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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边沿缓缓走出一条身影,衣衫破碎,浑身浴血,脚步蹒跚一步三晃。
林默高高昂起头,望向天空。
试炼阁内鸦雀无声。
良久,千玄道长讶然失声:“这小子,伤了么!”
“看样子伤得不轻。”
“那个晦冥呢!”
有人担忧地喊了一声。
临渊长老不住揪着胡子,瞟向平尘道长:“尊长不去瞧瞧?”
平尘只能望向季长卿,祖峰大长老地位最高,他不发话,谁也不好贸然介入试炼场地。
“平尘道友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一直稳如渊岳的季长卿终于开口,安排刑堂大长老前去,无疑是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平尘嗯了一声,身形一晃,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蜃景铜镜画面中。
“南门林默?”
“晚辈见过大长老。”
林默身子微颤,抱拳作揖,任由平尘灵识扫过身躯,换作别人,以灵识肆意探究,不啻挑衅问剑,然而对方身为宗门刑堂之主,适当探查,本是职责所在。
“嗯,伤不重,皮外伤,多服几颗丹药,恢复下真元即可。”
平尘盯着他问道:“晦冥何在?”
林默欲言又止。
天空中传来剑气破空声,剑舟呼啸而至。
胡涂一跃而下,搀起林默的胳膊,满脸通红,眼中有泪,嘴唇微微颤抖,大声自责:“我不该走,不该让你一人面对。”
说着话,他抬起手就往脸上扇,林默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劝慰道:“没事,没事,晦冥已经死了。”
平尘的灵识已覆盖树林,一招手,晦冥尸体飘然而来。
他没有马上检视尸身,手腕一翻,尸身收进了随身空间法器,眼睛盯向林默。
“你如何杀的他?”
不等林默回答,胡涂跳起脚冲平尘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明明是晦冥想杀我们,你反倒来责问我等,莫不是你收了西门贿赂,拿我等性命做了交易。”
林默拉都拉不住。
小胖子脾气上来了,谁都不撂,管你是不是刑堂之主。
平尘道长微笑,并未将胡涂的恶言恶语放在心上,“晦冥动手挑衅,试炼阁诸长老亲眼见证,此事必然会由刑堂调查,你是现在回答,还是等试炼后来千仞峰答复。”
声音不大,也不严厉,却比任何威胁还要震慑人心。
西崇山谁不晓得千仞峰主刑律两堂,有几个不对千仞峰噤若寒蝉,若不相信,问问那些去过禁狱的桀骜之辈就知道了。
林默道:“他想要我的命,于是我趁他大意就刺杀了他,刺了很多剑,事就这么个事,任凭大长老处置。”
平尘道长嗯了一声,瞧不出好歹,身形原地消失。
试炼阁里吵成了一锅粥。
有人建议暂停试炼,查明真相;有人高呼咎由自取;莫衷一是。
季长卿面不改色,瞧着刚回来的平尘:“掌刑大长老怎么看?”
“不怎么看,试炼继续,该咋地就咋地。”
平尘道长丝毫不带情绪。
刑堂都不开口,其他人再吵也吵不出结果,争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人人若有所思,阁中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
林默坐上剑舟,嘴里含了几粒药丸,全是固本培元,恢复真元的药物。
外表看起来狼狈,其实伤全部来自突破罗经盘阵法时的皮肉伤,体修肌肉骨骼再生力本就远胜单纯练士,何况林默天赋异禀,这点伤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
“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再去固若金汤那边?”
“不用。”
林默斩钉截铁的回答,身上的衣衫已换了一套,身上那套早被罗经阵绞了个稀烂,不得已以真火术焚毁,以免留下残血,让人加以利用。
远处一道皎洁剑华追了上来。
“徐师姐!”
胡涂兴奋地挥手招呼。
徐渝的灵剑就叫‘月华’,试炼阁点评中上。
她落到剑舟上,剑自行入鞘。
试炼秘境修学期间,已托请云峦峰的某位善炼器长老,配好柄鞘,通体以月相八态饰云纹,银装镶七彩宝石。
“脸上怎么多出这么多伤口?”
上次见林默身上弄出伤,还是剑杀张秋山。
林默眯眼笑道:“没事,刚杀了晦冥。”语气很轻松。
徐渝杏眼圆睁,倒不担心他受伤程度,毕竟知道他底细,反而担心事后被宗门追责。
“千仞峰大长老来过,晦冥追杀在先。”
林默赶紧解释。
“唔——”徐渝握住他的手,“过了几关?”
“才两关嘞!徐师姐呢?”
胡涂不甘寂寞,努力展示存在。
“三关,天书门、抽丝剥茧、截流断江,都是个人关。”
“我们准备去固若金汤,徐师姐一起。”
林默轻轻握着滑如凝脂的小手,闭紧了嘴,微忿小胖子话多。
……
固若金汤门前两帮人正拔剑相向。
一伙人七人正是北门弟子,另一伙则是西门弟子,瞧样子尚未得晦冥身死消息,个个眼睛朝天,按剑肃立,仗人多势大,将北门众人拦在入关门禁前。
梁珮儿大声道:“我等前来破阵,碍着诸位师兄何事,偏在此故意阻拦。”
姑娘家动怒吵架也带七分斯文,嘴里不吐脏字。
乐珂秩呵呵道:“我等先来,自然需等我等闯关结束,才由各位入关,先来后到懂不懂,不懂的话,哥哥很乐意手把手教你。”
梁珮儿实在不适合吵架,给抢白几句立马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暗咐实力不够,北门七人很难与对方抗衡。
西门众子中也有三名女修,性格倒和同门一个模子,名叫余敏佳的女修尖声尖气笑道:“乐师兄是不是相中了这位师妹,要不一会咱带她一起。”
一伙人全都大笑起来,不住附和应声。
王懿踮起脚尖从两名师兄身后冒出头来,厉声道:“乐珂秩,有本事别仗着晦冥撑腰在这儿耍威风,悬溪崖上,食言打脸的不知是谁。”
一提到那件事,乐珂秩怒不可遏,恶声道:“休拿别人壮胆,有种北门选一人出来,只需赢得乐某,让你们先行入关。”
“打就打,我北门还怕你们。”一名男修长剑一晃,剑刃嗡嗡颤鸣。
西门中也走出一人,振剑如磬声悠远:“那就由我顾长统陪你玩玩。”
顾长统,西门炼气六层佼佼者,名气僅次晦冥与乐珂秩。
就在此时,天空中黑光掠至,三人联袂落下。
南北两门有结盟约定,此时相见分外亲切。
王懿主动说道:“徐师妹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这些西门的恶徒好生不讲规矩。”
若非徐渝在剑舟上,刚才林默就让胡涂掉头走了。
刚宰了晦冥,他可不想和西门结下不死不解的深仇,一旦获得诸峰青睐,日后说不定同处一峰做师兄弟也不一定,此时结仇肯定不是上上之选。
徐渝很自然与俩闺蜜站在一起。
林默在背后偷偷推了胡涂一把,将他推到前排,附耳小声道:“不是想教训人吗?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
小胖子境界虽不如西门乐珂秩之流,手中有剑舟加持,赢下对方轻松愉快,而且剑舟在手最不怕群殴,没了晦冥,西门诸人哪怕联手,也很难伤到小胖子。
胡涂大剑一挥,重重拄地,右手扶剑,左手指着西门诸子:“刚刚谁想单挑啊!不如先来跟你胡爷打上一场。”
北门这边欢声雷动,一向嫌弃小胖子课堂打呼噜的梁珮儿也投以敬仰目光,让胡小胖子兴奋异常,躁动得像发情的公狗。
乐珂秩怒火中烧,紧握剑柄。
悬溪崖一战令他声誉受到极大影响,不止其他人看他的眼光变了,连西门自家师弟也一个个多了几分不屑。
这是令人最受不了的地方。
战斗中失去的尊严,必须从战斗中拿回来。
林默极可能身负其父秘传,打不过情有可原,虽然不宜向师弟们解释,至少心里能过得去这个坎。
胡涂算什么?
一个运气好,偶然得到灵剑青睐的死胖子,炼气五层,有何资格叫嚣。
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如幕,剑气如林。
一出手便使出了最擅长的‘落月斩’,远超他在悬溪崖上使出的剑化虹和花开横枝层级。
当时不是他藏私不用,要使出这一剑,需自身灵剑配合。
只许成功,少许失败。
但他遇上了根本不讲道理的胡涂!
没有术法,也没有剑招。
巨剑仿佛一块厚重不可摧毁的大门竖立在胡涂面前。
呛,无数剑化作一剑,刺在巨剑上。
大家听到清脆的敲击声响,乐珂秩那柄剑弯曲如弓,骤然绷直,将他整个人倒推回去。
胡涂此时动了,连人带剑扑了过去,大剑挟带起隆隆风声,宛然一匹黑布卷向对手。
除了林默,很少人见过胡涂出手,想象不出他庞大沉重的身躯竟然灵活如厮,灵猫般跃起,一个箭步,大剑已追上乐珂秩倒退的身形。
其他西门弟子来不及拔剑相助,狂暴的剑风卷起地面尘土令他们掩面而退。
呛,两剑再次碰撞。
防御者换成了乐珂秩,长剑陡然弯折。
他两脚死死钉住地面,巨剑上传递来的强大力道,令他根本稳不住身形倒飞出去,宽袍大袖空中翻飞,站定在两丈开外。
瞧似神仙风采,却是败局呈现。
胡涂单手拄剑而立,昂首挺胸,淡然道:“不服气,再来。”
乐珂秩悄悄吞了口涌上喉头的血水,腥味难忍,铁青着脸立在那儿,低头瞧向掌中利剑。
剑身弯折,再无法自行绷直。
对方大剑威压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作弊。
老话说:失败让人清醒。
此时乐珂秩脑子总算想明白了另一句话:登天路上,福缘即天道。胡涂无疑就是那个拥有天大福缘,得一方天地认可的有缘人。
与一个天道认可的人争一时之气,不是找死还能是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面无表情道:“愿赌服输,各位请——”转身大步离开。
西门其他弟子见修为境界最高的乐师兄都走了,谁还敢留这儿找揍,跟上脚步,一哄而去。
梁珮儿上前,抱剑道:“多谢胡师兄仗义出手。”
胡涂咧嘴,又不好笑得太露骨,一只手绕头后挠着头皮,脸上肥肉晃颤,讪讪道:“梁师姐哪里话,叫师弟就行,我比黑木头还小一岁嘞!”
林默哪看不出这家伙打心眼里冒出的得意劲,自从有了剑舟,小胖咂越来越爱人前显圣,这是好事,有他在,正好能吸引别人关注目光。
北门诸人纷纷上前致谢,自然不落下一人。
王懿问道:“这关固若金汤,林师弟有没有兴趣一同去闯,梁师妹善于结阵解阵,有她居中指挥,闯过此关不难。”
林默抬头瞧向关口大门,一座高耸云端看不见顶端的黑石城墙,唯有城门拱洞可入,墙上门口金光隐隐,不息流转。
很快,他的灵识慧眼分辨出符纹正是脱胎于天门峰大衍剑术,名曰:困顿。
一旦踏入城门,天地厌胜将令身体如负千钧重物,一步一停,需自阵中找出阵眼,然后由内向外一一拆解。
解阵不难,毕竟只是基础阵法,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只是拆解起来颇为费事,没个一天半天,很难彻底解开。
好一个剑术即阵法。
他收回目光,道:“那就一同闯闯。”
王懿正要招呼梁珮儿先行入阵,只听林默高呼:“小胖子,又该你出场了。”
正和梁珮儿相聊甚欢,胡涂不情不愿来到林默身边。
梁珮儿瞧向城墙,眉头紧皱,反驳道:“此阵牵一发动全身,凭暴力摧破,只怕适得其反。”
林默在胡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这才说道:“阵法再精妙,破阵无非两个套路,一个按部就班,抽丝剥茧,找出阵眼,由内向外解阵;另一个嘛!简单,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砍过去,砸个稀巴烂就成。”
“相信胡涂,他有此能力。”
胡涂挺直腰板,有意无意瞟了眼梁珮儿,一步跨出,人已来到城墙下。
离城门颇远,门侧三丈开外,正是城墙看上去最坚实所在。
剑舟挥出,化作两丈巨剑,一剑就劈在乌黑的城墙上,轰然巨响,城墙簌簌而抖,连剑身也随之震颤,竟然未能劈入半分。
就在大家准备出声劝退,须臾间,轰然回响中细微的嚓嚓声起,恍若瓷器殒裂,琉璃清脆。
定睛看去,嚓嚓声越发明显,城墙似乎不再是实质,隐隐变得虚幻,一条条蛛网裂在实幻交替的城墙上蔓延。
轰——
巨剑所劈之处,砖石迸溅,半空中尽数消散,厚重的墙体上,塌出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