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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头说明一下,修改的部分是自《第三十四章 念》的后半段开始的】
“怎么打起来了?”老翁揉了揉手腕,笑眯眯地偏过头,“什么事非得拳脚相加?钟家的小伙子是吧,卖老朽个薄面如何?”
姓钟?陆尘皱起眉头,抬了头看去。
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染血的,宽厚的肩膀,怒火在瞳孔内燃烧,随后逐渐敛息。
“啊……黎叔。”那汉子松了手,揉着肩膀,戾气消失,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抱歉……在那边打习惯了……”
姓钟。
“呵……倒是可以理解。”老翁笑了笑,随后回过头来,“你呢?”
“我?”陆尘撒开手,耸了耸肩,“投降喽,还能怎么办。”
“无耻之徒,算你厉害。”罪魁祸首一路小跑至汉子身边,毛手毛脚地撕下袖摆替自家弟弟扎上伤口,一边喋喋不休地教训,“你个棒槌,整天和我吹嘘这个那个,结果连个流氓都没打过。笨死了。”
“姐……”汉子看陆尘一眼,挠头没自辩。
“讲道理好吧。”陆尘忍不住了,“你俩属狗么,怎么见人就咬。”
“嗯?你怎么知道……”钟夏甩了他个卫生眼,回过头去,“狮城,咬他!”
……神经病吧。
“钟夏你过来。”远处淡淡地传来一声唤,妇人布衣荆钗,在李芸的搀扶下走到近旁,扫了一眼,皱起眉,“造反么?”
“不是我啊……”钟夏怯生生地回了一句,老实站好。
“你当我瞎么?”大当家瞪她一眼,随后一扬手,定音落锤,“都散了。”
……
夜至,华灯初上,江畔的村子上空已经有了煮饭的香气。
陆尘站在院子里,对面的小屋雾气升腾,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先前下船便听着几个大小姑娘一路叽叽喳喳,船上无美食,今日下了船自是要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只是没想到她们会亲自下厨,更没想到小羽那妮子竟也被忽悠过去了。
但愿她不会因此受挫……
这般想着,就屋檐下坐了,屁股贴在微凉的木板上,小院风起,风铃叮咚作响。
头顶传来呯呯的捶打声,陆尘无所事事地坐了会儿,开口喊道:“喂,属狗的,要帮忙吗?”
“滚。”
啧啧,真是……相当熟悉的语调嘛。
思绪纷飞际,耳畔传来稚嫩的背书声:“苍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昭,谨慎敬戒;勉力风诵,勉力风诵……呃……勉力……”
“勉力风诵,昼夜勿置。”陆尘扬起头转过去,“是这句吧?”
“勉力风诵……哎呀你不要说行不行!”
油灯下,小屁孩儿皱了皱白皙的鼻子,气呼呼瞥了他一眼,“打扰我背书了!”
“抱歉抱歉。”陆尘笑着挠了挠头,“你看得懂这些?”
“不懂不行么?”小屁孩做了个鬼脸,“先生说读书千遍,其意方现……这么大的人还和小孩子较真,不害臊,哔——”
“客儿,好好说话!”珠帘后一声呵斥,衣着简朴的年轻妇人掌着油灯掀帘进屋,瞪了客儿一眼,对陆尘敛衽施礼,一脸歉意道,“客儿年幼无知,陆公子莫要见怪。”
“呵……此事是我不对在先,倒是不好怪他。”陆尘笑着摆手。
“怎可如此……”女子皱了皱眉,随后拉了客儿到身前站定,“还不给先生道歉?”
“……可他分明不是我先生。”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全忘了是吧?道歉挨打你自己选。”女子半点没心软。
“对不起嘛……”
“看我做什么,给陆先生道歉。”
“对不起……”
三个字说完,脸蛋红扑扑的,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滚动,也不知是和谁较劲,抽泣声断断续续,只是拼命忍着,任谁看了也要心疼。
唯那女子毫不怜惜,目光严厉地落在孩子身上。
“哭什么哭?”
“有什么好哭的。”
“让你道歉委屈了吗?”
“伸手!”
啪。
一声脆响,戒尺仍是落到掌心了。
终究没有哭。
孩子咬着牙站在那里,半晌,弱弱开口:“客儿知错的。”
“知错便好……”女子肃着脸训了半句,语气平静下来,“子不教父之过,你便是没父亲,也不能在客人面前失了教养,记下么。”
“记下了。”客儿偷偷抹去眼泪,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持,“……我有爸爸的。”
陆尘安静地看着,过得一会儿,愣了愣,陡然醒悟过来:“啊、这个,童言无忌,哈哈……那个,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不是,那个……”女子没来由有些慌乱,随后一个暴栗落在客儿脑门上,“你瞎说什么!”
“没有瞎说。”客儿辩争一句,缩了缩脖子,张口,吸气。
“爸爸——”
“别嚷嚷……忙着呢!”
屋顶传下来一声极不耐烦的吼声。
烛火微晃,风铃轻响。
片刻死寂后,女子狼狈地跺了跺脚,风一样跑开,“我去烧火……”
“啊,好……”陆尘表情僵硬地别过头,过一会儿,低下头,与孩子对视一眼。客儿盯着他,盯了半晌:“你真丑,没爸爸好看。”
“啊……”
这个,信息量有些大。他这样想。
随着秋风过堂,一架木梯从屋檐挂落,钟狮城从梯子上下来,客儿风也似地飞奔过去,抱住大腿蹭了蹭:“……爸爸。”
“刚才喊我做什么?”钟狮城极为自然地拍了拍孩子脑袋,问道:“书念完没,我可是要检查的。”
“念完了。”客儿脆生生应了一句,开始背书:“苍颉作书,以教后嗣……”
钟狮城静静听完,点了点头:“不错。”
客儿有些开心的样子,眯了眯眼,示威般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跑开,留下一句话:“我去帮娘烧火。”
钟狮城看着孩子背影露出个笑容。
“属狗的。”陆尘盯着他看。
“干嘛,想打架啊。”笑容迅速消失在嘴角,钟狮城撑圆了眼瞪回来,“怕你不成。”
“来啊,李芸姑娘可就在隔壁。”陆尘哼哼冷笑两声,“你敢打吗?”
“舌妇之能……懦夫。”钟狮城满脸不屑。
“啊……你说就是。”陆尘摊开手,“说完也没见你开心多少。”
“……”钟狮城不语。
“属狗的,问你个问题。”陆尘咧了咧嘴。
“放。”钟狮城看他一眼。
“刚才那孩子喊你爸爸?”
“嗯。”
“他喊你爸爸。”陆尘又强调了一遍。
“……那孩子喜欢喊,由他喜欢便是。”钟狮城顿了顿,偏过头又看他一眼,“那孩子是遗腹子,他娘是前红袖招琴师,曾经入宫廷为公主师,他爹被埋在山海关下,舅舅是叛将。”
出乎意料的答案。
“……唐阵?”
“嗯。”钟狮城看着他,“听说你从溯北来,身手不凡,再加上……红袖招的船可不是谁都能搭的,唐阵的死,你该最清楚才是。”
“啊……”陆尘干笑两声,沉默片刻,一声叹息,“……原来他还有个外甥。”
“嗯?”钟狮城疑惑看他。
“心情有些复杂。”陆尘轻声解释了一句。
“虚伪。”钟狮城嗤之以鼻,“你便知道,你不杀他么?他终究是叛将。”
钟狮城鄙夷道:“既然绕不开一个杀字,人已经死了,你这般作态,看上去真恶心。”
“呵。”陆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开口问他:“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两点。”钟狮城伸出两根手指,“确认你身份,让你良心不安。”
光明磊落。
“不过一码归一码,娘俩是无辜的,但那人终究是叛将,公事公办而已,换我也一样动手。”风嚣叶落,风铃声中,钟狮城看着他,随后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露出令人切齿的笑容,“别谢我,欠着,或者拿你船上打的那套拳换也行。”
“……滚。”
PS:嘛,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