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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穿过了几条长廊,那窗外鸟雀飞鸣,花香怡人,几束柳枝遮住了发鬓。远远的,慕容楚就望见了自己的父亲,年近五十的幕王慕容敬。他站在大堂之上,负手而立,身边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西苑夫人宁氏。她妩媚妖娆,生得十分好看,也难怪幕王会栽在她的温柔乡里不肯出来。
宁氏身侧立着一少女,那少女正是她的女儿,以国号为名,叫做慕容燕。她容貌姣好,虽是年纪轻轻,却生得身段别致,像极了她的母亲那般妩媚动人。
老幕王见安雅来了,就上前笑道:“早听闻世侄前来,却不见其人,原来是到我那后园去了。”
安雅上前一步,行礼道:“小侄拜见幕王殿下。”
“免礼、免礼,来来,坐,你这一来,我正巧也有事要与你商量。”老幕王生得身材魁梧,国字脸,一张大口依稀能想象出他号令群雄、叱咤风云的模样。
“小侄不敢。”说罢,安雅站起身来,立于幕王跟前。
幕王大眼一扫,目光落在了慕容楚身上。
慕容楚缩了缩手,连忙行礼道:“女儿拜见父亲。”
幕王却假装没听到,眼睛就又落在了安雅身上,朗声笑道:“嫣儿,你看看我这世侄,怎么样!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啊!”
宁氏瞥了慕容楚一眼,一脸寒意浮现在脸颊上,见幕王问到,就连忙笑道:“是啊是啊,长得多俊秀,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安雅被他两人这么一夸,脸上就有些发烫。
慕容燕望着安雅频频笑意,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喜不自胜。
安雅上前一步,拜倒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侄也正有求于殿下。”
幕王斜眼瞅了宁氏一眼,满脸笑意,说道:“看看,果真是有事情要求我,你且说,只要我能办得到,就定不会负你。”
安雅凌然道:“请殿下恩准我与令爱的婚事。”
幕王一听,短暂的平静之后,便与宁氏一起朗声大笑起来。
慕容楚脸上也浮现了一团绯红,滚烫的脸颊上仿佛能化雪一般,让她羞红了脸。
安雅楞了。
幕王笑得只拍桌子连连称‘好’,宁氏笑得直不起她那小蛮腰来。
幕王停顿片刻,说道:“看看,我还未说,这小子就已等不及了。”
宁氏喘口气儿,缓过神来,说道:“是啊,我还未见过这么心急的孩子,这怎么说,也得让双方大人开口才是,怎就自己说出口了呢。”
安雅正色道:“请殿下恩准我与楚儿的婚事。”
笑声到此,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幕王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雾,宁氏的脸上浮现了一团寒冰,就连慕容燕也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安雅。
安雅刚要再说什么。
幕王却打断他说:“你说要娶谁?”他眯着眼睛,盯着安雅。
安雅重复道:“请殿下恩准我与……”
此时气氛,滴水凝冰,仿佛一声令下,就会有恶犬将他撕得粉碎。
安雅看看幕王,又看看宁氏,再看看慕容燕的表情,心头若有所悟。
慕容楚跪在地上,趋地向前,她咬着嘴角,揪住安雅的衣角,心中如小鹿一般砰砰直跳。
安雅心中明了,就躲过慕容楚,将他的衣角从她手中扯了出来,然后笑着对幕王说道:“刚刚是侄儿一时失口,请殿下恩准我与令爱慕容燕的婚事。”
“哦?哈哈哈哈!”幕王哈哈大笑。
宁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侍立在身边的慕容燕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幕王对安雅所提要求一应全都答应了下来,宁氏对安雅也是嘘寒问暖。
在这阖家欢乐的景致里,只余下慕容楚跪在地上,默默哭泣。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说好的白首到老,定不负卿之钟情,怎就这样变了心?
“安雅!”慕容楚嘶声道,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楚儿!休得放肆!”幕王怒斥一声。
慕容楚哭花的脸颊上,浮现一团赤红,她转而温柔的叫道:“雅哥哥,你说好的要和我成婚,说好的要和我白头偕老……”
安雅略显尴尬的向后退却一步,生怕她再失心疯似的说些有的没的,就当即喝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与燕儿自小青梅竹马,怎么会和你私许终生?”
“就是,雅哥哥岂是你这种贱婢叫的!”慕容燕在一旁连忙帮腔道。
“嗯!”幕王斜眼睨了慕容燕一眼,慕容燕方才发觉自己口中失德。幕王冷冷的说道:“以你的身份,休再痴心妄想,竟想攀附豪门望族,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堂堂我王府大小姐,打扮的跟一个下人一般,还好意思说嫁人?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痴心妄想?攀附豪门?下人?嫁人?丢人现眼?父亲啊,我可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我哪点比不过慕容燕,你竟这般对我。慕容楚心如死灰一般,瘫坐在地上。
几个嬷嬷在宁氏的示意下,拥上前来搀扶着慕容楚,将她拖离大堂。
此时她若再待在那里,只会自取其辱。看见安雅和慕容燕卿卿我我,揪得慕容楚心头大痛。她哭得已无眼泪,只剩下莫名的悲楚,让她再难恢复往日那般天真的笑。
他说好的,说好的,许诺我的未来,将我带离王府,给我一个幸福的生活,他怎能说话不算数。
慕容楚心中连连问着自己,却对答案一无所知。
……
当夜,西厢苑里,一缕秋风穿堂而过,却吹不散屋内凝冰的寒意。
“这个贱婢!真是该和她那遭瘟的娘一起去死!”慕容燕气得直摔桌椅。
宁氏连忙戴着手帕上前,轻抚慕容燕的后背说道:“燕儿不气不气,这遭瘟的东西早就该死了,何必跟她置气呢?今天你也见了,那安雅还算个识时务的家伙,知道临时改口,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会许诺给他那么多好玩意儿。”
“娘!”慕容燕赌气的嘟着嘴,说道:“你也看了,慕容楚那个贱女人死死缠住雅哥哥不放,雅哥哥也是的,看上那贱婢哪点好了,竟然萌生了想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宁氏妙目一闪,笑道:“只要你娘我能笼络住老爷子的心,还怕你的如意郎君不心疼你吗?”
慕容燕还觉不解气,就说道:“若是他日,雅哥哥和那贱女人死灰复燃了怎么办?”
宁氏笑道:“我幕王府什么排场,他安雅心中会没数吗?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去娶一个毫无益处的女子,岂有这等道理?”
慕容燕说道:“除非……除非……”
宁氏见自己女儿仍心存疑惑,就问道:“除非怎样?我的乖女儿,你说怎样娘都答应你,谁叫你是娘的心头肉呢。”
“除非……”慕容燕眼睛一转,阴着脸说道:“除非让她去死!”
宁氏听罢,惊的手头上的那方鸳鸯手帕都掉在了地上,没想到自己女儿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狠心。
虽然宁氏也恨那东苑儿的母女俩,但从未想过要下杀手。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比自己多看了一步,若是想一劳永逸,看样子唯有如此如此了。
……
次日,清晨,庭院里早早就聚集了一帮下人,他们纷至沓来,然后到各个屋里去搜,他们打着幕王的旗号到各个屋里去搜药材。
据说清晨西苑夫人宁氏用早茶时中了毒,嘴唇呈淡紫,昏迷不醒,看似不像是外人做的手脚,再加上夏欢在一旁旁敲侧击,说最近有人看到东苑儿有人采购药材,就说这毒由此而来。说来也怪,幕王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信了这鬼话。
幕王便下令去搜,搜个天翻地覆。
把各个苑里查了个底儿掉,结果在厨房的一处角落里,果然发现了有毒的残渣。
原来东苑夫人罗氏患的是心痛之疾,常服用以毒攻毒之法熬制的草药,所以单查出草药有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幕王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慕容楚关押了起来,下了幕府私家大牢。
一关就是三天,罗氏的药早就熬尽了。自罗氏失势那日起,原本配给罗氏房里的下人们就作鸟兽散,有门路的投门路,有背景的投背景去,不再在罗氏这棵歪脖树上吊死。罗氏在床上心痛难熬,直叫自己女儿的名字,却无人应声。
下人们有听见的,也不向上汇报,都巴不得这病婆子早点死了,省得连累他人。
没多久,罗氏就真的病死在床榻之上,直至尸体发臭了,才有人发现。下人们还纷纷议论:“我说呢,这几天也不见那遭瘟的婆子在那儿喊女儿,原来是已经死了。”“就是就是,早就该死了,拖到现在,可把她那女儿给害惨了。”“可别说了,都是一对苦命的人儿。”
西苑夫人得了消息,连忙跑来搜了东苑儿,她心里其实还惦记着那只九凤钗。
幸得罗氏死前将她的九凤钗送给了慕容楚,所以西苑夫人并未找到那只九凤钗。这下可把宁氏气歪了嘴,她下令将罗氏的尸首丢弃到庭院里,一连停了几天,方才入殓。
也是当爹的心怀愧疚,就对宁氏商量道:“这罗氏已死,不如将楚儿放出来吧?”
宁氏没得着九凤钗,心头不忿,就说道:“忤逆不孝的畜生,就算关死在那牢房里也不为过。”
幕王遂绝口不提放慕容楚的事儿了。
那日罗氏入殓的时候,慕容楚还在牢房里向上苍祈求,祈求自己的母亲身体安泰。结果听到了牢房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就问牢头:“大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怎地这般吵闹?”
牢头是个好心人,知道这姑娘是幕王的女儿,所以也不为难她,就对慕容楚说道:“这不,老爷的东苑夫人死了,据说在太阳底下暴尸三天,臭不可闻,这才给入殓,今天是出殡之日……”
慕容楚听罢,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万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功夫,她就失去了此生她最心疼的人,而且走得如此不体面。
慕容楚心寒意冷,她娘从小教她,让她与人为善,莫争莫抢,若世间尚存天良,为何对她母女如此不公?
慕容楚在牢中一连关了半个多月,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有些时候还受那些送饭的下人羞辱。
直至有一天,牢头摇头叹气的走来,对慕容楚说:“小姐,有人要见你。”
“是谁?是我父亲吗?”慕容楚觉得这两个字都脏了她的口。
同是结发夫妻,为何他竟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狠毒,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冷酷。
牢头摇摇头,然后说道:“是咱府上未来的乘龙快婿,你见见也好。”
慕容楚听罢,耳尖一凛,她连忙说道:“我不见,我不见……”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那牢头说道,打开了牢房的牢门。
没多久,安雅的身影款款走来,他的衣袂上还挂着绣着鸳鸯的手帕,腰间系着慕容燕儿时就随身佩戴的玉佩。
呵,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的还挺快嘛。
慕容楚心头一冷,就质问安雅道:“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安雅眨眨眼说道:“楚儿,你误会了……”
“别这么叫我,我有姓氏你为何不叫?”慕容楚忿然道。
安雅歪歪脑袋,无奈的叹了一句:“你听我说,楚儿,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我闹?“明明是你背信弃义,都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娘!”慕容楚心中想恨却恨不起来,她从未学过如何去恨,如何去狠心。
“你娘得了重病,迟早会……”
“住口!”
“你听我说,那天,我若不依着殿下的话说,恐怕迟早会有灭顶之灾,你也会受到牵连的。”安雅沉声道,目光一如往日般温柔。
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对情人说话,而不是一个牢犯。
安雅见慕容楚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然后娓娓道来:“那天,我只是权宜之计,待过了这几日,皇后娘娘的华诞一过,我就让父亲向皇上请旨,恩准我们完婚,想来幕王殿下也不会再有意见了。”
慕容楚盯着安雅,心笑道,呵,这就是人呐。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慕容楚问道。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华诞的时候,需要一样称心的礼物。”安雅温柔的说道。
“然后呢?”慕容楚继续问道。
“我听说幕王府的东苑夫人罗氏一族,有一个九凤钗……”
原来是打上九凤钗的主意了,慕容楚心底寒意陡然而起。
“雅哥哥……”慕容楚一如过去般温柔的叫道。
转而显露出冰冷的面容:“你好无耻啊。”
安雅一听,面上挂不住了,他怒道:“你这小贱人,别不识抬举。我若敬你,你是幕王长女,若不敬你,你连个丫鬟都不如!”
好哇,可算露出真正的面目了,他终于将平日里不该说的话,都说出了口。慕容楚笑道:“九凤钗是我娘的遗物,是我的,我是不会给任何人的!”
啪的一声,安雅狠狠的抽了慕容楚一耳光。慕容楚用右手拂过自己的脸颊,白皙的肌肤上呈现出一团嫣红,转瞬间就变得臃肿起来。
她擦拭着嘴角,像疯了一样扑打在安雅身上。安雅揪住慕容楚的手,将她推倒在地上,然后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盆热水,泼在慕容楚的身上,恶狠狠的说道:“看不冻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婢!”
然后转身离去,对着牢头说道:“不准给她饭吃,先饿她几天再说。”
牢头连连称诺,颇为同情的望了慕容楚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把牢门关上了。
当夜,寒风刺骨,被热水泼身的慕容楚更觉凄冷,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窗外明月当空,繁星如碎银一般泼洒在夜幕当中,又像一双双眼睛,一眨一眨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牢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牢头就出现在了慕容楚的眼前,他怀中抱着一床被褥,打开了牢门,然后递给慕容楚。
对她说:“拿着吧,只是若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
慕容楚那双明媚的眸子里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她说道:“若有来生……”
牢头叹了口气,打断了她:“我也不求你回报我什么,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说得好,这世上不知几人能做到这四个字,问心无愧。慕容楚心头一阵绞痛,双眼一垂,眼泪如脱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下来,想不到幕府中的达官贵人人,竟不如一个牢头有良心。
这一连三日,果如安雅所说的一样,没人再送来饭菜,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几日未进水米的慕容楚,嘴角皲裂,形容憔悴,枯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绝望。牢头见惯了生死之事,对慕容楚却颇为照顾,偶尔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慕容楚一些,以不至于将她饿死。
第四日的时候,牢头又来,手中掂着一竹篮子,迈开步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瞧,看我给你带的什么。”牢头笑着说道。
慕容楚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她的身形奄然已经消瘦到极致,在窗外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凄美。
牢头打开牢门,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篮,里面香喷喷的一篮子饭菜:“这是老爷亲自命厨房给你做的菜,这不,刚刚夫人的丫鬟还让我去厨房领这篮饭菜,说是给小姐你庆生。还是老爷有心啊,到底是亲闺女,保不齐哪天,肯定会放小姐你出去的。”老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庆生?慕容楚掐指一算,今天正是十一月初六,是自己的生日。
她冷笑连连,思及往日都是她和母亲一起庆生,今年却要在牢里庆生,这算哪门子的亲女儿?是啊,娘都死了,再好的日子过着也是乏味的。
慕容楚见竹篮上下两层,摆满了四碟饭菜,和一壶老酒。饭菜极多,就招呼牢头一起来上前:“牢头大哥,平日里常受你照顾,今天就陪我一起用餐吧?”
牢头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使得?这是老爷亲自给小姐做的,我若吃了,岂不是辜负了老爷的盛情厚意?”
“平日里常受牢头大哥的照顾,今日就陪小女,饮了这杯酒吧?”慕容燕斟了满满一杯,敬那牢头。
牢头也是嘴馋,见慕容楚让得切意,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随手夹了几口菜压压酒,两人正笑着,牢头脸色一变,喷出一口血来。
慕容楚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就扑上前去扶那牢头。那牢头嘴唇乌黑,双目突出,脸色发青,两腿一蹬,当时就毙命了。慕容楚哭红了双眼,连连叫人来,却喊哑了喉咙也无人理会。想来定是这酒中有毒,所以才会害死了牢头大哥。慕容楚心中愧疚,这酒本是给她喝的,却殃及了牢头大哥。她知道,今日之后,恐怕她就没法再活下去了,若是再苟延残喘,不知还会害了多少性命。
慕容楚斟上了满满一杯的毒酒,轻启双唇,一饮而尽。
牢房外的庭院里,一阵寒风袭过,枫木沙沙作响,那飞舞的红叶漫天纷飞,转瞬之间,全都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