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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醋海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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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四阿哥胤禛长身玉立,面容清隽,薄唇微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千琋一脸不可置信,良久方反应过来,明眸带水,笼着雾色喜道:“四爷今日怎得空过来?”她在他面前总有些无措,仿佛连手都不知该如何摆了,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帕,见四阿哥静默立于门外,她忙让开身作势请道:“四爷……可要入屋一坐?”

    四阿哥望了眼她红肿的皓腕,纹丝不动,只清冷道:“伸手。”

    千琋闻言一愣,反倒下意识地将受伤的右手往后缩。心里也不甚明白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她总是想将自己最美好灵动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而不是眼下这般狼狈模样,他越是清冷,她越忍不住追寻;他越是深邃,她越止不住沉沦;他越是莫测,她越按不住悸动……在她的世界里,总把他塑造得太过高大,以致连笑意都变得不安生,他是天之骄子,她怕自己流露的一丝卑微入不了他的眼……翼翼小心却心生欢喜,如履薄冰却甘之如饴!

    只见四阿哥微蹙眉,拽过她完好的左手牵到身前,将一个冰凉的物什摊在她手心,微微握紧。

    千琋心头跳动,被他轻握于掌心的手止不住一阵颤栗,手心透出的温热并不似他总给人的森冷气息,千琋心思绵绵,却听上首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道:“这是紫金活瘀膏,早晚各敷。”

    千琋看着手中那玻璃彩绘的小瓶子,瓶身温热,带着他身上清淡的气息,一时心头暖意涌动,福身道:“多谢四爷体恤!”

    四阿哥眼眸清幽凝着她,凉凉道:“不必谢我,顾好你自己,便是不给这一宫的人添乱。”语气淡漠疏离。

    千琋微愣神,嘴角有些嘲意,果然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他并无旁的心思,原不过是不愿因她而累及他的额娘德妃罢了。他的关心,确不是对她!

    不知为何,千琋的心头有些湿意,入宫这几日多次遭人针锋相对,时时过得小心谨慎,她都能不屈,可眼下,却突然有些累,眼角酸软。

    四阿哥已转身,双拳渐渐握紧,神色晦暗不明,有些懊恼,为自己的言不由衷。身后传来微弱的抽泣,他脊梁一凛,脚下骤如生根般,步伐沉重,迈不开。回身,一副清秀丽容映入眼帘,千琋的目光怔怔望着他,泪水顺着白皙面庞肆意而落,却紧咬牙,无声无息。

    四阿哥心头隐隐抽疼,一言不发地牵过千琋的手往屋里走去,她看着他坚毅的脸庞,泪水反而越落越凶,饶是百般委屈尽涌心头,分明不受控,何时,她亦如此脆弱?

    四阿哥拉着她在椅上坐下,默然看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一会儿,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出声,扯起她手中的帕子细细替她拭了泪,眼神不由柔了几分,语气却依旧疏离道:“眼泪会出卖一个人的软肋,宫里的女人哭不起,日后记住了。”

    千琋一时语塞,看着他沉默不语,宫里的女人……成年的皇子皆要出宫分封府邸,想来他也快了罢?一念思及此,千琋面色乍红,羞得忙垂首。

    二人皆无言,室内静默得让人局促不安,却又叫人暗生欢愉之心。

    只见四阿哥将瓶中的药膏细细涂抹在千琋的手腕上,温热的指腹并着清凉的膏体拂在肌肤上,让她有片刻恍神,四爷的柔情是她不曾见却始终企盼的,满覆冰霜下的他究竟藏着怎样的侠骨柔情?

    这紫金活瘀膏果是良药,不过抹了两日,千琋的手便转好不少。五公主未再来永和宫闹腾,和贵人之事也不曾见提起,许是不了了之罢。自入宫来,千琋方觉日子开始有了些舒坦。

    倒是四阿哥因着德妃新愈,日日来请安,甚是殷勤,千琋心头暗喜,每每这时总要寻些事由留在前殿服侍。无意间听妙雯说起四阿哥素爱食糕点,千琋便常窝在小厨房偷艺,为不显刻意,她将小厨房的糕点都学了个遍,美其名曰变着花样孝敬德妃娘娘,省得腻味了。实则却暗暗对四阿哥偏好的糕点格外上心。

    对于德妃,千琋也由一开始的敬畏转而有意亲近,她终究是四阿哥的额娘,凭此便在她的心里与旁的妃嫔不一样,爱屋及乌,大抵如此,何况她私心里想让德妃由衷喜欢并接受她……

    德妃性情随和,对千琋素来礼遇,恐她在宫里不惯,容易发闷,因此常带她一道去御花园赏景,亦许她常去咸福宫的定嫔处坐坐。咸福宫离阿哥们居住的乾西五所较近,千琋便常有意无意地在咸福宫外道上走动,以期能邂逅四阿哥,只是事违人愿,未曾得见。

    转眼已至四月,昼暖夜凉,变化无常,极易染风寒。千琋便寻思着给四阿哥做个药囊,幽香健体,两全其美。只是此事隐蔽,到底不好示于人前,她只得白日里照常陪侍德妃,至夜间回了屋方躲在被窝里悄悄飞针走线。为求做工精细,她已连着熬了数个夜,困乏不已。

    这日德妃同几位妃嫔在长春宫听戏,德妃见侍立于侧的千琋一脸倦容,心思不宁,遂嘱咐她回去歇着,她告了退便欲回永和宫。穿过正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却听闻一记爽朗之声传来:“这不是千琋姑娘么?”

    千琋回头,只见一个身材袅娜,模样俊俏的少妇悠然而来,身着海棠红二色金绣百子榴花宫装,兼一件银紫掐金双蝶云纹彩晕锦坎肩,足下一双宝蓝夹银线绣玉兰花盆底款款生风。面如银盘,腮似粉桃初绽,眉如远黛,绛唇不点而朱,明艳照人,在盎然春意中分花拂柳而来。千琋曾见她来永和宫请安,知是八贝勒新娶的嫡夫人郭络罗氏,一旁模样周正的女子是她的婢女白哥。千琋站定请了个安。

    那八贝勒夫人郭络罗·慕瑛盈盈一笑道:“姑娘这是往哪儿赶?”

    千琋道:“回夫人,奴才是要回永和宫。”

    慕瑛娇笑道:“那可巧!我也正欲往延禧宫给佟妃娘娘请安,倒是顺路,不如同去。”

    千琋忙谦逊道:“夫人抬举奴才了。”遂侧身让到一旁由其先行。

    慕瑛倒也不甚在意,纤腰曼扭娉婷而去,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千琋说着话,千琋听不真切遂微微向前靠近几步凝神聆听。

    不多时便至浮碧亭附近,此处碧池萦绕,波光粼粼,万千垂柳丝落入池中,打碎一汪盈盈□□。至一狭窄处,千琋欲偏身相让夫人,不想尚未及退身,便觉腰间被一猛力相撞,周身失衡,一个囫囵落入了池中,霎时被遍身冰凉激得刺骨生寒,叫她惊魂不定。

    抬眸间,却见岸上的郭络罗·慕瑛妙目流转,宛若晶莹滴露,长睫如扇,扑闪之间顾盼撩人,正气定神闲地站在岸边,娇艳唇畔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朗声道:“哟!听闻千琋姑娘独爱湖光之色,素喜在池边游走,我原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方知传闻倒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姑娘这雅兴可真不同寻常呢!只是俗话说‘常过河焉有不湿脚’?姑娘可谨记了!”

    千琋双眸染霜,恨恨看着在岸上笑得花枝招展的八贝勒夫人,连着那鬓间赤金缠丝修翅玉鸾步摇亦是得意乱颤。

    那慕瑛斜睨一眼水中凌乱模样的千琋,毫不在意,敢在她眼皮底下三番四次相会她的夫君八阿哥,她岂是这般善欺!更何况近日屡屡看到千琋在咸福宫外靠近乾西五所之处出没,狐媚之心昭然若揭,哼!今日这个颜色她还给轻了!慕瑛眼眸中闪过一道狠厉,头也不回地顾自离去。

    千琋环顾其上亭台正是那夜巧遇八阿哥之处,素闻八贝勒夫人善妒,定是为了此事伺机报复。千琋心中一片怨恨,当真是百口莫辩。

    虽是四月里了,可池水还是冰冷刺骨,加之千琋这几日困乏得厉害,周身无力,虽池底不深,可她在水中挣扎许久仍未能靠岸,不免有些心焦。

    “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只闻一道温润嗓音自上首传来,千琋抬头便见八阿哥胤禩清颜玉润站在岸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千琋后若有所思地继续笑言:“呵,似是不妥。”

    千琋正心中生恼,见他这般说风凉话,心头更是不悦,懒怠理会,顾自扑腾。眼前却伸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节分明,宽厚有力。

    千琋杏眼微眯,犹疑片刻,实在不想与他再有牵扯免得凭白受污,可眼下她深陷囫囵却也奈何不得,终究,她还是颤巍巍地伸出那已冰冷的双手。

    八阿哥温热手掌一把握住,掌心的体热将点点暖意传到千琋手上,稍缓了一些疲乏。只见八阿哥一把上提,眼见千琋大半个身子已离水,八阿哥却慢条斯理地望着眼前这浑身湿透的楚楚人儿问道:“姑娘方才在想什么?春池甚寒,可是有何物还遗落于水中,才这般犹疑不愿上岸么?”

    千琋瞳眸带水,如雾惑色,朦胧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逸脸庞,眼眸微眨,瞧不真切。想起方才他那嫡夫人的行径,她不免蹙眉清淡开嗓道:“奴才只是在想,宫中闲言易起,似这等男女授受不亲之事,若是灌入有心人的耳中,只怕免不得又要掀起……”

    扑通!突兀的水花声将千琋未完的话语尽数湮没,周身每一寸肌肤重又被刺骨的冰寒所覆盖,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岸上笑得一脸和煦的八阿哥。

    只见八阿哥戏谑地看着千琋爽朗笑道:“姑娘的话,我略一思之,深觉有理,如此,姑娘自当竭尽所能凭一己之力早些攀上岸,免得叫池水寒了身子!”

    千琋闻言猛打一哆嗦,恨得切齿,竟不能言!好一个颇具贤名令满朝称颂的八贝勒!敢情这贤名竟是这般积聚起来的么?却见他三分玩味,七分温润,实在叫人不敢苟同!心中暗自咒骂,这看似温润贝勒与那悍妇夫人倒真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