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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丞相府。
天将破晓,远处的云层次分明,浓阴向下延伸渐渐淡去,直到最后泛出了鱼肚白的颜色。
清风蹲在厨房,蒲扇将火吹得呼呼作响,不一会儿,架在火上的水便哗啦啦翻滚着。
他拎起铜水壶,便往茶盏里倒。那白底的盏里已放入适量茶叶,他只倒水将将浸湿茶叶,便迅速将水倒掉。
将茶壶灌满热水,清风端着茶壶与茶盏急匆匆往盛煊房里赶。
盛煊坐在桌前,他身着白色中衣,眯着眼睛,青丝尽数倚肩,若是不仔细看他那被掩映大半的侧脸,当真要被误认成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
即使是相伴多年的清风,乍一看到,心神也不免恍惚一下。
盛煊支起右手,握拳抵着脑袋,左手揉着眉心,神色颇为疲惫。
清风泡好了茶放到盛煊跟前。
盛煊掀开茶盖,一股清幽温润的香气倾泻而出。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
空地处,沐风单膝跪地,战战兢兢。
“说吧,什么事情。”盛煊语调慵懒,却兀自含有一股不容挑战的气魄。
沐风许久未曾出声。
盛煊也不着急,只是吹了吹腾腾热气,轻抿一口。
“你快说呀,愣着做什么!”
清风看了眼盛煊,对着沐风的屁股就是一脚,沐风一下没稳住,整个人向前便扑倒在地。
“哎呀!踹的太大力了些。”清风后退一步,讪讪地笑了一下,“对不住哈。”
沐风沉默地爬起来,重新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他咽了口口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爷,属下偶然听得,段小姐已定下要在九月初七的日子动身。”
“嗯。”盛煊低垂着眼睑,淡淡应了声。
“还有吗?”清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沐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属下还听见,段小姐抱怨。”他顿了顿,“不,是段小姐担忧爷的穿着会太过显眼。”
“害,就是说不喜欢咱们爷穿紫色呗。”
盛煊看向清风,乜斜着眼,神色不辨喜怒。
清风自觉地双手牢牢捂住嘴巴。
“她真这么说?”
清风将头低的快要贴近地面,整个人都扭曲起来。
“回禀爷,属下,听得千真万确。”
退出房间,沐风一抹额头,竟是满手的汗水。
清风紧随其后,他重重的一掌拍向沐风后背,将沐风激得差点要转身对他锁喉。
“你说你,至于吗?”清风抬起手,手掌带着湿润的光泽。
“就这么点事,急吼吼跑过来,明知道咱家爷睡得一向不安稳,爷这才刚闭上眼睛没几个时辰呢,就又被你吵醒了。”
“你看你,都怕成这样了。”清风甩甩手,将沐风湿透的衣服揪起一个角,嫌弃地松开,“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段小姐和爷对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她!”沐风瞪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爷!”
“害!”沐风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闷头向前走去。
日子一晃,便到了九月,秋日绵绵,树叶沙沙飘零,早晨出门,已有霜降,半个日头一出,又驱散了凝起来的寒意,只让人觉得凉爽舒适。
左丞相府门前早已聚集了一批人。
安娴瞟到某人,扶额,默默将杭修雅拉到一旁。
她嘴角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姐姐,为什么他也来了?”
“若是不跟他一起。”杭修雅看了杭修诚一眼,无奈道,“他就不让我出门。”
“害。”安娴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远处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两个姑娘家的事情,你在这儿瞎掺和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安娴循声望去,愣了一下。
盛煊的装扮极为简单,一身窄袖衣袍,只是对襟处却绣着繁复的花纹,似是流云,却是艳红色的,一路交织蜿蜒而下,没入黑色的腰带中,白带束发,不着一饰。
“怎么,又看傻了?”盛煊微一挑眉,笑容不羁,“我这身装扮,你可还满意?”
安娴,安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挺好的。”她的语气正如她的心情一样复杂,她将盛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只是猛然间换了一身,一时之间,有些没认出来。”
“哼!”盛煊翻身下马,“那是你太久没见到我的缘故。”
他佩剑出鞘,剑柄直指一旁的杭修诚,质问道:“他,为什么在这儿?”
这······
安娴将求救的目光转向杭修雅。
不等杭修雅出声,杭修诚已自行上前一步。
他今日身着珍珠白的外袍,衣襟上金线勾勒祥云纹,一袭墨发散落在身,是为脱僵野马的不羁之态,反倒与往日的君子姿态有几分出入。
“妹妹出门在外,家父自然多有牵挂,便令我护送几程。”
盛煊目光在他衣襟上打转一圈,面色淡淡。
“穿这式样···”他冷冷一笑,“呵···”
“多谢盛兄关心,我这衣服,穿着甚是舒适。”
杭修诚面色如常,仿若不曾听出盛煊言语中的未竟之意,语气平和。
“只是不知盛兄,是否能受得住这窄袖衣袍的束缚呢?”
盛煊被杭修诚的称呼恶心了一下。
“话可得好好说,你我无亲无故,这‘兄’我可担不起。”
“哦?”杭修诚不慌不忙,“那么,‘煊弟’如何?”
盛煊面色不变,只是佩剑又亮出一寸。
安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往,饶是她平时不大注意男人之间这些弯弯绕绕的机锋,也察觉出了两人的不对盘来。
“姐姐。”她扯扯杭修雅的袖子,“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杭修雅也是满脸疑惑,她摇头,“我也不知,这盛煊以前就跟我哥关系淡淡的,但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处处跟我哥过不去。七月份的时候,还把他打得脸上淤青消了好几天才下去呢。”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他被针对了这么些个月?”杭修雅对杭修诚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
真是奇了怪了,这原本的剧情中,几个男主可都没什么利益纠葛啊。
哦,除了都喜欢女主之外。
安娴不自觉地将目光转移到观察两人交流的杭修雅身上。
难不成,虽然她破坏掉了盛煊与杭修雅的正常剧情,但是盛煊还是对女主爱慕之心暗托,只是苦无交流的机会,便借着接近她的机会来接近女主。
而他针对杭修诚,则是因为嫉妒杭修诚可以与女主日夜相伴?
这样想想,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他那么轻易地便答应同行,只怕也是因为女主的缘故。
安娴暗暗庆幸。
还好她现在跟女主的关系不错,跟盛煊关系也近了些,应该不大可能突然死亡。
“小安娴。”杭修雅突然叫她,“你说,如果他们两个此刻是为了你吵起来的话,你会帮谁?”
嗯,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先不说这个内容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就算是有关系,也得跟身为女主的杭修雅有关系呀。
安娴正欲回答,段文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人都到齐了吧?”
他环视一圈,见到杭修诚与盛煊时愣了愣。
原本气氛紧张的两人此刻都收敛了锐气,盛煊手一颤,将佩剑收回。
段文博注意到他的动作,夸奖道:“迅疾无声,不错。”
盛煊得意地朝杭修诚看了一眼。
“谢伯父夸赞。”他又说,话里满是崇敬之情,“晚生敬仰伯父已久,不知来日是否有幸能向伯父讨教一二。”
段文博哈哈大笑,只道怕是已力不从心,但仍然欢迎盛煊找他过招。
安娴见段文博与盛煊聊得甚是投机,便分出心神来关注了一下被冷落在一旁的杭修诚。
他虽恭恭敬敬站立一旁,但垂于两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安娴当下便道一声不好。
她打断段文博与盛煊的对话,说时辰已不早了,该出发了。
说完,她自认为隐晦地看了眼杭修诚,却不防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温柔一笑,眼里的暗沉之色缓缓消散,仿若云开月明,满室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