卜希临丑话说在先,免得他以为她屋里有各式各样的工具。
毕竟,她只会木雕,可不是木匠。
“放心,不需要钉子。”
“咦?”于是,两人回到隔壁的茅屋,一个专心地雕着她的鸟,一个则是专心地裁切木材,上头皆留下榫子,在没有先绘图设计的情况下,他便能裁切出各种形状的木块,教一旁偷觑的卜希临啧啧称奇。
不一会,他开始将木块一一组装起来,样子是朴素没特点,但却相当牢固,看不出来连一根钉子都没用。
眼下就只剩下轮子的部份,就见他以火烧烤竹身,使其弯曲,再以先前裁好的小木条,一一嵌入内层,完成轮子的雏形。
这巧夺天工的技法,让卜希临忍不住张大了嘴。
原来轮子可以这么做。
她把每个步骤看得极仔细,打算哪天他要是不在,她也可以凭一己之力完成一辆推车。
但,看着看着,她不禁怀疑,他不会是个木匠吧?要不,他的动作怎会如此利落?
正忖着,却见他一不小心,刀子竟往虎口削下,顿时血流如注。
她立刻将雕刀一丢,跑到他身边,往虎口上方一按。“不要怕,我这里有专门治刀伤的药,我马上拿来帮你敷上,这伤口死不了人的。”
说着,她拉他走到桌旁,蹲下身翻找桌旁的小竹篮,一找出金创药,便往他的伤口撒。
“很疼吧,但没关系,牙一咬,很快就过去了。”她安抚着,还不断地往他伤口吹气,仿佛吹啊吹的,就可以把他的痛给吹跑。
他没太大反应,只是一双眼不住地瞅着她。
“七彩,很疼吗?”她抬眼问,却对上他的眼。
那眸色锐如利刃,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是大傻吗?”他淡道。
闻言,她眼皮抽动。“什么时候了,拿我的话堵我很快乐吗?”
“谢谢你。”他突然道。
在这一瞬间,他隐约清楚了她的性子。
受他道谢,脸皮薄的卜希临撇了撇唇。“谢什么谢?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要是不习惯这种活,就跟我说一声,我来,我最会雕东西,要怎么削怎么刻,我最在行。”
像是在掩饰羞意,她说起话来连珠炮似的,一边取出干净的帕子,往他虎口一扎。
“我倒忘了。”他直瞅着她轻柔的举动。
她说起话来刻薄,做起事来大刺刺的,没半点姑娘家的婉约气质,但却非常真,担忧一个人的时候,那表情骗不了人。
“啧,去去去,那边坐着去,跟我说要怎么裁切,我来就好。”她推着他到一旁坐下,拿起他未完成的木块打量着。
“这边要再削薄一点,嵌入时才不会卡住。”他指着,向她解说。
“我懂我懂。”她照做,边问着“这样可以吗?”
“还有这边要”
卜希临仔细地听着,但不是为了要学得他所有真传,而是很纯粹地想帮他完成工作,因为太专注,所以没瞧见他那双奇异的瞳眸里,流泄的淡淡柔情。
一辆推车,经过一晚的折腾,加上隔日一早的组装,还真的完成了。只见车子犹如杓形,三个轮子前两后,后头加装了两只手柄,推在屋外的上上走,滑顺得很,就算放并手,也一样立得稳稳的。
“哇,七彩哥好厉害!”一见到推车,卜拾幸开心地试推着,绕了一圈回来,她佩服不已地看着他。
“是吗?”他的表情极淡,仿佛并不觉得做出一辆推车有多了不起。
毕竟,他还嫌它能载装的量太少,要是时间允许、木头足够的话,他可以做出更大型的推车。
“真的,而且很稳固,比姐姐以前用到坏掉的那辆好用太多了。”她忍不住道,看向一旁始终没吭声的姐姐。“姐,对不对?”
“嗯。”卜希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姐,你怎么了?”卜拾幸走到她身旁。“七彩哥做的推车,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改天要到城里的夜市集,这车刚好就可以派上用场。”她应对得当,压根没让人发现她刚刚一直在胡思乱想。
她愈来愈好奇他的来历,这个失忆的男人非但可以快速的造出一辆推车,还改良了推车原本的缺点,她不禁想,难不成他本来其实是个木匠?
然,糟的是,他小露一手,拾幸似乎又对他更佩服了,这样下去她好怕旧事又重演
她的淡漠态度却让七彩微微拧起眉。
明明她不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但总觉得她对他,难以真正地敞开心胸,仿佛还是防着他。
这种滋味教他难受,只是他也没多说什么。
由着她发号施令,他开始将昨天找到的部分木材搬到屋外晒太阳,有的则是一捆捆地扎好放到屋里,只要他一停下来,眼看卜拾幸要走近,便又听她说:“喂,这里,动作快,待会还要不要吃午膳?”
他不解地看着她,缓步走去,垂眼看见自己虎口上扎着的手巾,开始怀疑,她昨晚的温柔八成是他脑袋一时糊涂了才产生的幻觉。
“拾幸,该去准备午膳了。”卜希临喊着。
“姐,好歹让七彩哥先喝口茶吧。”卜拾幸拎着小茶壶走向他。
“怎么没先问我要不要喝?”见状,卜希临硬挤入两人之间。
“你刚刚不是才喝过?”
“有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话落,她抢过妹妹手中的小茶壶,硬是就着壶口牛饮,一口气将茶水给喝光,连一滴水都不留给他。
“姐你很渴吗?”卜拾幸瞪大眼。
“现在不渴了。”把小茶壶递还给她,卜希临又开始催促。“去去去,去准备午膳,而你,过来。”
她勾着指头,七彩也只能跟在她后头走。
“这边绑好的木材全部解开,依大小分开,约莫五、六根再绑一捆,然后重新叠好。”她发派着工作。
“为什么刚刚要捆的时候,你不一次说清楚?”如果原本就要按照大小分类,早该说了,等到他都完成再说,感觉上就像是在恶整他。
“我刚刚忘了。”她说得理所当然,但面对他冷眸质问,还是有点心虚,逼得她只能用大嗓门掩饰。“反正,要你做就做,问题这么多!”
这种刁难欺负人的差事,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大酷刑,但她也是没办法
没多说什么,七彩依她的吩咐开始整理。
卜希临吐了吐舌头,对他有诸多愧疚,毕竟他的手还伤着,却还让他不停地忙着随即又暗骂自己,不该随便心软。
有些人有些事,就因为一时心软而造成永久伤害,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只好继续当坏人。
就这样,一连几天,七彩都瞎忙着,直到晚上歇息,听着她的雕刻声,进入梦乡里。
但偶尔,他会一直盯着她的背影,一边疑惑,她到底什么时候睡觉?
早上醒来,她已经醒了,晚上入睡,她还在忙,卜家总共三个人,真要她这么不眠不休地工作?
况且,入夜了,还和他共处一间房虽然她解释过这间小茅屋本来就是供她雕刻时用的,免得晚上雕刻会吵醒家人,如今是因为救了他,才逼不得已让他在这里睡下,也没法子避嫌。
听起来很有道理,只是他总觉得,她在防他。
她是该防,但防的方式有些古怪。似乎她并非防他对她做什么,而是另一间茅屋里藏了什么秘密,不让他靠近。
不管是哪一种,这种被隔离在外的滋味,令他相当难受。他暗暗打定主意,待他以劳动抵偿了她的恩情,就要离开这里。
闭上眼,不再看她工作中的纤瘦背影。他必须赶快睡,因为明天她一定又会想到一大堆事要他做。
而且,看着她的背影,有时他会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拥抱她想着,他不禁又张开眼,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轻柔地替他包扎伤口,直到睡意将他席卷。
“去夜市集?”
“对。”
“你已经有推车了,应该不需要我帮忙吧。”既是夜市集,人潮必定不会太少,如非必要,他不想到人多的地方。
“你以为一辆推车就可以报答我的恩情?”卜希临耍凶狠,绝不给他机会说不。“反正,我不管,如果你今天不跟我去孔雀城的夜市集,就给我走。”
七彩眯眼瞪着她。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早还好好的,虽说发派给他很多差事,但至少不会口出恶言,这会说翻脸就翻脸。
也不想想,他的瞳眸颜色异于常人,要是在外头走动,惹来事端该怎么办?
“别瞪我,就这两条路,你自己挑。”说完,溜去整理今晚要在夜市集摆摊的木雕。
想当然耳,七彩还是随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