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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坐在次席,早已一扫昨晚到今晨的不解,敢情刘彻和阿娇夫妻俩,果真就是拉着他说一说刘睿和陈桓的教育问题。
面上风平浪静地搭着话,陈珏心里已经盘算起刘彻的话来,虽说他并不愿意这么早就压着儿子读书,但这种启蒙必不可少,他也是一路走过来的,便没有说什么,只是寻思着太子宫里进些什么人。
刘彻又说起太子宫之事,陈珏这回早有准备,斟酌着缓缓说出几个名字,皆是如汲黯一般的老成耿直之人。话一说完,陈珏道:“臣以为侍奉太子之人,在稳重,旁的条件倒是差了。”
刘彻赞同地颔道:“正是这个理,言传身教,太子将来必定要是个有所担当的人。”
太傅不能太滑亦不能太直,省得把太子教的脑子不会转弯,但太子宫中大体仍然要多些忠直的人,哪怕不那么聪明也不要紧,毕竟早期的学问是死的,怎么都能学。思及此处,刘彻蓦地想起一事,敲了敲案几抬头道:“子瑜,若是韩安国为太傅,你们忙得过来吗?”
刘彻所说是指旧币置换新钱之事,既然要对匈奴人主动大举开战,说不得涉及到许多经济上的调度之事,他早就暗恨盗铸钱币之风,正好要趁这两年的好时机整治一番。
陈珏想了想,实话实说道:“陛下。若是韩大农为太傅,恐怕公务上多少有些影响。”顿了顿。陈珏想起韩安国若是太子太傅之尊,也会减少阻力,有利于这场货币地改革。又补充道:“但韩大农本就无须事必躬亲,他若能悉心教导太子,臣等亦可支撑。”
刘彻听了。心中大致有了数,道:“这就行了。太子年纪还小,学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用不着韩安国多少时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几句话间,刘彻便把事情定了下来,在他眼中韩安国还可以大用,陈珏那边有些老成地能吏就不会有什么事。
聊了一会儿,刘彻上下打量着陈珏,道:“子瑜,你亦是文武全才。不如来做这个太子少傅?”
陈珏还未来得及说话。阿娇已经开口不赞成,陈珏轻咳了一声。接着笑道:“陛下,严师方能出高徒。臣实在不是为人师的材料。”
刘彻听着一怔。旋即笑道:“你啊你。”刘彻也大略知道。陈家地小辈们多半亲近这个小四叔。陈珏在孩子面前严肃不起来。这理由已经足够了。
刘彻又道:“子瑜不去。谁来做少傅最好?”
陈珏想着想着。忽地一笑笑出声来。刘彻见了讶道:“你笑什么?”
陈珏笑容一收。道:“陛下。臣想起了太学孔安国孔博士。”
“韩安国。孔安国。”刘彻重复了两遍。朗声笑道:“朝有安国。这倒有趣。朕就这么定了。”
阿娇在一边静静听着。明白陈珏两人说话地意中所指。心中幽幽地一叹。她虽是舍不得刘睿。但珏弟说地有道理。大汉太子不可能一直躲在她身后。早晚要出来见见风雨。
刘彻见阿娇神色,哪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再思及阿娇这般舍不得也没有多说一句反对地话,刘彻心中安慰妥帖,凑过去低声劝了几句。
陈珏见状淡淡一笑,这会儿刘绣几人也进了来,一一向长辈们问了安,刘彻上下瞧着陈桓,越看越觉得他眉清目秀,跟陈珏小时候长得相像,问道:“你愿意陪太子一起读书吗?”
陈桓瞧了瞧陈珏,又看了看刘睿,大声答道:“愿意!”
刘彻见他并不瑟缩,又点了点头,命杨得意赐了些小物件,倒是阿娇看着两个小孩子,蹙眉柔声道:“他们毕竟年纪太小了,再懂事也应该有人照顾着。”
刘彻一笑,道:“这好办,在各家子弟中另选几个年纪大些的,跟着他们俩就是了。”
陈珏听了心中明白,刘彻金口一开,算是免了陈桓伺候刘睿地差事,对刘彻非要陈桓做侍读的不快也少了几分。只是苦了那一家的孩子,转念一想别人可能巴不得做太子的侍读,陈珏便也不再多想,只道:“臣,谢过陛下体恤。”
说话间,陈桓已和刘睿凑到一处,研究起方才刘彻赐下的物件儿来,阿娇失笑道:“看看这两个小财迷。拿着财宝不放手呢。”
谈笑间,午后时光匆匆过,陈珏领了陈桓出宫回府时,陈桓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坐在马车上,陈珏问道:“你跟太子殿下玩得好吗?”
陈桓看着陈珏,大力点头道:“挺好的。”
陈珏微微点了点头,陈桓将来在刘彻眼皮子底下,诸多限制反而不美,只道:“宫中不比家里,你既长大了,便要有男子汉的样子,知道什么叫铮铮铁骨,遇事不可太仗着你姑姑,明白吗?”
陈桓似懂非懂,陈珏想想类似的话芷晴对他说更合适,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出了宫门没有直接回府,反而领着他在外面街市上逛了逛。
到了一间桑家的饰铺子门口,陈桓便站着不动了,陈珏知道这家铺子有时芷晴也会来,便也不拦他,陈桓走进门指着架子上的一处,道:“阿父,我记得这里有个小锁,和天子赐我地那个好像一样。”
陈珏正要说话,忽有一个女子地声音道:“那这铺子里的东西一定是次等地赝品。”转过身一看,那女子二十上下容色娇艳,却是一身未嫁装扮,陈珏微微一怔,只点头道:“陵翁主。”
刘陵见了陈珏原本心中欢喜,但见他并不向陈桓提自己,顿时又是一恼,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陈家公子呢,说来我们也是亲戚,今日理应好好认识一下。”
停了停,刘陵看着陈桓肖似陈珏的容貌,轻叹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说着,刘陵怅然地看着陈珏,从前富贵风光时,陈珏在她心中还没有那么重,这些年几乎冷清得一无所有,刘陵却现她越来越将陈珏放在心上,
陈珏眉头一紧又一松,淡淡地嗯了一声。
刘陵心中有气,但她今时远比当年落魄,倒是自伤地心态多了几分,幽幽道:“若不是你方才叫了我一声,我还当你已忘了我呢。”
这会儿周遭虽然没有人,但陈珏不愿与他纠缠,就想早早带着陈桓离开,刘陵见状心中暗恨,对一边的陈桓也不喜起来,只觉得碍眼。
刘陵眉一皱,忽地道:“你就对你妻子这样好,好到看不见别人?”
这话越说越没谱了,陈珏看着陈桓一笑,坦然地道:“翁主,你”陈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刘陵暗恨陈珏始终叫她叫得生疏,冷声道:“也是,我始终不明白你,若说你有心,金家小姑娘最后嫁了姓刘的,若说你对无心,你身边却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医义,谁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陈珏听了心中微微动怒,他跟金娥和义何曾有过苟且?不说义是有志于医术,效淳于缇萦一般不受家业之累,金俗亦是堂堂正正地嫁了一位宗室列侯。
陈珏冷着脸道:“翁主何必这般坏人清誉?若要人重之,翁主恐怕还应自重。”
这里周围毕竟时不时地有人,话不投机,陈珏索性拉了陈桓要走,刘陵的仆人有不长眼色的要拦,陈珏略一用劲便将那人推出老远,冷声道:“好跋扈的刁奴。”语毕,陈珏拂袖而去。
刘陵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直至指甲都把手心都抠得疼了,她才叫过避得远远的随从,吐出两字道:“回去!”
陈珏回到府中,意气便平了,他本是心宽之人,刘陵说什么也很快不放在心上,一路回来倒也去了那些不快,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陈桓嚷着要去看妹妹,陈珏摇摇头回转书房,打开了桌案上韩嫣的一封信。
边地表面太平,实际上也不时地有些小摩擦,周谦警醒着其父周亚夫之死,虽然壮志未酬,却更倾向于退隐,倒是韩嫣和卫青,都已经借着声势独当一面。思及此处,陈珏不由地想起刘陵方才提过的金娥。早在窦太后离世之前,金仲前来找他求教金娥的婚事,陈珏便建议金娥选择一位闲散些的宗室。
陈珏想到这里便不由苦笑,金娥最后倒是被刘彻做主配了宗室,但刘彻一点都没有放过那位高祖的兄弟楚王后人,窦太后去世后不久,刘彻就把金娥的夫婿按在未央卫尉的要职上。
门上传来一阵扣扣的轻响,不多时,芷晴走进门来,笑道:“宫中的筵席你定然吃不惯,时候不早了,你不如随便用一些。”
说话间,阿如和阿意已将几碟小菜和清酒摆好,陈珏这会儿也觉着有些饿了,道:“若不是你想得周到,我非得饿上一会儿不可。”
说说笑笑,芷晴听说太子太傅定下了韩安国,若有所思地道:“这人直而不鲁,的确是能人,陛下眼光独到,竟弃了那么多有名望的公卿,选了他做太傅。”
陈珏笑笑点头,刘彻早先借着雁门一役和救援东瓯的机会,已彻底将最关键的那部分兵权聚于他手,他心里有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