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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基本上是由一串串的小事组成。许多年以后,我们回顾的也多半是一些微小的事情。如第一次失恋醉了一夜,第六次赶在失恋前找了另一女友,等等。”

    ——贾平凹

    悠扬的梁祝乐曲在一家名为“花样年华”的酒吧中缓缓回荡。时间的气味仿佛也在此时舒展了,没有老板的训导,也没有絮烦的公事,一切的一切都陶醉在这样的音乐的空气中。

    但我却不能丝毫的松弛,因为今天我要对我面前的这个腼腆的男孩说一些他很不愿意听的话。

    我要和林分手。

    林手中的杯子在“哗啦啦”的作响,一个杯子中如果有七成的冰块摇晃起来就是这个声音。其实我和林很像,我们都喜欢喝有七成冰块的纯净水。那种凉而透亮入口的感觉,很让人的心里痛快,这恐怕是很多人难以理解的痛快。在酒吧里,我和林每人只一杯加冰的水,再要一盘的开心豆就可以开始聊天了。所以有时林说:如果去酒吧的人都像我,那可能地球上就不会有酒吧了。

    前几日的话语依然在耳边回荡。现在,酒吧一样、人一样、位置一样、可心情却很不一样了。

    是我先提出分手的。

    我和林之间,说是爱情,到不如说是友情。在陈旧的家庭介绍式中相识,我和林都没有任何的主见。双方的父母就是我们的一切,父母说我们很配,我就在林的家里见到了林。

    从第一次林就很少说话。不过他所说的我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

    他说。你好,我叫林,23岁。

    林的父母从里屋拿出了一打崭新的人民币,硬是塞在了我的手里。

    一千一百元钱,当做阿姨送你的见面理。你们慢慢聊,我去做饭。这也是林的母亲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到了最后我们都不知道。

    林依旧摆弄着手中的冰水,面前的一盘开心豆谁也没有动过。我和林可能都不开心。

    在我们侧面,有一对亲昵的情侣。女孩的头埋在男孩的肩下,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刚开封的“雪碧”吸管在口中轻轻的润吸。男孩的手在轻柔的抚摩着女孩的头发,那不是很长的头发在男孩的抚摩下显得相当顺滑。男孩好像还在女孩的耳边说着什么。

    如是亲昵的画面,在这个有着情调的酒吧中应当时常出现,只是今天见到格外伤感。

    我喜欢你,真的。林说我点点头。

    你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我说林又一次低下头摆弄手中的杯子。在我面前,林很少争辩。我说要做什么他只会说“好”然后便和我一起去了。

    做个普通朋友好么?你很像我在幻境中见到的哥哥。我说我知道。林慢慢的抬起头。

    这个刹那,我感到林的眼神中带着的枯涩,像海水进入喉咙的枯涩。

    “不就是个女人么?”一个从后面传来粗放的男孩的声音。

    我转过身。

    在我斜后方第二张桌子,散落着、颠倒着、倒立着,六七瓶的“百威”背对着我的男孩爬在桌子上,八成喝多了。对面的男孩正拿打火机点起又一根的香烟。桌上烟缸里还有余烟在向空中缭绕。

    我转回身。

    林说。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在这个城市里,我注定的孤独。为了上班谋生,我和一个女孩在单位很近的地方合租了一间小屋,从小屋到单位只有五分钟的步行。

    晚安,睡个好觉。林说我说。谢谢,你也一样。

    用钥匙打开房门,看来女孩又不在。女孩叫“洁”但她喜欢人们叫她“小洁”她说这样叫自己会感觉很年轻。她只比我大两岁,今年25。是电话的声音。

    电话里。母亲又在重复,星期六为什么不回家。

    如果不是母亲,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六。

    我明天回去。我回答。

    母亲这才满意的挂上电话。

    我在自己的屋里,静静的坐着。黑暗如同四面我形的墙壁,挤压着空气,也在挤压着我。我没有勇气把灯打开。

    应该是在十点半以后,墙上的壁钟响过了。

    门打开了。

    “看来她不在,今天属于我们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讨厌了。”是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仍旧没有勇气打开灯。

    洁的房门很快的打开,又很快的关上了。

    接着灯打开了,又关上了。

    哀鸣、撕裂和呼啸的声音如同窗边的风声一样,一同飘过我的耳旁,我也睡着了。

    当真正的阳光射进时,刺透了我的眼皮。已经八点多了。我必须马上离开。洁不想见到我,那个男人就更不想见到我。可能洁已经觉察到我的存在了,但每次都不愿意捅破。这个对大家都好。

    匆忙的清洗我自己之后,拿上我的东西。当我经过她房间时,门缝中两个身体还在缠绕着。男人后面的头发很短,没有看到洁的脸。

    在阳光中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一切污浊早在晨辉之前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在这个城市里,我想街道应该是最美的。

    我喜欢走路,但不喜欢阳光。

    母亲早就给我做好了饭菜,而给我开门的正是林。

    今天来的正好,十二点。看看林为你做的好菜。有林这样的好男人,我女儿真幸福。母亲的开场白。

    父亲从屋里拿出一瓶精品“金六福”

    来林,陪我喝一杯。父亲道。

    我喝水就行了,从小就没有喝过酒。林有点不好意思。

    看来看去,我却像个外来人了。

    父母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婿,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碗里所有的饭灌进肚里。

    我有个约会我先走。我说。

    我就这样离开了家。

    林跟了出来。

    去哪,我开车送你。林说。

    我想去见爷爷。

    我上了林的车。

    长安陵墓,在这个城市应当是最安静的地方。

    下车。

    我走在前面,林永远在我后面。

    “是杨么?”一个手抱鲜花的男孩跑上前来问我。

    你是?我怀疑问。

    他真的很面熟,脸的轮廓却有些似曾相识。相貌很标准,身体也显得很强壮。只是眼神空洞让人可怕,但同时也让人可怜。

    “我是小泉啊。不记得初中同学了。”男孩忙解释。

    啊,记得了。

    小泉,我们还一位过。我答道。

    你这是?小泉问我来看爷爷。来林,给你介绍我的初中朋友叫小泉。我说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不介绍,没有人知道我和林有关。林和我总是保留着和我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陌生人,却又像个保镖。

    男朋友吧?小泉问。

    普通朋友。我答。

    你来看什么人?我问。

    我母亲。小泉低下了头。

    在林的车上,我和小泉坐在后排。本身很少说话的林,现在就更少说话了。车上小泉一个人在孤单的说着他的经历。

    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的小泉,本有很多机会到大城市发展。但为了母亲的病,他留了下来。母亲是是食道癌,而且已经是晚期。无可救要下,母亲劝小泉放弃她。但小泉却很孝顺,他在玻璃钢厂找到了一份门卫的工作。原因是离家最近,并时间很充分。这样守了母亲一年半。

    母亲最后自杀了,是服了五瓶安眠药。

    遗嘱上说:不想连累儿子。

    说完这些小泉静静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明显的感觉他的泪水在向下滴。落在我的手上,和我的身上。

    我和林的关系依旧。不温不火。我不知道林为什么这么情愿跟着我。

    而却我又一次想起了小泉。

    再次见到小泉是在半年以后。

    电话中,小泉说他已经调到了厂工程机械部。找我出来庆贺。

    我约他在“花样年华”酒吧见。

    小泉要我带着林一起。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林在今晚要开车去沈阳出公差。

    忙给林打了电话,叫他注意安全。

    我才发现原来没有林的跟随我会如此的寂寞。

    小泉也要了冰水。

    我也是。

    小泉说。只在母亲去世的晚上喝多过。以后就再也没动过酒。

    我问。为什么不说说你父亲。

    我没有父亲。小泉严肃了。

    一口气喝下一整杯的冰说,接着又要了一杯。

    对不起,我点失态了。小泉解释。

    这样很好很真实。我说。

    你还记得么?小泉的眼睛在迅速长大。

    我能清晰的见到他的瞳孔,和瞳孔中我的面容。

    什么?

    在初中时我们一位过。

    当然记得。

    我说的话呢?

    什么?

    小泉又喝了一大口的冰水。

    我说我喜欢你,我要等你。小泉平静的说。

    哈,想到了。在毕业时说的,我以为你开玩笑呢。我说。

    现在呢。我依然喜欢你。你的身上又多了一份成熟与孤傲的气质。仿佛珠穆朗玛的雪山,虽然高,却更能引所有人去盘爬。虽死无愿。小泉微带颤抖的声音。

    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淋漓的语言了。和林一起时,说多话的只是我。

    不会是真的吧。我边摆弄“哗啦啦”作响的杯子边说。

    真的,我一直在等你,我始终相信我们会见面的。小泉说。

    当然了,是朋友就会见面。我说我没有机会么?小泉问。

    也许吧。我累了,我想先回去休息。我说。

    我送你。小泉也站了起来。

    经过门口的镖靶盘,一个看来已经喝多的男人扒在镖靶上,正拿着手里的飞镖,用力的戳着靶心。看来真的喝了很多。

    我到门口了,谢谢你送我。还忘了祝贺你高升了。我说不请我进去坐坐,我也好认认门啊,时间还早呢。小泉说。

    可?

    明天不是星期六么,你不会这么早就休息吧。

    小泉抬手看看表,刚八点。

    我是和另一个人合租的。我解释。

    这不是很好么。有她在你不是更安全么。小泉半开玩笑的说。

    好吧,请。希望不会让你感觉寒酸。

    我打开了房门。

    “是杨么?”这声音是伴随开门声一起出现的,是洁。

    洁迎了出来。

    回来的真早啊,喔。这个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们是不是该出去。洁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小泉。

    不是啦,竟开玩笑。我忙说。

    你就是洁吧,我常听杨提起。小泉显得很绅士。

    你们年轻人玩吧,我们也该出去了,要用什么去我房间拿。洁神秘的眨眨眼睛。

    我怀疑的问。你们是谁。

    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还没等洁说完。

    屋里的门拉开了,一个很雄壮的男人走了出来。脸上的皱纹书写着经久的沧桑。岁数应该在四五十之间,为什么会这么大?我满脑子问号。

    “爸爸”

    “小泉”

    小泉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接着出去的是那个雄壮的男人。小泉刚刚叫过爸爸的人。

    外面起了大雾。五米之内的人都很难看清。

    在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我忙拨通了手机。

    电话里却是林的声音,我想这是命吧。

    我们这里下雾了,你不要开车了好么?很危险的。我对着电话说。

    啊,是杨啊。没关系。谢谢。声音很不清晰。

    还有什么?我这信号很不清楚。电话你的林说。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这么问。

    你好!林说。

    哪好?我说。

    大雾天你知道给我打电话。

    林静静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