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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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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送完客人,又安排了一下后头的事,秦念西本想回去歇了,不想却被舅舅牵着进了张老太爷的书房。

    秦念西还以为外祖和舅舅是想和她说说尹家的事儿,没想到却只见真人和道云道恒道昇道齐俱在,外祖父也是一脸凝重,便知是有大事发生,忙收敛了心绪。

    真人见得秦念西进来,似是满腹惆怅叹了口气,直叹得屋里的人都心情沉重了起来。秦念西见众人都望向她,似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便望向坐在书案后的外翁道:“发生了何事?”

    张青川得到父亲示意,便把旌国大王子要来驱毒的消息说了。听得这消息,秦念西倒觉得松了一口气,她那心中似乎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倒是直接就这样来了,但是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念西突然翘起嘴角笑道:“病人来了要求医,不是挺正常的事吗?”

    道恒见她说得轻松,便剜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这是简单的求医问药吗?”

    “那不是求医问药是什么?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秦念西眨眨眼道。

    “可他这毒,咱们都驱不了,只有你……”道云说得欲言又止。

    “有人能治就行呗,反正是治病救人,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那旌国,不是和咱们云国邦交友好嘛,难道是那大王子有什么不对?”秦念西好奇问道。

    张青川摇摇头,又简单把那旌国的情况说了一遍,秦念西听了,更是不解道:“照此情况,这大王子和那国师应都是生而不凡的大人物,若是治不好,只怕这内乱要从旌国而起,甚至一把火烧到云国来,毕竟那毒,总是从云国过去的。所以能治好才能让这场危机消弭于无形,怎的我瞧着各位长辈,倒巴不得阿念治不好他一般。”

    道齐叹口气道:“你这丫头,若真是治不好,也与咱们无关,关键是治得好的只有你。认真论起来,满天下皆知,这百草杀无人可救。就是如今,六皇子痊愈的信儿,只怕宫里都没几个人知道。”

    张青川点头道:“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一旦暴露出去,能破百草杀的是你这么个小丫头,你若一直在这山上还好,一旦外出,只怕危机四伏。”

    秦念西听到这处,总算明白众人担忧,便道:“认真论起来,旌国指望我们给他们王子驱毒,那这破了百草杀的人,便也是他们要护着的,又怎会轻易宣扬出去?再者说,他们来,肯定也是悄无声息,又怎会大张旗鼓?”

    见得秦念西一脸泰然,张老太爷倒释然了,点点头道:“念丫头说得对,就想简单点吧,人若能救还得救,只阿念的身份不能暴露,至少咱们不能主动亮在明处。就还照殿下那会儿的情势来办吧,这山上依旧是要外松内紧。人多嘴杂,只把老胡和他那个大弟子叫上山来便是,后山那个院子,安排给他们用吧。”

    秦念西轻声道:“老太妃那边得了信儿吗?”

    张青川摇摇头道:“没那么快,咱们只做好准备,也不用多说。”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都知道,那些不过是未来的隐忧而已,既然无果,也只能走着看了。太虚真人便让几位弟子自先回了观里。

    待得屋里只剩四个人,张老太爷才说起张青川的婚事。张青川见到旁边三人六目都望着他,只有些尴尬地张嘴道:“父亲,念姐儿还在这儿呢。”

    太虚倒直接得很:“你是说你给念姐儿找个舅母,不需要问问念姐儿欢喜不欢喜?”

    张青川顿时更尴尬了,只嗫喻道:“不是,本身这就是念姐儿和蒋家大奶奶张罗的。”

    太虚难得看到张青川不自在,顿时顽心大发:“瞧你这意思,你这放着那一大摊子事回来一趟,竟是因为这事儿是念丫头张罗的,山下药市里,药王会快开了,老胡成天说缺人,照这么说,你还是赶紧下山,莫在这瞎耽误功夫。”

    秦念西眨巴眨巴眼,瞅瞅外祖父,再瞅瞅舅舅,再瞅瞅太虚真人,挨个儿瞧了一圈,才摇头道:“真人不知道,阿念听说,舅舅是从庐陵一路陪着来的,这么算算,确实耽误太久了。”

    张青川一张脸直涨得通红,连忙分辨道:“念丫头莫瞎说,那康家老太太做寿,舅舅是去祝寿的。”

    张老太爷难得见到这儿子面红耳赤,也跟着打趣道:“人家老太太做寿,往年不都是派个体面嬷嬷去送了寿礼便是,怎得今年格外不同。”

    “是那蒋家,蒋家大郎邀儿子同去,儿子见药市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

    秦念西眨眨眼故作神秘道:“看来还是蒋家婶婶说得对。”

    太虚跟着问道:“她说了什么?莫不是你这舅舅早瞧上人家姑娘了?”

    张老太爷奇道:“既是早瞧上了,为何不早日来禀。”

    张青川看这老少三人拿他逗闷子,却又无法可施,只弱弱反驳道:“原是去年在福建南路碰到过,只那时,这辈分上,没往这上头想。”

    “怎的如今这辈分改了?”太虚继续道。

    “蒋家大郎说我太迂腐了,又不是真的有亲。”张青川越说声音越小,边说边往张老太爷那里看。

    “嗯,我瞧着蒋家大郎说得对,不过这话八成也不是他说的,估计是他那媳妇儿说的。我原和康家老太爷虽是平辈论交,但这岁数上可差着不少。你如今倒是往这上头想了,想出个所以然来没有?”张老太爷问道。

    张青川嗫喻道:“只看念姐儿怎地说?儿子,儿子……”

    秦念西睁着无辜的大眼道:“外祖父,孙女儿瞧着,舅舅这还是没太想好,他要娶媳妇,偏来问我怎么说,这叫我怎么说?”

    “不是,不是的,我想好了,想好了,觉得,觉得挺好的,就是若阿念,阿念喜欢,便最好。”张青川赶紧表态道。

    张老太爷终于绷不住笑,对着太虚道:“瞧瞧,这就是你说的老成,你看看那脸红得,话都说不好了。”

    秦念西拉着张老太爷撒娇道:“您二老别再打趣舅舅了,多难得,阿念也觉得,蒋家婶婶眼光是真的好,我瞧着那尹家姨母,就有种既暖和又亲近的劲儿,多少难得。”

    张青川听了立马点头道:“就是这话,阿念说得对。”

    太虚笑道:“好了好了,既是你们都觉得好,那便是好,我老道睡觉去了。”

    这边张青川直被打趣得背上出了一层汗,那头严冰也在打趣尹艾。

    “瞧瞧那张家大郎,可是费了番心思,连六皇子和广南王太妃都请动了,可见是上了心。”

    “姐姐又打趣我,那哪里是他请动的,人家广南王太妃可明摆着是冲阿念来的。”尹艾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严冰眸光闪闪:“嘿,就变成他了,嗯,可见这一路上亲近得很!”

    “姐姐,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就只管开玩笑。你这说得,我成什么人了?”

    “好好好,不和你打趣了。”

    第二日一早,晴了许久的天,竟下起了蒙蒙细雨。

    菡萏院里,严冰和尹艾刚刚起床,尹艾正在净室洗漱,严冰身边的王嬷嬷从外头请悄悄走进来,对着正在梳妆的严冰耳语了两句,严冰笑着点了点头,望了望屋外的蒙蒙细雨,又对王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让她出去外院传话了。

    严冰刚梳好头,见得尹艾出来,便笑道:“妹妹,我们晨间去阿念院里用早膳如何?”

    尹艾犹疑了一下道:“好是好,就是阿念如今还小,应当多睡会子,哪用得着这么早起来。”

    “咱们去看看呗,今日若雨停了,说不得我就要动身下山了,往后再要日日见到阿念,可就难了,姐姐这心里头,有些舍不得。”

    头日夜里,两人咬着耳朵,说了许久的话。尹艾其实内心深处对嫁人这事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抱着让长辈安心,找个稍微合自己心意的,往后也必会和丈夫相敬如宾的心思。

    严冰嫁到蒋家到后头生病这些事,倒让尹艾心里那丝弦动了动。

    后头严冰睡着了,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山中静谧,连风吹树叶声都听得清楚。

    尹艾只静静躺在床上,想着严冰对她说的那几句话:“艾姐儿,咱们都是十分幸运的女孩儿,或许碰到过一些难处,但起码能得父母之关爱。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包裹得那么紧,累得慌。你瞧瞧阿念,跟她一比,咱们那些难处都不叫事儿,我瞧着她,只觉得从前愧得慌,往后我定会和蒋家大郎好生过日子。你若选择嫁进张家,也要好好待他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家人,十分难得,要珍惜!”

    张青川那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孔就那样在尹艾脑海里回荡,可她始终觉得,那笑容虽温和,却仍旧带着些许疏离,这样的人,看上去亲和,实则最难相处,因为他就是那最难被打动的那一个。

    回头想想,其实最差也不过是个相敬如宾,就是自己原先想的那样。若能找着他的脉门,从此处着手,应该还是有希望的。而且,他已经把那脉门就那样暴露出来,应也没什么大难。

    想到此处,尹艾反倒踏实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竟是无比香甜地一觉睡到了天明。

    待得尹艾梳妆好,严冰挽着她,沿着游廊走出菡萏院,沿着湖边游廊往蔷薇苑去。

    雨很小,像雾一般笼罩着山野,远处只影影绰绰,清风院就被这如梦似幻的雨雾包围着,绿树鲜花在雨雾浸润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路像是到了尽头,却又曲径通幽,再往前走,更远些的前头,是一大片翠生生的竹林。严冰却突然从丫鬟手中拿了雨伞,挽着尹艾走出那游廊,直把那伞往后倾斜得快要遮不住了,才指着前头竹林顶上,让尹艾往那里看。

    只见那竹林顶端,有个小小的黑影在奔来跑去,速度太快,尹艾竟看不十分真切,惊讶问道:“那是谁?这是在练功吗?怎的跑到竹林上头练功?”

    “我第一次瞧见时,也像你一般惊讶,可后头,每当我为这病心烦意乱时,早间这时候,我就往这里走一走瞧一眼,心里也不那么闹腾了。”严冰微微笑着目光悠远地望向那竹林上方。

    尹艾瞧着严冰那不由自主的微笑,十分惊讶地问道:“姐姐莫不是说,那是秦家姑娘?”

    “可不正是阿念嘛,走吧,咱们再往前走走,到前头等她,这会子应该也快练完功了。”严冰拉着尹艾进了游廊,各自又从丫鬟手里拿了干帕子,擦了擦被雨水浸润的地方,才又往前走。

    尹艾更加不解道:“这样的雨天,她一个小姑娘家,出来练什么功?她外翁和舅舅竟不管她么?”

    听了尹艾这似是心疼似是不解的发问,严冰笑道:“就是下雪那几天,她也是这般,有一回春日里早间下倾盆大雨,她也是这般。她和我说过,我这病是从寒上来的,我便用这话去问她。她说暴虐天气最好练习定性,练完功再喝姜汤做艾灸驱寒湿。”

    尹艾十分不解道:“清风院这样的人家,她要练这功干什么?”

    “为了练针灸。她那个针法十分特殊,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闹不明白。听说如今这针法已经失传,到她这里,全是重新捡起来的。观中道长们练不得这针法,只有她合适。虽说这功她练得还不稳妥,只是我瞧着她这般下苦功,站在我面前又那般胸有成竹,心里头那些隐忧竟散得一丝不剩。”

    “她到底为什么要练这功,还要这般勤奋吃苦?”

    “艾姐儿,你是聪明人,这话也是问到点子上了。但这话出我口入你耳,不管你往后是嫁不嫁进来,可好?”

    “姐姐放心,这点子轻重妹妹自是省得。”

    严冰悄声郑重说道:“你说广南王太妃如何会突然住到这山里来?张家大郎那样的学问,为何不出仕?我听大郎说,六皇子几乎是待之以师礼,十分敬重。清风院有些事,是我们这些平凡人家看不懂的。”

    严冰说着顿了顿:“抑或翌日你成了主,我成了客,姐姐还是这句话,当问问,不当问,只当没瞧见。反正叫我看,这清风院要做的事,都是好事,是我们这些人做不了的,但凡能让我伸把手,姐姐我都只觉得荣幸之至。”

    严冰想了想又说道:“姐姐这话有些僭越,但实在是太喜欢阿念这丫头了,忍不住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了,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从前往后你都不许怪罪姐姐。”

    “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妹这么些年,妹妹感激你还来不及,怎的说到怪罪上头了。”尹艾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