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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那样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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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世医女

    君仙山上,云蒸霞蔚,灵气聚集,是一座天然的药材宝库。

    张家先祖,原是山中猎户,前朝的前朝时,因救过在此结庐修道的道人性命,被道人教会了识药采药,子孙得道人教诲,不仅习得医药之道,更学会了盛世延续祖宗根本,乱世求生的大智慧。

    因药而医,求医者众,道人结庐之地,建成万寿观。道人从不拘泥于门墙,张家子弟,学得道人精湛医术,有继承道人衣钵的,也有下山开医馆的。

    因医而药,超凡医术,济世为怀,无数求医者,需得靠大量药材支撑。

    张家以君仙药人名号,依托君仙山取之不竭的天然药材,精湛的制药手艺,逐渐在天下药行闯出超然地位。

    君仙山下君山县,原本只是个集镇,因在君仙山下而得名,又因在君仙山下,远离大的城镇,从前并不繁华,甚至有些寥落。

    张家人在君仙山脉绵延几百里之地,引导百姓从采药变成药农,把这一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药场。

    在君仙药行习得一身好技艺的药师越来越多,到后来,逐渐有了药不过君仙山不灵的说法,因为经过君仙药人的炮制,才能将药材的最大效用释放出来。

    于是,君山镇上,药行越来越多,多到已经不是一个集镇可以容纳的,前朝时,就变成了君山县。

    前朝末帝昏聩暴虐,追求长生不来之术,派官兵锁拿万寿观无数成名道人,进京圈禁为其炼制丹药。

    万寿观道人本不擅丹药之道,又不愿屈从暴政,被打杀得七零八落,连带曾经繁盛的道观,都被末帝盛怒之下派人焚烧。

    末帝昏聩无道,地方官员索求无度,君山药行也几近零落。

    张家家主以家中巨富做军资,以谋略伴本朝太祖左右,结束前朝暴政,立下大云朝,后回归山野,重建万寿观,膝下二子,一入观中承父亲衣钵,一掌君山药行,重振药行之名。

    历经几代,虽也有乱象,却平稳传承至今,太平盛世,君山药行更加繁盛。

    药王会当日,按预先定好的时辰,胡大先生领着无数成名药师,后头跟着来自各地的药人医家,祭拜药王庙、三皇宫。

    仪式并不复杂,庄重和热闹却在无数根手臂粗的香烛焚烧下,化为了虔诚。

    三皇宫钟响之后,药市开张。

    热闹有很多种,半个县城大小的药市里,散单在各个药铺里成交。

    大宗买卖在北边的药商会馆中,原药和已经炮制过的药材,根据等级,以及当年的行市,还有许多综合因素,定好价格,公平交易。

    药材在药市后头极显眼的几排数不清的大库里,验了样品交定银验大货,秩序井然,没有一丝儿差错。交易双方都默认遵循君山药行规矩,不敢乱,也不敢造次,但凡想做药材这行生意,不管多大的药商,都不敢在此处做手脚。

    信誉,是君山药行准入的门槛之一,只有跨过这个门槛,才敢说,自家药行,算是在药材行当里,有了一席之地。

    这里动辄都是上万银钱的交易,是君山药行的基石,却不是人最多的地方。

    三皇宫前的空地上,年轻一代,技艺出众的药人,在此展示各家独门绝活儿,引得无数百姓叫好不断。

    一墙之隔,戏台上弋阳腔和采茶戏交替上演,这是从前留下的老规矩。药市逛累了,来这处歇个脚,听听戏,或是买点吃的。戏园子周边,都是卖小吃、饮子、果子的小店或者摊贩,及至角门之外,还有一圈茶楼酒肆饭铺。

    此时的秦念西,却坐在药市对过,那处已经挤满了人的君山医馆里。

    药王会召开同时,君山医馆行义诊,已经延续多年。照理说,这样的时候开义诊,是极不和适宜的,可这义诊是从前,君山药市并不繁盛的时候就有了的,甚至为药市的繁盛平添了许多人气。

    后头有一回药王会,考虑人太多,就不要义诊来添乱了,却被已经声名远扬的义诊吸引来的百姓,堵着门吵吵,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重开。

    秦念西和长辈争取了许久,才得了许可,往君山医馆的义诊中,加上单独分出来的两科,妇人科和哑科,因怕寻常百姓不懂,分诊的地方,挂的牌子直接是女科和儿科。

    医馆单独设了一处院子,一个大诊室里放了两张医案,后头分坐了秦医婆和王医婆,秦念西带着紫藤,沉香和木香,打扮成学徒模样,侍候在二位医婆身后,韵嬷嬷和两个跟着下山的女徒,被分派了守好院门的差使。

    秦念西这么做,原是有一样最简单的目的,若是让医女在医馆里坐堂,能不能行得通。

    从前百姓看病,虽说也知道得了什么病,首选要去找哪个医馆的哪位大夫,比如说杏林医馆的小儿林,这是治哑科的,万安医馆的圣手唐,这是治骨伤的,可如此旗帜鲜明,直接挂了儿科和女科的牌子,任一家医馆都不会这么干。

    但君山医馆不仅这么干了,还干脆说明,这两位大夫,是君仙山万寿观前来援手的医女。

    有人嗤之以鼻,什么医女,说白了,不就是医婆吗?医婆也会看病?医婆就是医婆,医婆就是走小门替妇人接生,神神叨叨上不得台盘的。凭你是从万寿观下来的又怎样?万寿观里,能治病的,不都是道长吗?什么时候有什么女科和儿科了,万寿观自家都不挂这牌子,反跑到君山医馆挂牌子。

    饶是君山医馆素有声望,来看义诊的百姓,也极不情愿被分诊到医女手中。

    可也有那怀揣着心思的,细问了医女的义诊,又打听了义诊的时日,便匆匆离开。

    听着外头诊院里,即便秩序极好,依旧是人声蔚然,孩童的啼哭咳嗽,便在一墙之隔,自家这处却冷冷清清,秦医婆只看着秦念西,悠悠叹了口气。

    秦念西笑吟吟道:“嬷嬷别着急,这才过了一个时辰,也许今日,咱们这处都没什么人,可这第一步,总要走出去。”

    王医婆倒是略显平静,也跟着笑道:“这世上哪里只是咱们不被人待见,女患从来不少,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想头,许多病,就耽误在这些规矩和想头上了。咱们做女人的,由来就是这样的命,可咱们如今做的这事,不就是不愿屈服于这样的世情吗?”

    略显僻静的小院里,接诊的第一位,是个小童,还是君山医馆里,平日已不再接诊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带着过来的。

    典型的弱症,病情比之求医上了君仙山的阿升,要好上许多。王医婆早就熟读阿升脉案,对此类病症,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治疗方法,不过是根据个体不同,做些调整而已。

    老大夫看着王医婆诊了脉,说了脉象,又说了些只有医家能听懂的疗法,满意地点头,冲那抱着孩子的夫妇道:“才刚和你们说过了,若让老儿我治,和你们先前求过的医,高不了多少,但这位医女的法子,我虽也是头回听说,却觉甚有道理。老儿和你们直说,这弱症,世间能治者,鲜少得见。”

    那一脸困顿的夫妇二人,听得老大夫如此说,虽明知是万一之望,却也只能感激不尽。

    待得那老大夫匆匆走了,王医婆才对那夫妻二人道:“你家小儿这病情,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虽说能治,却也是要耗时极久,今日便先施针一回,再用上一剂药,看看晚间情况,明日再来复诊,如何?”

    那汉子瓮声瓮气道:“好叫医女知晓,我们是从湘楚过来的,在此地并无落脚之处,如今城里早就人满为患,我们是花了银钱借宿在城外的村庄上的……”

    王医婆有些无奈道:“义诊期间,除急症外,不收留置病人,你这病情虽特殊,我们却也不好破例,你们先辛苦几日,待义诊结束之后,我再和馆中商议,看看能不能想法子……”

    那抱着孩童的妇人明显要活络些,听得王医婆如此说,忙千恩万谢,只说听从医女安排便是。

    第一回行针,不过投石问路,秦医婆刚帮着把针扎上,外头又进来一个孩童。一家子从邻县过来,因来得晚了,别的大夫那里已经排不上号,听说还有专门的儿科有号,也不管是女医还是什么,只求先看上再说。

    那孩童是迁延不愈的咳嗽,身子极是瘦弱,据那对儿父母说,便是一个月难好三日,这趟是前日开始咳嗽的,昨日晚上发起了高烧,县里医馆的大夫开了无数回药,那孩童如今看见药碗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喂不下去。

    王医婆极是耐心哄着孩子把了脉,又看了舌苔,再轻拍了腹部,那看似干瘪的腹部,却是如熟透的西瓜一般,砰砰作响,便问道:“你们家中是做何营生的?”

    那汉子粗犷得很,声音极洪亮:“小人家是屠户。”

    王医婆点头道:“难怪得,这孩子饮食太过油腻,脾胃失和……”

    那妇人却急道:“医女,我们家孩儿是咳疾,咳疾,和肠胃没有关系……”

    王医婆耐心道:“听我说完,我来问你,你家孩儿,有几日没有大解了?”

    那妇人只愣愣说不出个准数:“三日?五日?”

    那汉子眼睛睁得跟铜铃样大,吼道:“你这妇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问你几日没大解你都不知。”

    王医婆被那嗓门震得头疼,忙道:“别喊,不是大事,你家孩儿,大便素来不畅,饮食油腻,吃进去的拉不出,全堵在肠胃里,下头不畅,自然热往上返,便不停咳嗽、发热。我先想法子,让他把这大便解出来,痰咳出来,热自然就退了,再用上三日化食健脾汤,便好了。只好了以后,饮食要清淡,养好肠胃后,也不可饮食油腻,要荤素搭配得当。”

    那妇人讪讪道:“你有什么法子?好叫医女知晓,我这孩儿,如今是喂不进汤药了。”

    王医婆捏了妇人怀中的小童的手温声道:“难受吧?咱们捏捏小手,很舒服的,捏了手,就不用喝药,不然的话,我就要给你扎针了,你看看那床上的小哥哥,你怕不怕……”

    那小童眼泪汪汪,一边咳,一边看看王医婆,再看看诊床上那一个,浑身是针的小童,只一声不吭,任由王医婆替他行那按抚之法。

    捏过了手,再推过背,又摩腹,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小童竟昏昏欲睡,还打了好几个极臭的屁,过得一会子,便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阿娘,疼,我要拉屎,快……”

    那汉子忙从诊床上抱起孩子,按照指引,往角门后头的茅厕飞奔过去,再回来时,那汉子面上挂着笑,他怀中的童儿,也比才刚进来时,精神多了。

    王医婆再去摸了那孩童额头,点头道:“热降了下去,今日肯定会有许多痰,若不愿饮食,便不要强逼,腹中饥饿,可用些米汤或清粥。”

    说着,又坐下写了焦三仙一方,交给那还有些愣怔的妇人道:“一日三次,不是药,不难喝,像米汤味,他会喝的。还要再来两趟,不要看见热退了就不当回事,这样反反复复,这孩儿如何能长好,这明显比一样大的孩子,要瘦弱许多。”

    王医婆又让那汉子把孩童抱到近前,温声道:“崽崽今日极乖,要听医婆的话,好好把医婆开的米汤水喝掉,便能好得更快,明日再来时,若是好好喝汤了,医婆给你吃好吃的糖丸,如何?”

    那弱症孩童的父母看着后头这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出了门,互相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泛出些光彩。孩童咳疾难治,他们都是知道的,这女医竟是轻轻松松,前后一个时辰不到,那孩童好转之明显,简直让人只觉先前是看错了。

    虽说自家孩童这病,比之人家要重许多,但两位医女均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先头他们还是将信将疑,这会子,心里到底生出了许多原先都不敢有的期望。

    看着这一家三口比先前进来时,轻松得多的脚步,韵嬷嬷一脸笑容过来道:“原先不觉得,虽说这病不是我治的,可看着人家那样来的,这样回去的,这感觉,真是,哈哈,有点好……”

    一院子人俱都被韵嬷嬷说得愣了愣,跟着都失笑出了声,外头却又进来了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