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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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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轻轻走过我们,挑动树叶青草的同时,也令坖元卿的金色耳鳍在穿过树叶的阳光下微微颤动,光耀周身的他这回转变了语气,刚才的微怒不再,只是对我轻声回复:“在孤的眼中,人界妖界与现在的魔界统称地界;坖晗卿是意外变数。你连救过谁都记不得,太胡作非为了。”

    他说到这儿有所停顿,紧接着,语气加重地对我训诫:“你有能力挽救地界性命,可你至多挽救他们一次;同一生命再次陷入垂危,即便有你出手相助,也只能游离于生死之间;毫无意识地合眼,这对于生命而言与死没有什么分别。玄璃,孤劝你放下救他性命的执念。”

    “我、我没有必要说谎,我实在是没有印象我救过云昱;我救过谁我自然记得,就像你所言生命只有一次,我可挽救一回已是莫大荣幸,我也明白我不能救同样的性命两次。”

    很久之前,我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为时特别兴奋,自是有不听麟霜的劝阻,偷偷救过三只野兔,一条草蛇,两只不知名的幼鸟;直到有一日,我对被挤下巢穴跌落后奄奄一息的幼雏再次施救,结果就如坖元卿所言,那只羽毛刚冒头的幼雏只能在我手中双目难睁。

    最后我不得不哭着和麟霜一起将其埋葬,并被麟霜教育:不要肆意干涉它们的生命。

    往后,我谨慎对待元玉山一草一木,看待它们的生衰也变得淡定很多,竭力不去干预天地中的它们。

    “云昱没有在我面前受过这样的伤,我怎么会已经救过他一回?”

    我细细回忆在云锦宫的时候,顺带捋了一下与云昱相见相处的记忆,虽我们会有冲突受伤,但都没涉及到生死。

    于是我又一脸狐疑,小声地询问眼前殚见洽闻的坖元卿:“云昱岂非因受到魔刀所伤,才让我无法救回?”

    “你好好想想,孤一眼就看出,他已被你救过。”

    坖元卿抬手伸出右手食指,向我略微倾斜身子,将他右手食指在我眉间一点。

    刹那间,我的眼前如时光倒流,从今日最后见到云昱的画面倒退,掠过数不胜数地与云昱在云锦宫相处的场景。

    逆转追溯的记忆井然有序,又让我感觉眼花缭乱,最后,我回到了与云昱最初相见的地方——泠雪殿。

    十一年前的泠雪殿外杀戮染天,丹红的燎炏灼烧了离泠雪殿较远的一处宫殿。

    彼时的我还在赤色珊瑚内打盹儿,对殿外的事并不关心,因为我认为不论云龙国谁为君王,只要他真心为国为民能任重道远即可。并且不能动弹的我,也不能为外面的血流政变做出什么改变;争权夺利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苦了这些卷入争斗中无辜的追随者。

    玲珑石意在世代守护云龙国王者的心绪,将其拨乱反正;为云龙国黎民百姓带去明君,辅佐国家长治久安。

    身为玲珑石的我,也见过几次政变,成王败寇,顺利谋叛血染宫闱的云家人,也未必不是合格的君王——倒是那位因妃子生产而亡,而杜绝见我的君王,才是让我惋惜;他因失去所爱就陷入了深渊,任由心魔侵蚀心智,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若非他的执迷不悟,今夜的云锦宫也不会被杀戮笼罩,我依稀记得,这位先王薨后,应当即位的嫡长子十分年幼?

    我正迷糊,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沉重急促的吱呀声,殿门不知被谁猛然被推开,将温热的晚风与外面浓烈的血气推送至我跟前。

    身居巨大赤色珊瑚上方的我,嗅到了一丝记忆中有些印象的气息,随后便见一位身高约四尺,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孩子朝我走来。

    那时九岁的云昱,九岁的云昱和现在的他一样,也是身着燕颔蓝的深衣。

    哪怕云昱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成深紫,身负重伤的他,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我,甚至攀上了,着实没必要攀爬的我身下布满锐刺的赤色珊瑚。

    当一脸稚嫩的云昱满头冷汗,嘴唇发紫泛白,面无血色地出现在我跟前,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双比今夜月色更为耀眼的眼眸;穿过琉璃的月光荡漾在我与他之间,稍微为他疏离漠然的金色眼眸带去些许暖意。

    这双眼眸,光彩耀目像极了白昼的烈日,可给我的感觉,反倒比寒冬的月色更寒冷。

    他一句话也未说,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我清晰地见到他右手手心内的伤口犹在流淌深红偏黑的血液;他满眼疲倦又欣慰地看着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我呢喃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流光如月,真好……”

    话未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我面前。

    见他呼吸渐弱,顾不上思虑的我当即焕发光芒将他笼罩,治愈的同时还窥探了他的过往;这才知晓他是云昱,是先王所爱兰妃牺牲性命生下的孩子,以及今夜的政变,竟然是由他主导。

    我目睹完云昱的经历,默默叹息着将这位掀起风卷云涌的九岁孩子,第一回带入了我的心境;我引领云昱在乳白天空下的黄色芒草中苏醒,还让他见到了,他只在画中遇见的母妃。

    脑中的回忆在此消散,我憬然有悟,原来我与云昱,我与九岁云昱发动政变的那晚初遇,即是我第一次挽救云昱的性命。

    我长吁一口气,不禁闭上眼再次回想十一年前云昱瘫倒面前的情形。

    当年的云昱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致命的钝器伤痕,不过仔细回想云昱的神态举止,不难辩出云昱当时已身负剧毒,毒来自,他右手掌心内割裂伤。

    将他掌心划破的利刃上有毒!

    “看样子你记起来了。”坖元卿的话冷不防地响起,语气里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纵使我想起来了这些,我还是顺势摇头,对面前一脸平静的坖元卿喃喃:“我,我真的再也没办法救云昱了吗?我、我的疏忽,我居然都不记得我救过他。”

    回想起这些的我倍感绝望,陷入深深地自责,着魔一般地走过坖元卿,恍惚间我还看到眼前草木与一片雪茫茫的画面频闪交接。

    随着我的步伐,我所见的场景愈发眼花缭乱,甚至听到了十分稚嫩的孩提声,在我的耳际游走回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谁教你,要你通过这样的方法抵达天山山巅?还教你用你的孩子献祭?”

    “救她?她对你们一点爱护都无,你还恳求孤救她?”

    “她不配。一命抵一命,你若要救她,下场与你的手足无异。”

    “暮雪,这是你亏欠他的……还?你拿什么还?六枚胎卵,皆为你死!尤其最后一枚,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哪怕你是如此狠心对待,他依然选择救你,你对暮涯的爱,太自私了。”

    “收起你的感激,孤不想再见你一眼。”

    复杂纷繁的画面模糊闪动教我迷乱不已,加上莫名出现的孩童声音,哪怕我印象里不认识他,他的话也对我字字锥心。

    目眩魂摇,莫名而来的声音在我耳中凝聚扭曲又融化,让我不由得将双手都掐住自己的耳鳍,放声叫嚷,试图驱散这些混乱。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乱窜,让我站立不能,耳鬓厮磨的声音又参杂了一旁坖元卿的声音更令我焦躁不已。

    “就算你与他都将此事遗忘,终有一日他会将此命还给你;这样来看,你们也算两清了。”

    坖元卿见玄璃陷入捶胸顿足的境地,边说边向她走近,没成想就在坖元卿伸手想对她拍肩宽慰时,就感狂风大作,一道肃杀刀光携带着坖元卿厌恶的气息逼近。

    他当即侧目,本还是对待玄璃的柔和霎时殆尽,顾盼之间,坖元卿凌人气势立化磅礴之威,将对方的杀招肃清。

    风啸刀鸣,吟雪刀如霜清冽,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麟霜穿梭千里,化风而至;她满目敌意地睥睨站在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虽双方素未谋面,可麟霜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身上藏有秘密。

    麟霜紧握吟雪刀,思量着如何应付,毕竟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族少年,能不动不闪地化解她的攻击,想必不是一位寻常人族——或许,他身上有什么伪装吗?

    麟霜只觉面前少年容貌不可细看,如若细看,便会见其五官模糊。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麟霜提刀迈步,正要运功对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再次发动攻击时,忽听前后方传来不同的声音,二者皆惊呼出了她的名字。

    “麟霜?!”

    “麟霜、前辈?!”

    本无分心的麟霜,因与玄璃抬头相望意外分神,让她一时间以为,站在陌生少年身后的是暮雪;本属于暮雪的紫罗兰色眼瞳占据了玄璃本有的金色双眸,若不是玄璃那双赤色的耳鳍在阳光下映辉闪烁,麟霜唯恐对前方的玄璃喊出她的名字:暮雪。

    也就在麟霜分神一瞬,虫鸣低吟的密林忽起狂风,纷扰的尘埃令大家顿时眯眼,待风落尘定,本还待在玄璃跟前的陌生少年已踪迹难寻。

    同时,麟霜讶异地发觉,玄璃的眼眸又由方才的紫罗兰色变回了原本的耀日光辉。

    这是怎么回事?麟霜对玄璃的变化十分疑惑,不过眼下更为担心的还是玄璃与魔刀,她收刀与风,压根没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燕子,径直快步地走到玄璃面前询问元玉山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