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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是天之骄子,总是被家人包围着,曾几何时,一切开始走调?
他被拘禁在暗无天日的斗室之中,那段无忧快乐的短暂岁月,简直像是一场梦。
他不能理解,但现实却逼得他认清,原来自己不该存在。
既然如此
“何必有我?”
“嗄?你说什么?”
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喊着。
“喂,你该醒了吧?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在说话。”
颊上传来微微的拍打痛感,强迫着他自绝望的黑暗中抽离,一张眼,对上一张清秀脸蛋秀致五官是属于小姑娘的,但她的发却是整个扎起,藏在方巾下,做男子的打扮。
“嘿,你看得见这是几根手指头?”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着,声音很刻意地压低,却难以掩饰那脆亮的嗓音。
“这是哪里?”移开眼,他打量着四下简陋的摆设。
一旁摆上不少粗重的木头,屋顶连根粗梁都没有,只用竹编搭顶,盖上茅草,就连墙身都是竹编,而竹门正敞开着,照外头洒落的光线判断,此刻应该是黄昏时分。
“这是我家。”瞧他能说出话,卜希临觉得安心了点,退后一些,但仍坐在他身旁。“我叫卜希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她连珠炮般地问,双眼带着防备看着他。
他微启唇,想开口,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可现在,他居然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又怎会生出那么绝望的厌世感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卜希临再问。
“我”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看着她,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姐,爷爷说该吃饭了。”突地,门口传来一道甜柔的嗓音。
他看去,瞧见一个十分娇俏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房,一对上自己的眼,发出了惊呼声,快步奔来。
“拾幸,不要靠他太近。”卜希临快一步挡在妹妹的面前。
冷眼看着卜希临的背影,他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仿佛长久以来一直处于被隔离的境地。
“他是豺狼虎豹吗?”卜拾幸没好气地说。
“男人都是野兽。”卜希临很认真的回答。
“姐”卜拾幸好笑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瞪视,直指身上的衣服,会意的一转“哥——”
“我会去吃饭,你先出去。”
“可是”
“你们姐妹俩到底在吵什么?”卜三思走了进来,五官平板,一双眼细长得极犀利,花白的头发和长须,让他更显严肃冷厉。
“那个人醒来了,可是哥不让我看他。”挽着爷爷的手,卜拾幸撒娇地说着。
卜三思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容瞬间化为一摊水,细长的双眼弯成弦月。“希临,既然人都醒了,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珍禽异兽碰不得。”
“爷爷,你都忘了以前的教训了?”她眯眼瞪着他。
真是的,只要拾幸一撒娇,爷爷马上就忘了东南西北。
“可是,这次的人是你救回来的。”
“是呀,上次闹事的那个是你救回来的。”她还是眯着眼。
爷爷根本是纸老虎,看起来难相处又孤僻,但实际上古道热肠,捡人回家是家常便饭,害她也跟着染上恶习。
“啧,有什么办法?不救担心,救了伤心,这救与不救都不是”卜三思无奈地叹口气,随即敛了神色。“这次人是你救回来的,你要全权负责。”
“所以我不让拾幸接近嘛,你也知道”话说到一半,卜希临突然发现不对,回头望去,果真瞧见妹妹就蹲坐在那男人身边,有趣地打量着他。“卜、拾、幸!”
这丫头,真的是皮在痒,愈来愈不听话了。
伸手正要将妹妹一把揪起时,却听她说:“哥,你看,他的眼珠好特别,右眼是黑的,左眼是深蓝色的。”
卜希临无力地闭了闭眼,还没开口,便见爷爷也靠了过来,坐在他身旁仔细看着,还捻着长须啧啧称奇。“欸,真的耶,这可是世间少有的瞳眸呀。”
男人神色一凝,双眼微眯,有股说不出的厌恶和想要逃离此地的冲动。
“干么说得好像他很奇怪?说特别也没多特别,顶多就是跟山里的七彩鸟很像而已。”卜希临啐了声,像是不屑极了。
但她的反应和说词却像是一句咒语,瞬间抚平他心中的阴暗情绪。教他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哥,七彩鸟长什么样子?”卜拾幸好奇的问。
“这个嘛”卜希临以指敲着唇。“七彩鸟很少见的,我也只见过一次,可我记得七彩鸟的羽翼乍看是黑色的,但随着光线不同,偶尔就像是天亮之前的深蓝,而当它展开羽翼飞时,羽毛是七彩的爷爷,我记得的没错吧?”
“没错,七彩鸟可是很少见的祥鸟,当年爷爷也是因为追逐七彩鸟,才会找到你呀。”卜三思说着,疼爱地轻拍着小孙女的手。“要不是七彩鸟,爷爷的宝贝拾幸就要被山里的狼给吃掉了。”
“爷爷,还好有你。”卜拾幸笑眯了眼。
看着这对傻爷孙,卜希临没好气地低骂“你们两个够了没有?不要打扰我询问他的名字住处,要吃饭,你们先去,尤其是拾幸,你睡觉的时间快到了!”
“是!”爷孙俩赶紧跑出门外,但没一会,卜拾幸又踅回。“哥,其实你也觉得这位大哥哥很特别对不对?”
“是啊,通常会被咱们救回家的,有哪个不特别?”撇撇嘴,然后瞪了妹妹一眼,确定小丫头真离开了,卜希临抹了抹脸,一本正经地看向男人。“好了,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说吧。”
“我不记得。”直睇着她,他淡声道。
“啧,你也忘得太快了点。”皱着好看的眉,她耐着性子再问一遍。“你住哪?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他沉声道。
“不记得是指——”
“我不记得自己是谁。”
卜希临真的很想死。
手上的尖细雕刀飞快地动作着,她小心仔细的雕着栩栩如生的鸟,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只要刀下稍稍偏离,整个木雕就等于毁了,所以她大眼眨也不敢眨,连呼吸都屏住,就为了这最后一刀,将木雕鸟最细微的表情点睛——
“如果打算饿死我,又何必救我?”
她听不到、听不到她很穷,她一个人得养妹妹和爷爷,眼下还要再养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她要是不赶紧把这些木雕完成,要怎么到市集上去换钱呀?!
“卜希临。”他喊着。
不理他、不理他,就只剩下最后一刀,她就要完成了,谁都不能阻止她!
“啪”的一声,摆在桌上的烛火倒了,熄了,房里乌漆抹黑,而她的手,歪了!
“我饿了。”他毫无歉意地说。
瞪着黑暗良久,卜希临感觉体内有股杀人的冲动在酝酿,而某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卜希临,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呵呵,我听到了。”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她点起烛火,手握着雕刀,转过身徐步走向他。
男人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就算瞧见她手中泛着冷光的雕刀,也没太多反应,只是启口道:“我饿了。”
“乖,很快就不饿了”她还是笑着,蹲在他的身边。
只要她手上的雕刀往他的心窝一刨,他就再也不会饿了。
“如果打算杀我,又何必救我?”他神色无惧地看着她。
“谁说我要杀你?”她没好气地以雕刀割断绑在他双腕上的绳子。“菜就搁在旁边,自己吃啦,吵死人了。”
实在是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教她不得不在确定他伤势不重之后,就将他的双手拉到胸口,紧紧绑在一块以策安全。
“既然要把我松开,你又何必绑着我?”
“你这个人真的很麻烦,绑着你,要吵我,松开你,你也要烦我,不然你到底是要我怎样?”
“你不是防我?”
“防啊,家里多个陌生人,为什么不防?”
“那何必救?”
很想赶紧再回到桌前继续工作,卜希临眯眼瞪着他。“既然你好像不怎么想活,那干么喊饿呀,公子?”听久了,她终于听出些许端倪。
这人很古怪,一般人失忆,照理应该很慌张,他却神色平淡,甚至对她这个救命恩人说话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像是此刻,她完全感觉不到他饿了,反倒像来乱的。
而沉敛的气息,与其说是看破生死,倒不如说他是厌世,想找个人替他解脱但这么说,又好像有点不太对到底是哪里错了?
“谁跟你说我不想活?”
“你要真是饿了,自己动手吃饭呀,就摆在你旁边。”虽说救人让她的荷包很伤,还让她得很费神地盯着,但该有的照顾,她不会吝于给予,否则她就干脆不救了。
“我起不来。”他说着,语气依旧平淡。
“你没有伤到背部,我有替你看过了。”
“所以我赤luo着上身,是你的杰作?”
“那是没办法的事。”她咬牙,红着脸承认。
她和爷爷都是傻子,一见人有难不救就很痛苦,救久了,都快成半仙了。而这个男人,她看过他的伤势了,没伤及骨头,顶多是手脚有些擦伤而已,她已经到山里采来药草替他敷上,没什么大问题。
“该不会连我的”
“我只有撩起你的裤管!”她赶忙道,小脸热辣辣的。“你不要以为我很爱看,我是在救你这天底下只有男人会侵犯女人,你别”
“也有男人会侵犯男人。”他淡声打断她。
卜希临顿住,看着他很久,然后伸出纤长的手指,比着自己,而他立刻点了点头。
“瞎眼了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个男人?!”她火大地扯下头上的方巾,檀发随即如瀑倾泻,衬得粉脸清透娇俏。“就算我是男人也不会侵犯你好不好!”拜托,她很漂亮的好吗!
就是因为长得太祸水,为了防堵害虫上门,她才刻意隐藏自己的美,要是她有心装扮自己,绝对让他惊为天人!
男人直瞅着她,半晌,突地低低笑开。
卜希临恼着,然而一见他的笑,她不由得愣住。
这男人的笑像是黑暗中乍现的曙光,那沉蓝瞳眸像是迎接曙光到来的天光,那般幽静而令人沉醉。
一抹笑,让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气息瞬间消散,她猛地发现,他其实不是厌世,而是黑暗攫住了他,在天将明未明间,他等待有人拉他一把。
“看什么?”察觉她的视线,他神色一凛。
卜希临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人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
“怎样?我就是要看!”像是和他杠上,她更瞪大眼地看着他,还不断地对他装出鬼脸。
该要生气的,但他却又笑了。
他一笑,柔和了锐利感,晦暗的气息一扫而空。
卜希临噘起嘴,叹口气,拉起他的手。“来,我拉你一把可以吧。”
“不怕我胡来?”
“得了,就凭你?”她哈了一声,不屑至极。
男人看着她,微使劲,就将没有防备的她给扯到怀里,双手交握在她的腰后,让她不得动弹。
卜希临呆住。
这家伙、这家伙
“瞧,这么简单就”话未完,身下遭受一个重击,让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整张脸青白交错。
卜希临立刻从他身上挣脱,趁他痛得不能反击,她赶紧绑住他的手,还边骂“下流胚子,活该,痛死活该!”
男人没有反应,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