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小说网 > 半尺韶华 > 第21章 情难自禁

第21章 情难自禁

800小说网 www.800xs.so,最快更新半尺韶华 !

    夜凉如水,千琋几经辗转久不能眠,索性披衣下床,纤足踩在透凉的青砖上宛入冰窟,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直窜上来,蔓至四肢百骸,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趿过鞋,她脚步轻缓地踱至窗前,倚窗临立,凉薄月色透过虚掩的窗扉投入室内,映照在光洁的地砖上散着清辉,微凉,满室寂静也得此笼上一层氤氲。

    轻启窗,耳边尽是长风回环,低吟浅唱,勾勒起她的如缎青丝在脑后肆意飞扬,直教人剪不断理还乱,一如她此刻的满腹心事……

    四爷触目惊心的新伤旧疤,他讳莫如深的神情,刻意支开的宫人……天子脚下,矜贵如他,谁人敢伤他性命?宫闱之内,耳目通达,他又如何做到瞒天过海?千琋总觉此事并不简单,只是她暂无头绪,不得而知。眼前一浮现四爷虚弱无力的模样,她便心如牵扯,隐痛。

    月白皎洁,洒在周身,越发显得她身子单薄,夜风拂面,撩起衣袂飞扬,她裹了裹衣襟,静静望着远处乾西五所的方向。宫墙巍峨,在一片明暗闪烁的宫灯照耀下,投下斑驳倒影,于夜色浸染中更显森严寂寥,思念如被拉长的重影,蔓延无度,寂寥疯长……

    翌日清晨,五公主璇滢果然一早便如约而来,待请安后她又与德妃笑谈良久,天伦之乐倒也融融,临走前五公主以千琋才艺出众为由,央德妃许她随带千琋共讨琴艺,德妃不疑有他,遂应允。如此,五公主公然将千琋带出永和宫,不露声色地奔赴乾西五所。

    年希尧已随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候在此处,见二人到来,他敛衣上前向五公主行了一礼,五公主面色娇羞,虚收一礼。

    年希尧忙替千琋细细上药、包扎,还带了一些治箭伤的丸药于她,免不得一番嘱咐,千琋一一答应。

    待处理毕,众人继而畅谈,十三阿哥看出千琋心神不宁,遂以沏茶为托词,打发了她下去,她应声退下。

    千琋踏出十三阿哥处,便左右环顾,悄然往四阿哥处行去。四阿哥屋里冷清如旧,并无旁人,她径直入了内室,却见四阿哥孤身躺在床上,迷糊昏睡,她忙去柜中取出纱布,放轻步子迈上床踏,又小心翼翼将帷幔放下,生恐惊醒了他。

    他睡得极不安定,面染红晕,口中呢喃不清。千琋轻柔着手势缓缓揭开他的胸襟,又一层一层细细卸去已染血的纱布,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竟是一阵烧灼,她一惊,细看之下竟见四阿哥的伤口已然红肿,隐约还有些流脓,稍有触动便引得他剑眉紧拧,只怕是感染起了烧。

    千琋忙将带来的药粉倒在其伤患处,仔细包扎,四阿哥一阵吃痛,星目无力微睁,薄唇张合,吃力地发出一些含糊字眼。

    千琋额角急得汗珠四渗,轻声问道:“四爷,可是哪里痛了?”然四阿哥声若蚊蝇,竟难分辨,她只得附身去听,耳畔靠在他温热滚烫的唇边,一记清晰柔软的话语直贯其中,恰似晴天霹雳,叫她久久不能回神……

    “千儿……千儿……”耳畔是四阿哥柔情四溢的低唤,如火似焰,灼得她面红耳赤,连周身血脉也被炽烈得沸腾不已,从不曾想,清冷如他,竟也有这般温润暖意!千儿……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希冀听到的轻唤,如今正真实地自他口中逸出……

    千琋浸润了帕子覆在他滚烫的额头,纤手轻柔拂过四阿哥的坚毅面庞,心中柔软,眼眸蜜意盈眶。

    四阿哥凝着她,似醒非醒,沙哑轻咛着她的名,眸中迷蒙似雾,渐而清澈浓烈似火,身子前倾越发靠向她。千琋心下一阵忐忑,带着些许莫名的期待,一时反有些无措,任凭他滚烫的手指勾起她圆润下颌,唇瓣轻覆,竟是火烧火燎般带起她心底隐藏的悸动,唇舌纠缠,她青涩而懵懂,半分不敢动弹,心跳乱了节拍,止不住得狂烈,脑海中只萦绕着他清冽的气息……

    良久,他离了她的唇,脉脉望着她,目光如电石星火缠绵一处,叫人心思沉沦。她分明读出他眼中的深情,曾掩于这双常年清凉如水的眸中,是她始终以为可望而不可即的眷恋。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默默在孤军奋战么?

    原来,他也恰好钟情于她么?

    一想到这样疯狂的可能性,她便心潮澎湃,再难自抑,泪如断线,垂落无度,唇际却俏然生花,无声咧开一道优美的弧度!

    千琋倒了水,将年希尧配给她的药丸喂了四阿哥,只是四阿哥此刻昏沉迷糊,难以吞咽,颇费了一番功夫。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纵然四阿哥刻意避讳,也不至这般一室清冷,旁人不说,那苏培盛可是四阿哥贴身伺候之人,自幼相伴,怎也不见踪影?她秀眉浅拧,待照顾好四阿哥沉沉睡去,她步态沉稳地直奔苏培盛的住处。

    因是随身侍奉之人,故苏培盛单独居住于左侧一间耳房,与四阿哥处离得不远。千琋至此轻叩门扉,良久,屋里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谁?”

    千琋缓了口气,平静道:“苏公公,是我,万琉哈氏。”

    屋里顿了良久,方启声道:“不知姑娘可有何事?”

    千琋心下一凛,可见正如她所疑,苏培盛明显防备,定知个中缘由,幸而她早有准备。只见千琋温婉一笑道:“德妃娘娘听说四阿哥染了风寒,特让我送些滋补之物过来,我左右瞧不着宫人接手,遂来叨扰苏公公代为转交,公公若是不便,我再另寻他人罢。”言毕转身欲走。

    果不其然,身后之门立时应声而开,千琋旋身回望,只见苏培盛身着一件半新茶驼色衣衫,头面齐整,容色平和,正微倚在门框望向她,谦恭有礼道:“敬谢德妃娘娘洪福庇佑!劳烦姑娘走这一遭了。”遂伸举双手欲接过。

    千琋不露声色地将手中的锦匣递于他,但见那苏培盛虽面色不改,然右臂却隐隐轻颤,千琋出其不意相询:“苏公公的手受伤了么?”

    苏培盛微怔,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了常态,轻描淡写道:“前日搬物件时不慎扭了筋,不碍事。”

    千琋压低了嗓音淡淡道:“这般说来四爷的伤难不成也是搬物件给扭的?”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散落在微凉风中,苏培盛却惊得额头一阵虚汗,面上维持着古井不波的神情,云淡风轻道:“姑娘何意?奴才不明!”

    千琋轻浅一笑,无怪四阿哥极是倚重他,此人确是人精!千琋无意与他再拐弯抹角,索性顾自进了屋,那苏培盛心下明了,忙左右瞻顾,确保无人后方谨慎地关上房门。

    千琋凝着他满是恭谦的脸开门见山道:“苏公公,四爷胸口的箭伤虽未触及脏腑,然眼下已发炎,怕是不妥。”

    那苏培盛眼中浮起一抹惊诧,张了张嘴,千琋知其意,便抢先挑明道:“公公放心,四爷已有嘱咐,此事我自然不会外传。”

    苏培盛见她如是说,眸中警戒略松,默了片刻,沉声道:“如此,奴才便谢过姑娘了。”

    可见四爷受伤一事确有隐情,千琋本欲追问,但思及谨言如苏培盛,定不会告知于她,只得作罢。她温声道:“方才见苏公公接物乏力,可否让我看下伤势?我这尚有些药物,兴许能用得上。”

    苏培盛忙躬身道:“姑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人微身轻,不打紧。”

    千琋微叹一息:“公公何苦?眼下四爷尚不便请太医诊治,你的处境只会更为艰难,不说一旦大意兴许烙下病根儿,便是瞧着目下,你负伤不便展露人前,四爷又不肯假手旁人,身边连个贴身服侍之人也无,怎生是好?你若真护主心切,原该用心养伤,好早日去跟前侍奉。”

    苏培盛这才依言上药包扎,除了箭伤,竟还有刀痕!也难为他这般硬忍着,好在是伤在臂上,未损筋骨。千琋又将一些丸药尽数给他,仔细叮嘱服用之法,这才放心离去。

    待回十三阿哥处,千琋去茶房端了一壶新沸的茶水,所幸屋里众人相谈甚欢,倒也并未多在意,久久方各自散尽。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只是这次除了担忧,更多了几分莫名的悸动——四爷,这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儿!一想到白日那个猝不及防却摄人心魂的初吻,她便心生涟漪,柔情如倾了蜜般,浓得化不开,直叫她羞赧生涩!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此刻的他,是否也正抬首望月,与她共婵娟?分明他未给半分承诺,她却已顾自沉沦,溺在他深邃的眸中,在虚无中憧憬着此生相守的信念。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