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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婴英雄不再,场中的人亦多少动了感情,刘彻接连许下种种承诺,随行的陈珏见了,心中若有所思,面上亦是微微怅然怅然。
“陛下,臣得陛下如此厚待,实属”
窦婴眼鼻不断**着,但因为心中情绪复杂,却激动着半天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一边窦叔达见状上前,恭谨地道:“陛下亲临,臣一家感激涕零,只臣父言语不利,请”
刘彻摆摆手制止了窦叔达接下来的话,沉默了片刻,又问候了窦婴几句话,这才出了门,陈珏简单地同室中窦家人打了招呼,便随后跟上。
出了门,陈珏一眼便看见一身素衣的窦琬,她正在向下人问些窦婴房中的通风之事,似是哭过但神色坚韧,却是半点没有往刘彻的方向看。陈珏望了望刘彻身边围着的几个窦家子弟,心中暗自对窦琬点了点头。
眼见刘彻想动身还要一会儿工夫,陈珏不疾不徐地走向前,刘彻正向窦叔达问道:“魏其侯身体究竟如何?”
窦叔达躬身道:“禀陛下,承蒙陛下所赐珍药,又得宫中太医尽心照拂,臣父大体无忧,只是”说到这里,窦叔达不由怅然地顿了顿,道:“即使恢复得再好,臣父今后亦要行走不便了。”
刘彻朝四周望了望,将所有人尽收眼中,目光在窦彭祖身上扫过去,又对窦叔达道:“魏其侯长于弓马,身强体健,若非这些年来为朕太过辛劳,断不至此。”
窦叔达连说不敢,陈珏知道刘彻的意思,低声劝了两句,又过了一小会儿,刘彻方在一众卫队和小黄门众星捧月似的簇拥下出门回宫了。
陈珏骑在马上,凉风扑面。回望了望早已人心散乱的魏其侯府,他不由心中一跳,忽地想起早年喋血的周亚夫来。
刘彻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中风的窦婴动手罢,陈珏在心中默默想着,稍微加快了马。
就在魏其侯府骤失中流砥柱。举族上下好像没有了主心骨地时候。边地又传出了一个大消息。历经上千个日日夜夜之后。出往西域地张骞出现在西北汉境与羌人地界地交界处。即将荣归长安。
曾经默默无闻地郎官张骞回来了。
刘彻难掩心中地兴奋之色。两眼都微微放光。看见陈珏便道:“张骞果然不辜负朕所望。”
陈珏亦是才知道大概地消息没多久。刚跨进殿门口地门槛便听到刘彻这么一句话。陈珏听说之后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别地。脑子里顿时炸出了八个大字:西域古道。丝绸之路。
刘彻面上满是笑意。陈珏一笑。道:“此去千里迢迢。张骞历经百折千磨归来。定有什么好消息。这实在是可喜可贺。只不知他此时到何处了?”
陈珏此问虽有些唐突。但正合刘彻心意。他又看了一遍奏报。摇头道:“这时候应当已经在上郡以南。朕听说他已经马不停蹄地往长安赶来。”
这时候张骞意味着可能的西域盟军。刘彻心中痒痒,连陈珏因公带来地奏表都顾不上细看,陈珏陪着他去看了一遍明显失真的地图,又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提及他带过来的奏疏。
刘彻满脸的笑模样,看着陈珏道:“子瑜,朕看你今日好像比原先打了胜仗还高兴?”
陈珏淡淡地笑了笑,道:“陛下所言正是,臣有些失态了,臣只是想着。匈奴人的问题毕竟百年前就已经出现。西域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片不曾见过的新天地,因而有些入神。”
刘彻闻言点了点头。胸中雄心勃,心绪冷静下来之后。他信手打开一封奏疏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刘彻便不由地皱了皱眉。
景帝以来,汉匈边境地商贸往来越来越热闹,聂壹等与官员们有联系的巨商更是富比王侯,虽然客观上说,商人在对抗匈奴方面有一些功劳,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的事一样存在,却有些瑜不掩瑕的味道了。
见奏表上只说了各地的难处,刘彻将之往陈珏地方向一推,抬眼沉声道:“这些全心逐利不知国家的人,当真可恶。”
陈珏微微颔,道:“自那一年平原水患,便有商人大户屯粮,好在赈济不佳之时牟利,幸好主父中丞应对及时,并无大损。”话虽如此,陈珏心里更加明白,当年长安一直都在关注雁门马邑,因而没有做什么有效的举措。
刘彻闻言若有所思,他是知道平原水患那几月的大致饿毙人数的,比起立朝以来的几场水患少得多,于是道:“大汉毕竟以农为本,这一次还好,若是大汉正在紧要关头,这些商人却自私自利,那还了得?”
说得严重,刘彻更不满的是那些半商半士族的名门大家,无论是茂陵邑还是限商成效均不甚大,这些地方上地豪族还是让刘彻心中不喜。
陈珏沉吟了片刻,没有回话,奸商毕竟不占绝大多数。刘彻望向陈珏,道:“子瑜,你以为此事可有良法?”
见刘彻问及此事,陈珏心中微微一动,道:“臣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巧妙的法子,只是史书上倒能寻着一些能拾人牙慧的旧事。”
刘彻听得一怔,思索了片刻道:“你是说前人旧法?”
陈珏点头道:“正是,春秋时范蠡曾言钱谷平价之事,管子中亦有准平一说,即从钱、谷两方面限制囤积居奇的奸商之举,有利于国中战备及百姓的安泰。”
刘彻亦是和陈珏一起读过书的人,略一寻思便想起范蠡等人旧事,无非限制钱币流通之数,或由国朝掌握钱谷,贵时卖出贱时买入,尽量避免谷贱伤农、富商投机等诸如此类的事,杜绝粮谷的价钱影响农人。
思及此处,刘彻抚掌笑道:“说起博闻强识,朕看天下少有人及得上你。”
陈珏侧身道:“臣不敢当陛下夸奖。”顿了顿,陈珏看向刘彻,沉吟着道:“臣只觉此类做法利于对匈奴人开战,但书上寥寥几句毕竟不能全数当真,陛下若以为可行,还是召才智之士仔细商议一番为好。”
刘彻摆摆手道:“大汉与春秋小国不同,疆域辽阔,这中间诸多不同,凡事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陈珏听了一笑,心情快活了些,刘彻既然这么想,将来行使中的害民之处多少能少了些,正自在心中点头,陈珏耳中又听得刘彻道:“就算是有了中朝那些人,朕遇见什么事,还是愿意跟你说说话,必有所得。”
刘彻说得口渴,取过一盏茶喝了,笑着道:“就说今日这回事,朕一时还没有想到范蠡之例。”虽然他前些年才收了盐铁为官营,多年来还是习惯了无为的思想,在经济之道上也、管子有些道法自然地意思,不曾多想过朝中干涉地问题。
陈珏心中一跳,笑道:“陛下折杀臣了,在其位谋其政,臣素日里无事便琢磨钱谷之事,没有自己的主张还说得过去,岂可先人地良言都不愿去读,一无所知?”
刘彻笑了笑,道:“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大可以改日再议,朕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朕走动走动。”
陈珏回道:“陛下请说。”
刘彻站起身,路过陈珏身边朝殿门外走去,陈珏亦跟着站起来,满庭阳光洒落,照得人身上光辉熠熠,刘彻指着北边道:“张骞要回来了,朕也不知他究竟能带回什么消息来,你带几个人替朕打个前哨问问看。”
陈珏心中一顿,对张骞再是佩服也不由地暗暗叫苦。
刘彻想了想,思及张骞毕竟有些功劳苦劳,又道:“顺便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地东西,张骞这些年为国远了长安的康宁,朕也不能薄待他。”
话音稍稍停了停,刘彻拍了拍陈珏,定定地看着他道:“若是派旁人去,年轻的不知道朕要知道什么,年老的朕也不好派他们赶路,只好辛苦你了。”
陈珏答应了一声,笑着连道不辛苦,旋即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张骞可能是归心似箭,因而一心往长安赶,却不知边郡的军马这两月与匈奴人时有摩擦,刘彻自知道他回来后就望着他这里的紧俏消息了。正因如此,张骞没有早些在边地就写一封详细的奏疏,最后就害得陈珏必须辛苦走一趟。
出了宫门,陈珏按刘彻的意思选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卫士,又领了李英和郭远二人,便告别家人风风火火地往张骞的来路赶去。
一路上,众人皆以陈珏为,郭远凑上去问道:“公子,快马归长安不过几日的工夫,怎么我们就必须得抢这点时间赶过去问那张姓小子?”
“人家有名有姓,注定留名青史。”陈珏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见郭远不解,又道:“这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报,张骞一行人见天子也没有那么快,我们只需要在驿站处等着消息,先给陛下传个话就行了。”
路边杨柳一排排向后退着,陈珏坐在马上赶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在日暮赶到最近的驿站,才歇了不几个时辰,便迎来了风尘仆仆的张骞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