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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前孔老夫子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越想越觉得有理。
孔子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欧洲有句艺谚:“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莎士比亚”;民间俗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法不同,然而从东到西都承认这个理。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最深刻。
细想确实如此。既然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经历和各自的品性德行,有各人的联想和鉴赏力。各人脑子里当然就有各人的“西施”
传说京城某阔少携一女子回京藏娇。友人见后十分惊讶,长相平平且瞎了一只眼睛。于是问:“京城美女如云,何以从外地携此长相平平女子?”少年答:“这女子长相不平平,眼睛很美!”又问:“一只眼睛瞎了,只剩下一只呀?”答:“美何须多,一只足矣!”
墙上一片斑驳,有人觉得如云端龙腾虎跃,有人觉得像云蒸霞蔚中的旖旎风光,有人觉得简直是妖魔鬼怪,有人觉得恰恰像深岩云锁中的远景葱茏也有人说:什么也不像,不过是脏兮兮的一片水渍。真是“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莎士比亚”!
有人捡到一块石头如获至宝。有人不屑一顾:不如一抔土!
一片妖娆缤纷的桃花也各有感受、联想。恋爱中的男青年也许想到他的恋人面若桃花,希望和恋人挽手一起来这花前月下。女孩可能想摘几枝插到花瓶里,或者献给病中的老奶奶。男孩也许想到甜甜的桃子好吃。环境保护者则赞美这里的自然生态。
官员呢,庆幸他的管辖得力,欣喜自己的政绩。桃林所有者则乐滋滋自己的种植成果。商贩呢?筹划收获季节贩去城里赚很多钱。
人对人的看法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善良的人看到别人的善良,阴暗的人眼中处处阴暗面。心怀鬼胎者的眼睛里,哪块土地,哪伙人群,哪处文字,哪部作品,都能挑剔“不是”处,经一番加工处理和“上纲上线”更处处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有一首诗,有人说包涵着伟大高尚的胸怀,也有人说是描写性的阴暗情诗。各人的审美观有多么大区别呵,一篇诗引发出多种多样的解释,一个“莎士比亚”变成了千千万万个“莎士比亚”
善良的东郭先生连狼的话也信,曹操却连治病救人的华佗先生也信不过。华佗要给他开脑切除脑瘤,曹操却说是存心谋杀他,于是先把华佗杀了。东郭先生相反,被狼欺骗了,险些丢一条老命。
有人给皇上出主意和指出不足处,目的是为了国家更加繁荣昌盛,百姓的日子更加火旺,皇上的龙椅更加坚挺,皇上更加万岁万万岁。可是糊涂的皇帝爷却总当成攻击诬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写古戏、说旧事,也有人说是骂他,借古讽今。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耳朵和同样的脑袋,感受多么不一样呵。曹操自己心里不踏实,于是睡觉时总是闭只眼留只眼。
有一爱好众多的老者忽然仙逝,讨厌钓鱼的人说他因为钓鱼太激动而亡,不喜欢炒股的人说他因为炒股太疲劳而亡,省吃俭用惯了的说他是吃喝过度了,爱吃爱喝的又说他太抠门了多少不同的看法哦。
孔夫子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又说: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世界多姿多彩,天地那样的博、厚、高、明、悠,人的观念那么的纷纭复杂,对世界的看法有那么多的不同。
翻天覆地年代这样的事最多。同一句话就那么十几个字的最高指示,竟然造就了亿万群众的两大阵营。这个阵营说他们的理解是对的,那个阵营也说自己的理解是绝对没有错的。
多少博学多才的人分析和捉摸,也没弄明白那十几个字的真正所以然,多少雄辩之士和多少铁嘴舌战,也没有辩别出个真正的所以然。于是这一派那一派的就只好各持己见、我行我素。
无以数计的队伍荡漾着红旗,无以数计的人们高高举着拳头,无以数计的人张大嘴震天撼地喊着一句一模一样的口号:“炮打司令部!——炮打一小撮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
一个字也不差,然而一个个像疯了一般奔走相告,证明自己的理解绝对不会错。
亿万人说着同样的“最高指示”然而各人的脑子里各想各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有时还针尖对麦芒、拳脚相见。夫妻,同事,朋友,兄弟姐妹,一时间疯狂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宝书”和“两报一刊翻过来翻过去还是弄不准到底怎么才是对的。有咬文嚼字的人翻辞源辞海,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名堂,若干年后,才终于恍然大悟。有个老人感慨说,就猜不到谜底,当猜到谜底一切又都已经过去,岁月早早换了新的谜题。
同样一本书,一篇文章,一台戏,一部电影,这人觉得很好甚至好得不得了,另一些人则说是“毒草”只能“肥田”既有优美动听的赞词,又有劈头盖脸的批判咒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真正是真理。
有人能从古装戏里掐头去尾,找出作者对现实的不满来,能从一篇短文捕风捉影出作者的“狼子野心”一位宣传官员有首热情的歌颂早晨和朝阳的诗说“太阳是面锣”不得了,有人从中发现了特大的政治问题,矛头直指领导人“红太阳”
作者从圆圆的太阳联想到圆圆的锣,大概以锣的响亮形容太阳的光芒和力度。“见仁见智”的人却从圆圆的锣和圆圆的太阳联想到了伟大人物,把伟大人物看成了一门面。因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谬之千里。
当然也有作品中表现了不满与不足的情绪,是对缺点、错误、失误、不足、不良风气、不良作风表示不满。不满,也就是不满意罢了,怎么会成了“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呢?有首诗挺好,记得几句:
谁说不满就是背叛?
是涌浪,怎能容忍山涧的狭窄
是雄鹰,怎能满足峡谷的阻拦!
不满激扬着对海洋的神往哟
不满苏醒着对蓝天的渴望!
不满是对改革的希冀
不满是创造的发端!
还有人说不满是激励,是动力,是督促。异曲同工之说。不满不过如此而已,盼望着扩大空间,盼望着加快前进步伐。可因为有人别有用心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于是看成了别的什么。
有只猫想吃老鼠,看着那只哆哆嗦嗦的老鼠说:你好像是想吃我,要不然为什么哆哆嗦嗦呀?他想吃老鼠却反而说老鼠想吃它。因为那不仁不义的猫心灵丑恶,便看见处处都不仁不义。
老戏剧家洪深在黑暗年代,常常遭麻烦。人家说他的作品是影射,是指桑骂槐,是借古讽今。他的人物如果姓李,李姓的官员找他麻烦,他的人物如果姓张,张姓的官员和他过不去。姓李姓张的不仁者把批评贪污腐败看成人家是在影射自己。洪先生无可奈何,只好登报发表声明说,以后他的戏里坏人全都姓洪。
难哪,赵钱孙李姓的官员自己的心灵阴暗,于是非说洪先生的作品是向着他们而来的“城皇娘娘害喜——心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