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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那个是……”荆英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叶子仪,脸色涨红,直掐得她身后那胖妇闷哼连连。
“哎哟,我的祖宗,你别……”胖妇呲牙咧嘴,痛又不敢高呼,只得捂着胳膊往后退去。
“母亲!是她!”荆英回过头,三角眼瞪着那胖妇,压低了声音恨声道。“你看看!就是她!”
“看见了,看见了,那么个大活人我能看不见么?快放手,我这胳膊哟!”胖妇划拉下荆英紧掐着她的手,撇了女儿一眼低声道。“你收敛些!当着贵人们的面儿呢,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可是那贱人……”荆英话未说完,就听人群中有个老者淡然开口了。
“这一曲真真美妙,静若处子,行动风流,如此清贵高华,不知是哪家娇娇?”
“丰城大家之中并无此等娇女,莫不是外来的巫女?”
“巫女哪有这等风华的,定是哪家娇娘。”
“不对,我见着她是与公子成车驾同行的,是他的姬妾才对。”
“真的?如此佳人,竟是公子成的姬妾么?啧!”
……
听着身旁的人们议论,荆英直是气得脸色铁青,她两手缩在袖中紧紧攥着,指甲嵌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不过是个破落户儿的女儿,怎么当得起贵人们的议论?这荆妩,果然是个狐媚妖女!”那胖妇看了眼荆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叶子仪,咬了咬牙,拉过女儿附在她耳边道。“阿英,既然她真是公子成的人,一会儿咱们……”
荆英正恨得牙疼,听了母亲的话,面色渐渐转变,不一会儿便有了些许笑容。
“还是母亲聪慧,这计定得妙,实在是妙!送了公子出城便去!”荆英咯咯笑着,心情大好,她盯了眼那边起身肃立的叶子仪,抬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眯着双眼冷冷一笑。
祭文读罢,已是近了午时,由十六个壮汉抬着天石装上了四头牛拉的彩车,公子成带队,一行百来人向着北城门浩浩荡荡而去。
看热闹的人们跟着队伍前行,车马济济,差点儿堵住了城门,叶子仪让车夫紧紧跟在队伍后头,避开了人群,随着最前面的丰城贵族出了城门。
北城门外是一片平地沃野,冬日萧索,黄草长天,枯枝碧柏,映衬得那远去的队伍也少了生机。
公子成在城外一里站住,下马拜谢了送行的贵族,他远远地望了眼马车中的叶子仪,返身跃上马背,随着队伍向着齐都方向缓缓而行。
忽然间,叶子仪乘坐的马车向前走了几步,紧接着,一曲柔和的琴音自马车中传了出来,那乐音飘飘渺渺,空灵超然,却又带着点点相思,微微惆怅,直听得人心中百感交集,几欲落泪。
公子成带住马,转回身望向叶子仪,两人相望久久,公子成朝天一指,划了个北斗的形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打马离去。
叶子仪紧咬着唇,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打在琴弦上,落在手背上,她手中的琴声却半分不曾间断,直到那队伍没了踪影,她这才怅然地吁出一口气来,止了琴音,紧紧闭上了双眼。
这一去齐都,押着那块石头要走上两三个月,她还有时间,不过得抓紧了。
“元叟,回去吧。”叶子仪收起古琴,落下了车帘,端坐在车内,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今日这一出,是叶子仪刻意为自己扬名的,既然有人觊觎她身上的密要,她也不能再做个济济无名的小女子了,她得成为这丰城中最有风华的女子,她得在名士间扬名,向世人展现她的风骨情操,只有这样,梁王和齐王才不好轻易向她动手。
这时代崇尚风骨,对于女子中的佼佼者也很推崇,叶子仪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带来什么麻烦,也知道会给她带来什么便利,现在能利用的所有条件,她都要利用,要做的,也太多太多了。
简约的青篷马车在众人面前缓缓而行,刚才那琴曲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只是相较刚才的惆怅,又沉缓了许多,直直地压抑在人心头,听曲的人只觉得胸前气闷,不可言说。
“大姑且慢行走,我家主人愿请相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小童拦住了马车,站在马前对着车内叫嚷起来。
“素闻游湛是当今名士,却不想童子如此不知礼数,烦请让路吧,妾今日不便相见。”叶子仪说罢,不再言语,手下的琴声不断,却只反复弹着一段,琴音倒是越来越豁达随性。
那童子见叶子仪要走,急急道。“只是一见而已,大姑怎的如此不通情理?”
“随性而来,兴尽而归,不过都是世间漂泊之人,何谈情理?”叶子仪淡淡地说罢,一收琴音,却是不弹了。
那小童站在道边正为难,却听前面车内传来个清扬的女声道。“三日后游君琼台之会,妾愿拜见。”
听到这话,那小童赶紧躬身一礼,欢欢喜喜地穿入人群,挤到了一驾宽大的蓝顶马车前,清声禀告道。“郎君,那大姑说愿在三日后琼台之会相见。”
“知道了。”马车中传来个清朗的男声,那男子打发了童子,很是不高兴地道。“子澜兄,你这可是出的什么主意?本想要问个曲谱,却不想惹怒了佳人,你说要如何赔我?”
“是你那童子憨直,如何怪我?”接话的,正是叶子仪在公子成府内后园中见过的那弹琴的青年,此时他手执玉杯,笑容浅浅,挑帘看着车外叶子仪远去的马车,眼中带着浓浓的兴趣。
“怎的不怪你?你说你,刚说要成亲,这转回头又说要退亲,怎的?那荆氏女不合你心意?还是你怕了她?堂堂曲恒曲子澜,还怕个妇人不成?”那坐在里面的绛袍青年给自己倒了杯酒,轻抿了抿,饶有兴趣地开口。
“娶妻之事,我本也不甚在意,当初是父亲口头定下的亲事,本想了却了他的心愿,却不想他这旧友那女儿……唉,不提也罢。”曲恒一口闷下杯中酒,连连摇头。
“嘻嘻,我早就跟你说嘛,那荆氏女是西城出了名的悍妇,你偏不信,非要送上门去,后悔了吧?”游湛拍手大笑,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确是悔了。”曲恒微笑着摆弄着手中的玉杯,脑中禁不住又浮现出那个纤细的身影来。
“孺子可教也,浪子回头,不错不错!哈哈哈哈……”游湛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得大腿啪啪直响。
“从前只知这妇人不过是暖被之物,如今却觉着,真要娶个妇人相与,还是要寻那有趣些的,这日子才不会过得这样寡淡无味。”曲恒给自己斟了杯酒,转了转玉杯,轻抿了口。
“噗,有趣?”游湛把曲恒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八卦地凑上前斜睨着他道。“你也有能入眼的人了?不会吧?”
“我不过是凡人一个,也有七情六欲,怎么,许你有红粉三千,便不许我有佳人一个?”曲恒瞥了眼游湛,把酒杯一放,微皱眉头叹了口气道。“唉,待得这两日那荆老回转,还要与他说道说道,真是自找麻烦。”
“这倒不难,听闻那荆氏妇是个势利小人,与她那女儿天天想着法子与权贵结交,你这样儿的清贫书生,穷侠客,人家许是看不上呢。”游湛笑着坐正了身子,往软垫上一靠,高声吩咐道。“回府!”
“但愿如此。”曲恒唇角微勾,把杯中酒饮了个干净,捏着那杯子望着扇动的车帘外渐渐散去的人群,若有所思。
“啧!你还不信我?且放宽心,他们若不退婚,我替你出头。”那头儿的游湛见曲恒不为所动,不由摇了摇头,从车里摸出一管玉笛来,凑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晴空暖阳下,如春日来临,生机无限,引得周围十几辆马车都跟了上来,追着游湛的马车舍不得离去。
“这、这哪个是那贱妇的车啊?”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车马人群,荆英直看得双眼发花,哪里还认得出来?
“莫要再看了,走,去公子府堵她!”荆英的母亲气极败坏地拉着荆英一扭身,随着人流往城里走去。
“都怪你!我说骑马来,你偏不让!如今这么些人,可到哪里去寻那贱妇?”荆英抱怨着一甩衣袖,险些把那胖妇甩个跟头。
胖妇涨红着脸,瞪了女儿一眼,撇嘴道。“那马与你一样金贵,这么些人,碰坏了可如何是好?”
“哼!还不是阿爷无能!”
……
马车内,曲恒挑起车帘,看着人群中那对母女,眼中满是厌恶,冷着脸放下了车帘,他转头对游湛道。“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
说着,那曲恒已是身形一闪,出了马车,混入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车内的游湛纤长白皙的长指转动着玉笛,他唇角儿带笑,挑开车帘看了眼还在街上叫骂的荆氏母女,摇了摇头咂着嘴,悠闲地自言自语道。“子澜真是自作孽啊,啧!这样的货色,还不如我府上洗茅厕的丫头,啧啧啧!但愿得子澜能如所愿,若是不然……”
游湛见那荆英向这边看来,忙放下了车帘,有些不耐烦地对车夫喝了声。
“快快回府!”
那车夫应是,扬鞭打马,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