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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还有蝴蝶吗?”他缓缓走近立在她身边,忽然叹了口气“玉惑,你又在骗我吧?”
玉惑?他居然敢直呼帝姬的名字?这么说他和帝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了?
苏巳巳难掩吃惊的表情,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听说很多事,你都不太记得了——”他半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我呢?还记得我吗?”
她沉默。本想摇头,又怕他伤心。
“也不记得了,是吗?”他涩笑道:“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的,我是书林苑的伴读。”
“书林苑?”她对宫里这些纷繁绮丽的地名,总分不清楚。
“就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他悉心解释“先皇从小把你当成男孩儿教养,所以你也是夏楚唯一一位自由进出书林苑的帝姬。”
“可惜读的那些书都白费了,”她莞尔“如今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慢慢来,总会忆起的。”秋风扬起一片残花,沾在她的发间,他伸手替她抚去,自然而然的动作,充满宠溺。
“不过,我倒是记起一件事”她凝神定气,决定试探他一下。
“哦?”贺珩的俊颜掠过惊喜“想起了什么?无论什么,都说来听听——”
“我的马车坠入河中那天,好像看到一个女子也落水了”她凝视他“好像是你府上一个丫头。”
“丫头?我府上的?”他吃了一惊“玉惑你怎会认得我府上的丫头?”
“我也不知道,是听旁人说起的,就是那日坠河时有人在嚷嚷,说另一个掉下去的好像是将军府上的丫头,被前来搭救的护卫们听到了,今天见到你,倒想起这事儿,”她装毫不知悉,只是微微笑“贺珩,你府上最近有走丢的丫头吗?”
“你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他的注意力却全在她这里,轻轻缓缓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是他们曾经常做的动作“玉惑,我最喜欢你这样叫我”
“方才皇兄不是这样叫过你?”她实在觉得他有些痴。难怪世人都说,情痴。平素聪颖过人的他,怎会如此?
贺珩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尴尬,然而仍旧道:“总之,能听到你这样叫,我心甚慰。”
怪不得在将军府这些年,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有玉惑帝姬这样的绝代佳人停驻心际,他又能看得上谁?
“你还没回答我,你府上最近可有丫头遗失?”她清了清嗓子再问。
“我平时没太在意这些事,得回去问问。”贺珩答复。“玉惑,你怎么忽然对一个丫头这么上心?”
呵,也是,他是将军之子,府里丫头没成千也有上百,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只是她总有一丝奢望,盼着他记得她,留意她
“我落水那日,那丫头与我一同掉进河中,事后宫人却说,没捞起什么旁人,我只觉得这事蹊跷古怪。”心下微微叹息,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贺珩颔首微笑“玉惑你真善良,这个时候还记挂着旁人。”
原来在他心里玉惑帝姬如此完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知她的善良?
那么苏巳巳呢?在他眼里,一个心存妄念的贱婢,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吧
“启禀帝姬——”绿宛忽然匆匆而来“皇上召您去呢。”
“皇兄?”苏巳巳一怔“养心殿吗?”
“对,说有急事,请帝姬马上过去。”
这可奇了,赵阕宇知道她在养病,从不烦她离开彤霞殿半步,况且,刚刚才见过,有什么急事非要她马上过去不可?
“看来的确发生了什么要事,”贺珩从旁建议“我陪帝姬前往吧。”
说真的,她真有些心慌,偌大的皇宫除了彤霞殿她哪儿都不认识,有他作陪,会心安得多
踏入养心殿,她一眼便看到两幅画像。
两幅男子画像,一张相貌英挺,一张相貌俊美,却皆是华衣云冠,雍容至极,看来画中人非富即贵。
养心殿中为何堂而皇之挂着两幅男子画像,而且就在进门处如此显眼之地?苏巳巳当下心中猜到了三分。
“皇妹,你来了。”赵阕宇看到她身后跟着贺珩,笑容中似有深意“方才礼部呈上这两幅画像,你道是何物?”
苏巳巳莞尔答道:“该不会是有人想求亲吧?”
她的余光稍稍回转,掠过贺珩微微泛青的脸庞。爱慕玉惑帝姬的他,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没错,的确有人来提亲了,”赵阕宇道:“北狄和南齐,各派了使者前来,这画像之中便是这两国皇子。”
她虽不懂国家大事,平素孤陋寡闻,但也听绿宛讲过,如今天下四分五裂,除去夏楚,还有北狄、南齐与大离等国,诸方连年交战,关系时好时坏,国力大致均衡,相互牵制,暂时谁也灭不了谁。
也正因如此,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变得尤其重要,绝不能下错一步棋、说错一句话,否则便会引得战火纷飞,毗邻失睦。
“皇妹,这二位皇子中,可有你中意之人?”赵阕宇似故意问。
“单凭一幅画像,哪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苏巳巳回答“总得熟知对方的脾气禀性,才好决定。”
“皇妹怎么说出如此天真的话?”他笑道:“所谓和亲之事,重在政治权衡,又不是寻常女子挑丈夫。”
“臣以为帝姬说的极是,”贺珩终于在一旁开口附和“事关帝姬终身幸福,还请皇上派人仔细打听才好。”
“贺珩果然着急了,”赵阕宇又笑“帝姬失忆了,你可没有啊,你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北狄与南齐如今势均力敌,得罪了哪一方都不是好事,这才是朕最最头疼之处。”
“就说臣妹年纪还小,推托过去,如何?”苏巳巳迫不得已表示。
这副身子不是她的,帝姬的身份也不是她的,假如有一天真正的玉惑帝姬回来了,她若做了错误的选择,岂非害了别人一生?
“你年纪还小吗?”赵阕宇摇头提醒“都双十年华了,换了普通女子,孩子都生两三个了。”
玉惑帝姬居然这么大年纪了她一时间愣住,无言以对。
“前两年以守孝为借口,推托了不少邻国求亲之事,”赵阕宇又道;“但现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再不嫁,徒招天下非议。”
“为臣倒有一个建议,”贺珩却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阕宇转视他“但说无妨。”
这君臣二人在打什么哑谜?苏巳巳总觉得这一问一答之中,仿佛隐藏着什么。
“不如就在本朝寻一户好人家,说是先帝临终之时指的婚,因为守孝之事迟迟未昭告天下,导致邻国误会,白跑这一趟。如今也正好趁此机会澄清帝姬早已名花有主,他们不必再记挂。”
贺珩徐徐道来,也不知是现编的还是早已熟谋于心。
“这主意倒是不错,”赵阕宇盯着他,嘴角泛起坏笑“不过,这朝中到底有谁能配得上咱们玉惑?贺珩啊,你也该替朕想想,以便朕昭告天下啊。”
“臣斗胆,愿为驸马”他忽然长跪当下,朗声答道。
苏巳巳瞪着眼前的贺珩惊讶得不知所措。古往今来自请为驸马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都说男儿爱及颜面不愿依附妻子,所谓驸马,不过是“窝囊”一词的代称,然而像他这样孤高骄傲之人,居然可以为了她自甘委屈,他是有多爱她?
不,应该说,他是有多爱玉惑帝姬
“很好,很好!”赵阕宇哈哈大笑,频频颔首说:“贺珩,朕等了这么多年,就等你这一句。你可知道,朕一直就想把玉惑嫁给你?”
难怪这睦帝明里暗里似乎话中有话,原来是在试探贺珩。
只是他们都忘了,应该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
不,是玉惑帝姬的意思。
眼前这串风铃似乎很陈旧了,琉璃褪了颜色,还碰掉了一角,不过依旧挂在彤霞殿中依着窗帘叮叮作响。
苏巳巳不明白为何玉惑帝姬会留着此物。是有什么特殊的含意吗?她想问问,却又不敢问。
立在窗前,她凝视着风铃独自摇荡,半晌无言,仿佛忘记了身后的人。
“玉惑”贺珩轻轻唤她“在生气吗?”
虽然她不是玉惑,可他亦仿佛能一眼窥见她的心思。的确,方才养心殿里那一番决定,实在让她不悦。
“以前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问。
“非常自主的一个人。”他寻思片刻,如此答。
“真的?从前的玉惑是自主的一个人?”苏巳巳转过身来“为什么如今却变得像阶下囚一般,你们做出的决定,无须过问我是否愿意?”
“不愿意嫁给我?”他满脸涩笑“这只是权宜之计契离书,我已经写好了。”
“契离书?”她一怔,不明所以。
“贺珩与玉惑名为夫妻,实则自由之身。婚后,玉惑住在将军府中或者留在宫中,全凭自己所愿;要见贺珩或者不见,全凭自己喜恶;不必与贺珩行合卺之礼,不必替贺珩侍奉父母,不必为贺珩生儿育女若他日遇见中意的男子,亦可凭此契离书随时摆脱贺氏名份,再婚再嫁全凭所愿。”
他的笑容亮晶晶的,一字一句气定神闲,仿佛闲话家常。语调间,连哽咽也听不见。
他自请为驸马,早已损了颜面,眼下又主动预备契离之书,毁掉所有自尊
他,何苦这般?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玉惑,”苏巳巳点头,心下感慨“为什么?”
她本来还有些嫉妒这好命的帝姬,可现在却只剩心酸为他的痴情而心酸。
“你还记得吗?”他徐徐答道:“我十五岁那年患了狼疮之症,宫里所有人视我为瘟疫,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你亲手照顾,助我一天天好起来玉惑,从那时起,别说什么名声,就连我这一条命也是你的。”
呵,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他对玉惑帝姬的爱恋原来如此根深柢固是源于年少时的感恩,怕是这辈子都难以磨灭。
她忽然有些私心,还真希望他能与玉惑帝姬成为一对佳偶。诚心爱他,就会盼着他能有美好的归宿,不想看到他如此自苦。
风铃仍在旋转,寂静之中犹显刺耳。
他抬眸望着那窗畔,俊颜泛起淡淡神伤。
“贺珩,这是你送给我的吗?”苏巳巳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
“这风铃吗?”他有些微愕,转视问她“你真不记得?这是慕容亲手制的”
慕容?又是那个幕容?
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无论谁提到这个名字,都神情骤变?
“慕容,是姓吗?”她淡淡笑着,决定问个明白。
“你不记得了?”贺珩上前,担忧地凝视她“你可以忘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我。但你若忘了慕容,倒让我害怕。”
“怕我脑子坏掉了?”她故作轻松“这个慕容真这么重要?我果真病了,他在哪儿呢?”
“离国。”他抿了抿唇,犹豫之后终于道。
“他是夏楚人吗?”苏巳巳越发好奇“夏楚人,在离国做什么?”
“丞相。”他的答案石破天惊。
“夏楚人做了离国的丞相?”她只觉得不可思议“那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