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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只觉得一股子凉意直逼后背，攀着脊梁骨往上爬。
他不敢再言其他，只是低声领命，随后连忙从书房退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主子竟然可以如此心狠手辣。
连皇帝都在股掌之中，这样的人，一但成为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江乾北捏着毛笔，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
他字体的笔锋很重，一笔一划苍劲有力，待书信写完，江乾北看了半天，似又觉得无趣，抬手扔在烛台上，看着那纸书信被烧了个干净。
原本是想把这信送给德妃的，算是他对德妃这么多年‘养育之恩’的馈赠，可现在江乾北却又觉得多此一举。
德妃的下场他早已安排好，这封信她也没有看到的必要了，毕竟除了时然，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值得他分神半分。
回想起在养心殿时皇帝对他说的一字一句，江乾北眼底漫上嘲弄的讽刺。
养心殿内的装饰极尽奢华，江乾北看着坐在龙椅上那眼眶泛着乌青的男人，眼底是一片暗沉。
皇帝醉心于后宫美人，根本无心朝政，他看着江乾北站在那的身形，忽然有些恍惚。
“你竟长这么大了啊。”皇帝感慨地叹了口气：“当年你出去的时候还不是很大。”
江乾北面上毫无表情，他只是站在那里，同皇帝对峙。
是啊，当年作为质子的他被送出去时堪堪十岁，在皇宫活的连个奴才都不如。
最后成了一颗没用的废子为皇帝的皇位做出最后一丝贡献，保他荣华。
江乾北没有说话，皇帝却也没在意，他看着江乾北，沉声道：“此次你既然回来了，便多帮衬帮衬你大哥，他身为太子，日后必然要继承朕的皇位，朕不管你有什么能耐，太子继位起，你便辅佐在他左右，帮他守着这江山。”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江乾北勾着唇角：“陛下太看得起臣了，臣不过是个敌国换回来的质子罢了。”
“废物，这么多年你在那边都是鬼混日子吗？朕怎么能有你这么个无能的儿子！给朕滚，以后没事别出现在朕面前！”皇帝将毛笔扔在地上，看着江乾北的眼神嫌恶极了。
“当年送你出去真实对极了，你连鸿儿的一个手指都不如，彻头彻尾的废物！”
江乾北漠然的看着满脸怒意的皇帝，微微颔首，连礼都懒得行：“臣告退。”
他转过身，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开了这个连空气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的养心殿。
和自己预料的没有丝毫偏差，皇帝想抱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无上权力，还想江鸿景也能守住基业。
嗤，做梦。
江乾北回过神，周身寒意散了去，他站起身子朝着寝殿走去。
那些人早就在自己的计划里有了自己的归宿，不值得他费心费神，倒是自己的乖崽，每天都在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让他猜不透。
轻声推开门，江乾北的步伐轻缓地走到床榻旁。
小家伙睡的脸蛋绯红，小嘴微微撅起，脚丫不老实地把被子都踢到了地上，里衣也有些散乱，露出雪白的小肚皮，像极了娇憨的猫儿。
江乾北的大手轻轻附在那柔软的小肚子上，骨节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扫着他的肚皮。
果不其然，睡梦中的时然吧唧吧唧嘴，用小手挠了挠肚皮，翻了个身，屁股朝着自己继续呼呼大睡。
江乾北只觉得心情好极了，他脱了外袍，将小家伙搂在怀里，盖好被时然踢掉的被子，同他一起入睡。
然而就在江乾北搂住他的那一刹，时然忽然开始做起了梦。
梦中的小哥哥和自己一般大小，浑身穿着破旧的衣裳坐在偏殿脏乱的门槛上，两眼无神的盯着门口的位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然朝着江乾北挥了挥手，发现他并不能看见自己，于是就挨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坐着。
过了一会，破旧的大门被打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刺耳极了。
一男一女端着一个小饭碗里面装着残羹冷饭和一块窝窝头。
他们鄙夷地看着江乾北，将手中的饭碗‘啪’地一扔，饭碗里的窝窝头直接掉了出来，末了，还阴阳怪气地朝着江乾北请安。
“请小殿下用膳。”
江乾北看着地上的窝窝头，默不作声的准备将它捡起来。
然而手还没等碰到窝头，那小太监拿脚一踢，窝窝头顿时滚了好几圈，沾满了灰尘。
“哎呀，奴才一个不小心，殿下可别介意。”太监说的幸灾乐祸极了，他双手抱胸眼底的畅快藏都藏不住。
一整天的闷气都指着在这撒呢。
时然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他冲上去想要撕打那个太监，可是身体却直直的穿过了太监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哥哥被欺负，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江乾北抬起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一片贫瘠的荒地，哪怕阳光最刺眼的正午，也照不进那双眸子里。
太监被江乾北的眼神盯得发毛，他浑身一抖，拿鼻孔看着他，眼底鄙夷：“殿下慢用，奴才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拽着一旁的宫女扬长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了用脚把那个窝头踩扁。
“欺负人！你们这帮臭猪头怪，就会欺负小孩儿！你们肯定被雷劈！！”时然气的手握成拳头，即使知道对方听不见，却还是人不住喊了出来。
眼泪漫上眼眶，时然用力擦了擦，回身去看江乾北。
江乾北看着饭碗里的残羹，默不作声地把里面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于他而言，只要能活着，每一个明天，都是杀死那帮折磨他的人的机会。
时然看着江乾北身上细细密密的青紫於痕和还未结痂尚带血渍的伤口，顿时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他小的时候也经常被村子里的孩子欺负，胳膊和腿也会青一块紫一块，可他有一个会护着自己的奶奶，奶奶每每看见自己受伤，都会找上那些孩子的家长为他道歉。
可是小哥哥什么都没有。
他受伤了没人会替他心疼，没有人会拼了命的护着他，为了活着，那碗剩饭是他唯一的选择。
时然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这样不幸福的小哥哥，才是他拯救的意义啊！
让他看见幸福，握住幸福，将童年所有的悲惨和不幸替换掉，告诉他，人间值得。
江乾北看着自己怀中轻轻颤抖的身体，他皱着眉掀开被子，抬起时然的小脸。
时然不知梦见了什么，哭的难过极了，即使是在梦中，也紧紧抓着被子。
江乾北吻了吻他的眉心，大手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时然的脑袋，嗓音间还带着未睡醒的喑哑。
“乖崽莫哭，孤在这里，无人敢伤你。”
时然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猫儿般地眸子里还沁着泪水，顺着眼眶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他看着江乾北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抱着他，哭的委屈到了极致。
“小哥哥...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他为江乾北的童年感到难过，也为江乾北孤立无援的处境感到痛心，他紧紧抱着江乾北的腰，声音很闷，还带着鼻音，可那一字一句的话，却让江乾北浑身僵硬，甚至有些错愕。
“小哥哥不要害怕，以后然然陪着你，他们不心疼你然然心疼！然然就是小哥哥的家！”
拯救的意义就在于让他获得幸福，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心而不择手段，时然摇了摇头，他做不到。
“霸天叔叔，我明白你带我来这里的意义了。”
时然说的很认真，他语气恬淡，可却还是让霸天感到惊讶。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积累间，然然已经长大了。
他开始懂得了曾经不明白的道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初心和意义。
他开始了用一种更加温暖的方式去爱着反派，也在不同的人情世故中逐渐懂事。
这样的变化让霸天有些心疼，可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时然的每一次成长都是一次洗礼，他现在干净的像一张白纸，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录在这张纸上，那些曾经的童年悲痛，最终都会被这张记满幸福的纸去抹平。
【然然，要记得答应我的约定，无论如何，不要忘了你今天明白的这个初心。】
时然笑眯眯地看着霸天，笑容娇憨可人：“霸天叔叔放心吧，然然才不要变成坏孩子！”
他一定会把小哥哥的不幸福给填满，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
江乾北摸着时然的头，胸腔的震动险些要炸裂开来，连带着耳朵都在发出嗡鸣。
时然的一字一句，像是刻在了自己的骨髓中，灼得他浑身发烫。
原来他的乖崽，竟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么...
他抱紧时然，头埋在时然的发丝里，声音沉的吓人，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乖崽要答应孤，绝对不要在孤的眼前消失。”
这个比他命还重要的小家伙，江乾北不敢想象失去他的后果。
果然，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有所顾忌。
江乾北看着时然的脸，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但是如果这软肋是时然，哪怕刀口舔蜜，浑身被割得体无完肤，他亦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