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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睿抬眼一看,何爷爷那略有些苍老的身影,正站在远处。
在游乐园的人来人往中,在游乐园的满堂热闹之中,唯有何爷爷穿着灰色的大衣一个人站着,像是一副画满了七彩斑斓的颜色的画中,突然破碎出了一个黑色的形状一般,孤立、违和。
顾家睿朝着自家俩爸爸看了一眼:“何爷爷也来啦?”
“对呀,”余宝元蹲在顾家睿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今天,睿睿好好陪何爷爷玩儿,好吗?”
“可是,”顾家睿歪了歪脑袋,“何爷爷他是大人了,大人还需要小孩子陪着一起玩儿吗?”
“当然需要啦,”余宝元轻笑一声,看着顾家睿那双清澈的眼眸,“无论是谁,无论多少岁,有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孤独。如果这个人是我们关心的人,那么,在他孤独的时候给他一点关怀,让他不那么难过,这样是不是很好呢?”
顾家睿点点头:“老爸,我明白啦。”
顾锋也半蹲下来,把顾家睿往前推了推:“儿子,去吧。”
顾家睿朝前头奔跑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自家俩爸爸:“老爸,爹地,你们不一起过来吗?”
顾锋摇摇头:“今天,爹地只陪你老爸玩儿,你呢,就好好地陪何爷爷玩一玩,去吧。”
他这么一说,顾家睿方才大声地嗯了一声,迈着小腿儿朝着何叔奔去。
余宝元和顾锋都站起身来,看着自家儿子扑到何叔那边。
何叔抬起眼眸,远远地看了顾锋和余宝元这边一眼。
余宝元朝着他微微地一笑,点了点头。
“你这办法真能行吗?”余宝元对着顾锋问道。
“放心,”顾锋倒是显得信心满满,“咱们俩是成年人,咱俩对着何叔苦劝是没有用的。 何叔的心结在自己的衰老上,让咱们朝气蓬勃,小老虎一样的儿子去陪何叔,给他调节情绪,最合适不过了。”
余宝元沉吟了一番,也点了点头。
顾锋转过身,对着余宝元轻笑道:“那……今天,睿睿陪着何叔。你……我来陪着,嗯?”
余宝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走吧,先去过山车,咱俩也嚎叫一次。”
……
太阳由东升,向西落。
不知不觉之间,晚霞已经满天。
“他们俩还没玩儿累呢,”余宝元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在自己酸痛的胳膊上敲打了几下,啧啧几声,“我已经累得不行了……我怎么觉得老的不是何叔,老的是我呢?”
顾锋从店里给余宝元买了饮料和冰激凌,拉着他在涂漆涂得无比鲜亮幼稚的长椅上坐下:“我估计你是昨天晚上累着了。”
余宝元朝着他狠瞪一眼:“都是你。”
此时,顾家睿和何叔已经坐上了游乐园的悬空缆车,何叔踩着轮儿,和顾家睿坐在一个小缆车上慢慢朝前行进。
“何爷爷好棒!”顾家睿兴奋地拍手,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俯视着游乐园里行人的头顶,“哇,我飞起来了!”
“睿睿,好玩儿吗?”何叔玩儿了一天了,虽然老骨头有些累,但总觉得被顾家睿的情绪带动,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顾家睿猛点头:“好玩儿!何爷爷以后经常陪我玩儿。”
何叔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就是不知道,还能陪睿睿多久喽。”
“何爷爷,你看这里!”
顾家睿忽然掏出自己的小手机,打开相机。
何叔侧过头一看,那屏幕里已经出现了自己的脸。
这个相机软件自带动漫效果,何叔脸上的皱纹瞬间消失,头上还长着老虎耳朵,格外威风。
何叔顿时失笑:“睿睿,这个相机拍出来的,哪儿能作数呢!”
“怎么不能作数了,”顾家睿昂起脑袋,“这样看也是何爷爷,相机里的人也是何爷爷!谁说人一定会老呢?何爷爷还陪我去儿童游乐区玩儿了呢,何爷爷不老!”
“小家伙,”何叔揪了一把顾家睿的脸蛋儿,“你可真会说话。”
“嘿嘿,”顾家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本来就是嘛。我们老师教我们,以后大家长大了,样貌、身高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只要保持自己良好的内心,外貌的变化都不算事儿,何爷爷,你说是吗?”
何叔愣了。
只要保持内心,外貌的变化都不算事儿。
这么些日子,他反反复复在镜子里看自己苍老的面容,看了不下二三十遍,每看一遍他都在想,皱纹多了一道,是不是自己离离开这个世界,就近了一分呢?
今天和睿睿一起来玩儿了一天,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发现自己那颗年轻的心,只是被遮掩住了,其实从未死去。
时间能够带走脸上的胶原蛋白,但有些东西,就连时间,也无能为力。
何叔的心境逐渐开朗起来。
他摸了摸顾家睿的脑袋:“睿睿,等会儿何爷爷骑到终点,给你买冰激凌吃!”
“好!”
爷孙俩在人声嘈杂之中,在柔黄发亮的晚霞苍穹的背景下,洒下一路欢笑。
余宝元远远地看着他们俩,舔了一口手中的冰激凌,“何叔看上去真开心不少,哎,看来你的办法还真不错。”
顾锋凑过去,在余宝元手中的冰激凌上也舔了一口:“老婆,你该夸夸我吧。”
余宝元看着顾锋,顾锋此时昂着脑袋等夸奖,顾家睿也常常这样,父子俩看上去无比相仿。
余宝元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悄悄踢了一脚顾锋,白他一眼:“德行!”
顾锋也轻笑一声,凑过去就在余宝元的唇上吻了一下。
远声嘈杂,却带着烟火气和生活的温馨感。
这一刻,美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