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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当燕子恶狠狠地骂出这句颇有些偏激的粗话时,我正一个人沉醉于有你真好那温馨而略带伤感的旋律之中。
花花世界花开花谢
不用我开口你都能感觉
人来人往过往云烟
只要我受委屈你都在我身边
这首歌是同事娟子推荐给我的,其实已经推出很久了,但我却不知道。我的生活节奏向来比别人慢半拍,尤其是在新生事物面前,我总是个迟到者,就像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武侠电影六指琴魔里的那个“迟来大仙”我坚信我这种个性是后天造成的,绝对与我过去那段闭塞的深山生活经历有莫大关系。当我沉浸在裸婚时代这部生活剧中不能自拔时,北京爱情故事早已成为谈论的焦点;当我还在博客里辛勤耕耘时,微博、微信、轻小说已经开始泛滥了;当我搞清楚iphone是苹果公司最新推出的品牌时,发现身边的人早人手一部。后来碍于面子问题,我狠心买了一部最潮流的iphone4,却对智能手机根部不开窍,用了半年我还十分生疏,很多功能不会使用。以至于燕子曾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挖苦我是个与科技社会格格不入的女人,没有被快节奏的生活淘汰真是个奇迹!
我上网查询才得知,这首拨动我心弦的好听歌曲是新拍的古龙剧天涯?明月?刀片尾曲,湖南卫视首播的电视剧我看过一点点——不是没时间看,而是实在看不下去!作为曾经的古龙迷,恕我坦言,电视剧拍得很烂,我一向非常反感将侠骨丹心、快意恩仇的武侠片拍成谈情说爱、装腔作势的青春偶像剧。但就如同当年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一样,电视剧本身的粗制滥造并不影响片尾曲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广泛传唱并经久不衰,我常感叹经典就是经典,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我记得这样的现象在影视界还真不少见,比如记忆最深刻的当属曾红极一时的实力派歌手任贤齐了。在我看来“不务正业”的他主演的几部金庸武侠剧拿现代话来说差劲得“要命”让人看后产生强烈“欠抽”感,但出乎意料的是由他演唱的主题曲或者片尾曲却首首脍炙人口,像沧海一声笑、死不了、任逍遥、天涯至今依然颇有生命力,是80后年轻人k歌时必唱的曲目,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更让孤陋寡闻的我惊奇的是,有你真好与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词曲作者均是小虫,真名叫做陈焕昌,台湾知名的歌曲作词、作曲家。
燕子语气里传递出来的愤怒、伤心、失望等复杂情感通过电话传递到我耳膜里引起反弹,将小虫那干净清澈的嗓音催生的平静心境瞬间弹到九霄云外。
怎么了?你家那位又欺负你了?
我当然感觉到了燕子话语里的浓浓火药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用猜肯定是和她老公吵架了。
他他居然打我!
啊?不会吧!林剑飞不是那种有家庭暴力的人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一看就患有“妻管严”怎么会打你呢?
呸!老实管屁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呵呵,兔子那么温柔,你都能把他惹恼!不是我说你,肯定是你太过了!
还好姐妹呢!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也太让我失望了吧!他都把我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一说弄得我不好意思了。燕子是我最好的姐妹,在我最低落、最无助的时候是她陪我一起度过的,可以说,没有燕子,我林诗雅的命运很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赶紧问燕子怎么回事。但是电话那边突然没声音了,我喊了几遍没有回音,一会就断线了。
燕子是个采油工。在千里之外的大深山里,信号不好,这个我是知道的。赶紧用座机给她打过去,没想到提示占线。她肯定在给我打电话了,我了解燕子,性子急得很,而且相当执着。有时候打电话过来我有事没接上,我看到时显示有7、8个未接电话,都是她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次都弄得我紧张兮兮的。燕子就是这样的个性,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会固执地做下去。你不接电话吧,她会一直给你打,直到打得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为止!
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对她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对我的了解。果然,我挂掉电话后,手机就响起来。我迅速按下“接听”键,接通电话,燕子熟悉的声音传来。
燕子向我道出了原委。原来昨晚她老公林剑飞晚上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打牌到深夜,末了还一起喝酒,还喝的大醉,深更半夜才回家。她不让他上床,让他到值班室睡。林剑飞头脑不清新,和着满身的呕吐物和酒气倒在床上埋头大睡,燕子气打不一处来,一脚将林剑飞踢下了床,估计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林剑飞借着酒劲把燕子打了一顿。听燕子说,大腿都被掐肿了,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得知燕子身体无大碍后,我才安慰她说,男人嘛,都嘴馋,没有几个不爱喝酒的。我曾在网上看到一段深受酒鬼们追捧的话:一个人的酒量有大小,但只要有不怕醉的精神,就是一个爽快的人,一个实在的人,一个讲情感的人,一个脱离了妻管严的人,一个有益于哥们的人!依我看,男人嗜酒是天性,就如同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他们的那副德行你还是认命吧!何必跟自己斗气呢!
你不知道,他跟谁喝酒!对面钻井队的李黑子、看单井的王老憨、麻将铺的张好人,这些人都要是人渣!他居然跟他们混在一起,你说气不气人!
王老憨、张好人,听名字都不像是坏人啊!李黑子估计就是人黑一点,但你总不能说人黑都是坏人吧?
哎,说来能气死人!那李黑子以前是个司钻,后来一次事故被钻机夹断了左手,现在井队上看大门,井队可怜他,把他像菩萨一样供着,他倒好,真以为自己是皇上了,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好好上班到处指手画脚,还跑到我们站上让我给他洗衣服,气得我一把将衣服扔在地上了,还踩了几脚,将他骂走,他再也不敢来我们井站晃悠了!那王老憨可不老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油耗子”经常利用照看单井的机会偷油卖,这几年不知道挖了多少社会主义墙角,站上产量不合适,考虑是自己人我警告过他几次,他不仅不听还背地里说我很多坏话,后来作业区为各单井装上了视屏监控,他故意把视屏弄坏了,还污蔑是老乡干的,他那一肚子坏水就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张好人更不是什么好人,蔫里瘪骨,没有一点人气味,看着就像吸了鸦片,成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好吃懒做,一到饭点就去别人家蹭饭,平时不是打麻将就是喝酒,媳妇娃娃都不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说,这些人能是什么好人!
在野外呆久了人也粗俗了。燕子牙尖嘴利,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我在采油站上呆过三年,了解她所说的情况。采油井多在深山里,那里不仅环境恶劣,而且人也愚昧。虽然说社会文明已经高度发展,但山里的老乡基本上过着与世隔绝的贫困生活,在山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艰难生存着,贫穷、闭塞的环境养成了他们刁钻、固执的脾气与守旧、短浅的目光。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老乡与石油人上演一幕幕荒唐可笑的闹剧——挡路、偷油。在油田诞生的四十年的时间里,老乡挡路和偷油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哪怕是在民风淳朴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地步的毛主席时代。
没有文化真的很可怕!
2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我能理解燕子的担忧。尽管如此,我还是要为林剑飞抱不平,我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我俩同姓是家门就为他说好话,我这个人其实是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女人,尤其是对男女感情这方面简直患有恐惧症,所以我很少夸赞男人的,包括薛宏伟在内。
薛宏伟是我的男友。他在与我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南方城市工作,我们谈了六年的纸上爱情。六年时间,能让很多感情生死。我冷眼旁观身边的同事在爱情的漩涡中痛苦地挣扎,眼看着她们盖高楼,眼看她们宴宾客,又眼看她们楼塌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独处,身体和精神都是蛰居,就像广寒宫里住着的那位嫦娥娘娘,能忍受得住世间的寒冷与孤寂,所以,我对距离不是很介意,甚至还迷恋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大概是我俩爱情不死、依旧豆蔻华年的秘诀所在吧?
薛宏伟什么也不能给我,在他那座房价昂贵的城市,甭说买房子,就是给只狗上个户口恐怕都不能,我又能指望什么呢?但好像又什么能给我,汉武帝的金屋,苏东坡的婵娟,张翰的鲈鱼莼菜羹,他都能想着法子送给我,文人呗,可能都擅长纸上谈“情”除此之外,他还能给我免费的时事信息。他知道我是一个宅女,接受新鲜事物比别人慢,所以会为我筛选好信息告诉我,让我还不至于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没有一丝谈资。我呢,则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这些馈赠。只是,这种不劳而获反而更加助长了我的懒惰和依赖。
薛宏伟本来不爱说话,见着陌生人还脸红。可是,在我面前总能侃侃而谈,我也乐于当他的听众。他每天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国内外最近发生的大事,像什么伊朗大地震、欧洲债务危机、朝鲜金正恩政府的新政、钓鱼岛事件的新进展,还有我比较感兴趣的薄谷开来杀人案、北京大暴雨、伦敦奥运会中国队的战绩,我记得当薛宏伟告诉我刘翔在110米跨栏预赛时摔倒在地时,他都哽咽了,我也很惆怅,那个阳光帅气的上海男人,曾深深感动过我,不,应该是全国人!
就像刘翔是全国人的精神寄托一样,薛宏伟是不是也是我的心灵慰藉呢?
我觉得,燕子在很多时候眼光很一般,比如买衣服的时候,她本来个矮偏胖,但却买一些色调鲜艳肥大的绸缎类面质的衣服,穿上显得更臃肿了,我总是戏言她身怀六甲。她则无奈地说,没办法,胖人的衣服不好买,不像你高挑苗条,哪件穿上都好看!为此,她下过很多次决心要减肥,但每次都坚持不下来,看到好食物就忍不住了。还每次都振振有词,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俗话说,男人嘴馋一生穷,女人嘴馋裤带松。这几年来,尤其是生孩子后,燕子的裤带是越来越松了。女人难道生完孩子都会变胖?心宽了,自然体胖,燕子说。有了宝宝心就会全部落在孩子身上,角色也从妻子变成了母亲,很容易忽略了自身保养,你以后也会是一样的。末了,燕子还用我妈常用的口吻教育我,你要好好吃饭,这么瘦将来怎么生孩子呢?
且,我才不要生孩子呢,我不结婚总行了吧?我在心里愤愤地说。我妈眼见我都快奔三的人了,依就孑然一身且丝毫没有结婚的意思,就不住地摇头叹息。她说的最多话是,女人最耗不起的就是年龄,再多的优点也抵不住时间的摧残,找个好男人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我偶尔也让幻想一下,但一想到结婚后生活就变成孩子、丈夫和家庭,那种索然寡味就让我害怕。
但在嫁给林剑飞这件事上,我觉得燕子倒是看的挺准。林剑飞高大英俊,是个给人颇有安全感的男人。林剑飞皮肤黝黑,这是一线石油男人身上的特有标志,在一身脏兮兮的红工服的映衬下更显石油味。我记得曾工作过的野狐岭油田有名文学爱好者,曾用饱满的深情写过这么一首诗讴歌当代石油和石油人的黑,题目好像叫做有一种黑——
有一种黑,亿万年沉睡
藏匿于地下千尺而珍贵
有一种黑,湖水般深邃
散落青春如眼泪般纷飞
有一种黑,将白昼撕碎
未央长夜,徒留星月相陪
消人憔悴,孤灯渲染凄美
有一种黑,因雨打风吹
男儿本色,脸上铭刻无悔
豪情举杯,惹红颜为他醉
其实,男人还是黑一点好,白白净净的反倒给人花花公子不靠谱的感觉。古天乐不是故意将皮肤弄成古铜色吸引了不少女性吗?说到皮肤的黑与白,我倒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情:浙江卫士前“一姐”朱丹,皮肤够黑的了,在主持人阵营里我实在找不出谁比她更黑!一个女人长得这么黑,论说应该与美是扯不上关系的,但不想朱丹却并未因此受到丝毫影响,在靠长相和嘴皮赢得观众的主持界干得风生水起,人气颇旺,深受观众喜爱。由此可见,女人的美有时不仅仅停留在外表,很多时候取决于修养、气质和学识,内在美比外在美更有分量。
林剑飞还长着一对性感的双眼皮。在此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双眼皮的男人花心,感情丰富,是个“多情种子”将来会有很多的风流韵事。这个观点是我从大学闺蜜梅子身上总结出来的惨痛教训。梅子当年就是被谢杨那双迷人的双眼皮俘获芳心的,两人一度爱得死去活来,成天手挽手在校园里卿卿我我,惹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谁想到,这么一对被视为典范的鸳鸯最终还是劳燕分飞。问题是出在谢杨身上,也许男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时间长了激情消退了,他另觅新欢,与建筑系的系花好上了,将伤心欲绝的梅子丢弃一旁,更让梅子悲愤地是,她和谢杨一起的一年半居然抵不过谢杨与那个系花在一起的一周!
男人变起心来,就是那么迅速、那么绝情!用情很深的梅子哭过,闹过,甚至割腕自杀过,因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了性命。手上的伤痕虽然能够很快愈合,但心里那道伤口却是花费了好几年的光阴才抚平。梅子看穿了男人的虚伪、善变,而我则看透了双眼皮男人的虚伪、丑恶。在这一观念的统治下,我一直对双眼皮男人保持高度警惕性。甚至夸张到,大学四年,我一直用冰冷的外壳包裹自己,就像一只刺猬,将那些爱慕我的男孩吓得不敢靠近,其中不乏优秀者。
3
见到林剑飞后,我才觉慢慢改变了我那没有科学依据的可笑看法。林剑飞心慈面善,为人随和,低声细语,与他那魁梧的身材有些不协调。双眼皮下的那对大眼珠里面的目光是清澈、友善、真诚、可爱的,有的人从长相基本就可以推断本性,就像看到慈眉善目的张三丰你会毫不犹豫地觉得他是好人,看到林剑飞我第一感觉将其列入了可靠的男人之列。可以说,林剑飞的出现后改变了我的很多偏激看法,以至于,我慢慢接受了我的男友、同样是双眼皮的薛宏伟。
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燕子后来告诉我她俩的爱情故事。林剑飞是个石油子弟,高中毕业后就遵照父母的意愿考入了油田技校,毕业后分配到了野狐岭油田当了一名采油工。野狐岭油田是油田公司最近几年投入规模开发的新区块,潜力巨大,格外受到决策层的重视。因为上产需要,近两年石油院校、技校毕业的年轻人多被派往这里。新区块有新希望,年轻人上得快。
因为能吃苦、肯学习、人缘好,林剑飞很快被提拔当了井站站长。后来燕子分到了他所在的井站实习,他做了她的师傅。那时的燕子正处妙龄,豆蔻年华,长得俊俏耐看。小巧玲珑的身材自然惹人怜爱,她像一只小鸟,正需要林剑飞那样的大树来依靠。林剑飞除了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毫不保留地教给她外,对她很照顾,平素嘘寒问暖,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燕子告诉我,那时的林剑飞别看一米八的高个,却有些木讷害羞,只会埋头干事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有时候,她故意盯着他看,他会觉得不好意思,脸还发红。两人就维持着那么一种微妙地关系过了三个月。
燕子说,她真正对那个男人动心是因为一句话。
转眼就进入冬天了,山里面异常的寒冷,滴水成冰,娇弱的燕子受不了那种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在一场大雪突降后就感冒了,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显然着急了,大雪天的,一个人跑到30里外的卫生所去买药。卫生所在不远处的一个山腰上,站在油罐上就能看见,虽然直线距离不远,却被两条深不见底的沟涧将距离数十倍地拉远。大雪封山,积雪将土路全部覆盖,可谓寸步难行,他翻山越岭来回走了足足6个多小时,回来时棉工夫、工鞋被雪水湿透!喝着他买的感冒药,她心里暖暖的。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随口说了一句,想喝鸡汤了。他二话没说,不顾买药的辛劳,跌跌撞撞到附近的老乡家买了一只母鸡,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相隔三座大山的队部,求大厨做了一锅鸡汤。他一跛一拐地回到井站时天都黑了。他满脸关切地把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她面前时,她被感动了,眼泪汪汪。
她看到他右腿渗出了鲜血,问道,你腿怎么了?
他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走得太急,摔了一跤,一下子滑到了沟底,右腿碰到了石头上,划破了。
她固执地起身给他包扎伤口,边扎边问,你怎么跑到队部去做鸡汤?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自己不会做,队部大厨做的鸡汤好吃!
她心里暖融融的,埋怨道,我就随意一说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认真地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用心听着。
就这句平淡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燕子后来回忆说。
后来,她俩就成了恋人关系。实习期结束后,燕子被正式定岗到另外一个作业区当小班,他隔三差五骑着王老憨的摩托车绕了很远的山路去看她。因山路实在崎岖难走,他摔了好几跤,伤痕累累。她心痛他,不让来。他不依,说想她了,想得茶不思、饭不香、睡不着。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将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后来,为了防止他再受伤害,也为了抚慰相思之情,她跑到厂人事科说明情况要求调到他的井站去。好话说了一箩筐,人事科负责人却说,你们的情况的确让人感动,但是按照规定,只有夫妻才能申请在同一个井站。她一气之下,说,那我俩明天就去领结婚证。说到做到,第二天她硬是拉着他去民政局登记了。
因为事前都没有征求双方父母的意见,弄得与家人关系一时十分紧张。她妈气得暴跳如雷,好啊,你这犟女子!这么大的事不与我们商量,我连女婿的面都没见,你都结婚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妈了!
俩人自知理亏,及时采取弥补措施。她俩很诚恳地道歉,并及时回访家人。看着两人一个本分踏实、一个乖巧漂亮,人品不存在问题,对儿媳、女婿也中意,加之双方家长都是老石油人,石油人对石油人格外有感情,石油人的后代结合在一起那是天经地义,最合适不过,因此双方家长也就同意了他俩的婚事。其实,即便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呢?他俩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国家法律的承认和保护,红本本上的鲜红印章你不服还不行!第二年,他俩就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
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叛逆、最浪漫、最值得记忆的事情了!燕子用了一连串的“最”来形容这件事。
婚后,我亲眼见证了他俩的恩爱。早上,俩人一起起床,燕子做饭,林剑飞当帮手。中午,林剑飞去巡井、取样,燕子量油罐、做资料,燕子做好午饭等林剑飞回来吃。晚上,结束完一天的辛勤劳动,林剑飞会给燕子烧水洗脚,并给她悉心按摩。林剑飞有时会给燕子摘一些野杏子、核桃回来,偶尔还捉一只野兔回来。更多的时候,他会挖一包苦苦菜。山上条件有限,吃不上新鲜蔬菜,喜欢吃绿菜的燕子很贪吃这种野菜,她的吃法很特别,将苦苦菜洗干净,用开水泡三遍,然后调入酱油和醋,就大口吃起来,一餐能吃一大碗。这种奇特的吃法后来也传授给了我,当采油工的那段日子里,我只要见着绿色的蔬菜就格外有胃口,即便离开油田后,我依然保持着生吃绿菜的嗜好。
赶上初春三月,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开始悄然绽放,林剑飞牵着燕子的手在花海里漫步,采些野花给燕子编一个花环。高兴时两人哼起了信天游——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前晌你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手提上(那个)羊肉怀里揣上糕,拼上性命我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情意绵绵的歌声惹得白云为之沉醉。谁说咱石油人不懂爱情?我觉得燕子和林剑飞的婚姻就是我渴望的那种类型,没有轰轰烈烈、感天动地,只有平平淡淡、真真实实。其实,很多石油人的生活很悲惨,情人分开,夫妻分居,过着牛郎织女的相思生活。燕子夫妻俩无疑是幸福的,她俩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缠缠绵绵,二人世界过得是羡煞旁人,尤其是我和薛宏伟这种一直处于异地的恋人。
但也许正如燕子所说,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天天呆在一起,两人太过熟悉,熟悉得连彼此的脚步声和咳嗽声都能分辨得出,这自然会产生疲劳感。激情消退,争吵就出现。美国不是有部电影叫七年之痒吗?好像婚后五到七年是婚姻危险期,出轨和裂痕最容易在这段时间里产生。我默默一算,燕子和林剑飞的婚姻已经走过了六个春秋,正处于婚姻敏感和脆弱期。
这不,家庭暴力不是很合规律地上演了吗?
男人结婚前后判若两人,结婚前把你当作宝,结婚后将你看作草!这是结束通话前,燕子痛心地总结的教训。
真的是这样吗?假若真的和薛宏伟结婚,我也会和燕子一样,在婚后五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由宝变成草吗?
想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4
一周后,我接到了作协派遣的任务,去燕子工作的野狐岭油田采访。
自从党中央召开十七届六中全会以来,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号角越吹越响。我总觉得,经济建设到一个地步后,文化建设必然会提上议程,也可以这样说,只有当一个国家足够强大后,才有精力去搞文化建设。文化是一种软实力,本身并不能创造多少价值,它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说得消极一点是一种虚幻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不可否认,文化却又不可估量的作用。当年鲁迅弃医从文,不治身体上的痛,专治精神上的病,那些振聋发聩的文字像匕首一样刺入敌人的心脏,他用文字在黑暗的世界上呐喊,唤醒了不愿做奴隶的国人,也唤醒了沉睡的东方雄狮。你能说,文学的功能不强大?
如今世风日下、世态炎凉、道德沦丧、诚信缺失、欲望横行,更需要积极健康的文艺作品鼓舞人心,引导人们以一种乐观、进取、高昂、奋进的姿态去生活、去工作。所以,我觉得在十八大前召开这么一次专题会议是很有必要的。当然,这一次会议,给我这些文艺战线的工作者以莫大的激励和鞭策,我们的作用似乎一夜之间得到了最高领导层的充分肯定。从中央电视台“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开始,上行下效,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在大力提倡文艺工作深入基层、体验生活,创作接地气的文艺作品。我所在的省作协也不例外。最近,油田公司诚意邀请省作协的作家赴油田一线采访,报道一线石油工人的精神风貌与感人事迹。这对于一贫如洗的省作协来说,无疑是个好差事。
这年头,作家是个很可悲的职业,普通作者呕心沥血的文字很少能够获得外界的认可与推崇,付出与回报相去甚远。在网络、电子期刊等媒介猖獗的年代,没有几个人愿意看纸质书,随着读者群体的急剧减少,不少文学期刊因经费不足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这对以写文章赚稿费为生的作家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多少作家因此穷困潦倒不堪!更可怕的是,现代人阅读口味畸变,他们根本不欣赏那种纯文学的作品,却喜欢那些窥探别人隐私、具有刺激性、娱乐性的文字,比如有了快感,你就喊、美女记者的性爱独白、和空姐同居的日子等诸如此类光看名字就知道内容粗俗不堪的小说,居然能吸引如过江之鲫的庞大读者谜,是我太out了,还是现代人的品位变低了?
我是个骨子里就不肯妥协的女人。决意进军作家圈起,我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坚持纯文学创作不动摇,坚决与低俗另类、哗众取宠的写作划清界限。我认为文人尤其是被誉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作家,身上应该有一点骨气,像莲藕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作家应该有职业操守,应该甘于寂寞,能够抵制诱惑,不被金钱所蛊惑、不为权力所屈服。因此,我相当鄙视那些靠身体写作而一炮走红的女作家,觉得她们简直玷污了写作这个神圣的职业!
那段时间我伴着青灯伏案苦读,奋笔疾书,在博客里面写了大量的散文与诗歌,后来无意之中被一位素昧平生的资深编辑发现,他应该是我的知音,或者说是千里马,正因为他的大力赞赏及推荐,我的博客关注度急剧上升,我由一名业余爱好者摇身变成职业写作者。好事不断,在一位好心的图书出版商的资助下,我那些原本孤芳自赏的文章得以结集出版,出版发行后居然引起了不小反响。不久,一位文学报的主编联系我,要给我做一个专访,还问我要了一幅素照随文予以刊登。我开始走入公众视线,我那非凡脱俗外表为自己赢得了“美女作家”这一雅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外表还是我的文字征服了大家,反正我在网络的包装下迅速走红,一时间约稿的消息与雪花般飞来,应接不暇。
我的文字频繁在各大文学期刊上发表,不少文章还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被媒体疯狂转载。也许是深受鼓舞,我写的更勤了,三年内我已经出版了三本散文集、两部诗歌集,据说销售业绩均不菲。媒体评论我的文章古典俏皮,意境悠远,耐读耐看。我一向十分敬重的作协主席说我的文章“文笔清新流畅,文字富有灵性,笔墨间透露出才气,就像一阵从竹林里吹过的清风,能抚慰人身上的疲倦”于是,业内人士都称呼我为本省最年轻、最有潜质的80后“美女作家”当然我知道这期间不乏炒作、夸大的成分。去年开始,本市几分重量级刊物抛来橄榄枝,我也开始兼顾情感类专栏写作,并积累素材创作了一系列都市女性小说,颇受好评。就靠着这一点名气,我先后顺利地加入了市文联、省作协。
人成名了,名和利就会随影而至。尽管我的作品一时洛阳纸贵,但我并不以此为傲,因为我忘不了成名前我每天写作到凌晨三点的辛酸,也忘不了多次投稿要不石沉大海、要不杳无音信的打击。过往经历提醒我,成名了一定不能忘本,任何事情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写作也一样。所以,我每天依旧保持着手不释卷、写作到深夜的生活规律,风雨无阻,有人为此称呼我为“林勤奋”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气盛的我,明显感觉到了小说创作的分量与挑战,我开始着手长篇的准备与筹划,我给自己的目标是冲刺鲁奖、茅奖乃至诺奖。
油田公司携手作协举办“作家写油田”采风活动,大概也是为了宣传、包装自己。石油作为国有控股企业,涉及到能源安全,关乎国家经济命脉,国家给予了很大的照顾。其实,在我看来,在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不断下跌的冲击下,石油石化业本身因其高风险、高投资并不能创造多少价值,带来多少利润,我倒是认为石油石化最主要的社会贡献在社会稳定,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大巨头几百万职工,带动了上千万人的就业,说白一点,石油石化养活了百万户家庭、填饱了上千万人的肚子,光凭这一点,其作用就无语能比。正因为如此,我从没有听说有哪个油田倒闭了,哪怕没有石油可开采国家也会养着!这也是不少不明就里的外界人士对石油人既羡慕又嫉妒的原因。
我们这次的采访的主基调就是要大力宣扬油田先进的管理理念、在促进企地和谐方面的重要成效以及石油人的拼搏进取、无私奉献的精神。
我作为一名曾经在油田而且是在最艰苦的采油一线工作三年的“实力派作家”也可以说是从油田走出去的目前也算是小有所成的“美女作家”当然受到了特别邀请。无论是以我作为一名油田子弟对油田的了解、还是我对油田的感情,我都应用心写出几篇有高水准、深内涵的文学作品来,因此采风活动开始前我就被寄予了厚望。在装修豪华气派的油田总部机关大楼开完启动会后,我就随其它13名知名作家乘车赶赴石油生产一线。
专车将我送往厂机关楼,厂长、党委书记亲自迎接,科以上的领导班子全部到场,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这大概因为油田公司对这次采风活动的高度重视,也或许因为我扶摇直上的名气。在接待队伍里,我看到了那个让我记恨一辈子的男人——邱文军。
邱文军以前是野狐岭采油作业区经理,是我的领导。那人数次激怒于我,我几次应得的荣誉和培训机会都被他强行换掉,正是极度厌烦这种憋屈的工作环境与官僚机制,我最后勇敢地背起行李走人了,离开了外人极度羡慕的行业。三年不见,他居然由正科级作业区经理升为副处级副厂长了,真是小人得志!
当邱文军伸出手想与我握手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尴尬与窘迫,虽然我不是什么大领导,但是油田公司重金请来塑造石油人形象的大作家,料他也不敢小视,更何况厂长、书记都对我毕恭毕敬。我虽对他那张满口仁义道德的嘴脸极度厌恶,却还是很大度地跟他握了一个手,并微笑着说道:哟,士别三日,邱经理就高升了,祝贺祝贺!我没叫他“邱厂长”是为了提醒他当年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邱文军满脸横肉的笑容将那双小眼挤得看不见,讨好地回道:哪里哪里,真没想到才三年时间,我们的林美女就成为我省最有潜力的美女大作家,恭喜恭喜!
我笑着说:这一切还要拜邱经理所赐啊!
我能感觉到邱文军手心里泌出了汗水。
记得看过一段话,说是要感谢对手或者敌人,有了他们,你便不得不奋发图强,不得不革故鼎新,不得不锐意进取,否则就只有等着被吞并、被替代、被淘汰。邱文军说不上是我的“对手”或“敌人”毕竟事情还没有上升到那种阶级程度,但是他的的确确起到了“对手”或“敌人”的作用,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一口“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样子让别人瞧瞧”的狠气。这口气的形成,无疑有邱文军的推动,我所谓的“别人”就包括了他。
感谢邱文军,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成就了今天的林诗雅!
5
我没有参加厂部隆重举行的欢迎宴,就催促要去一线采访。年轻的党委书记说,大作家,先不急着去一线,吃饱喝足后,我领着你先参观我们厂的展室,了解我厂的发展史,这几年我厂还是摸索出一系列先进的管理模式,产量也一直位居油田公司前列。我明白书记的意图,那是想让我为他们歌功颂德,宣扬他们的政绩。我有些反感,笑着说,再次来到油田,我的心已然沸腾,我要去一线搜集素材、捕捉灵感、寻找感动,我相信在这么一个优秀的采油厂里的石油人肯定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值得我去挖掘,而且那些先进的理念和管理方法在一线一定都有体现。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直接乘车去了野狐岭采油作业区。
穿过繁华的都市,车辆便拐进了深山里。山里一片寂静,见不到几个人影,没有了城市的喧闹、嘈杂与拥挤,让人觉得世界陡然间空旷起来,也安静了下来。窗外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被千沟万壑分隔得七零八散,就像暮秋的老者一个人在夕阳下沉思。山上一片荒芜,见不着一丝绿色,经过亿万年的地质运动,掠入眼睑的是山峁梁台奇特的地貌特征。远处的山腰上依稀可见一个个井架巍然屹立,一排排抽油机上下飞舞,一队队红色身影在山间面穿梭,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在极度颠簸的皮卡里,我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从文学系毕业后,我在母校所在的城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编辑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我喜欢那座南方城市的空气、景色、环境,也喜欢我所选择的职业。一天八小时的文字编辑工作,其余的时间完全由我自己支配,倒也悠闲自在。下班和节假日,我会去逛商场,我最喜欢去那些高档的专柜试衣服,我喜欢名贵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的那种高贵和优雅,还有售货小姐违心再加有些事实做基础的恭维,不过任凭她们怎么赞美夸耀,我最后总是能找到不合适的理由拒买。虽然囊中羞涩,但我却也可以尽情体味一番模特的感觉,那感觉一个字形容,爽!
当然,我也偶尔和薛宏伟一起去公园游玩。
薛宏伟是我同班同学,大学四年里我们没怎么深入交往,一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我对他的印象是单纯热心,沉默寡言,勤奋刻苦,偶尔还有几分幽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长着一对性感的双眼皮。因为梅子的爱情悲剧已经让我对双眼皮男孩望而却步,所以我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双眼皮男孩会与自己交合在一起。事情总有难以预料的时候,如果不是毕业前的分别宴改变了我俩的关系,我和他可能以后就是平行线一样形同陌路的林诗雅与薛宏伟。
那是个伤感季节,一旦分别走入社会,同窗校友再次相聚不知是何年,即便相见了那份单纯的友谊也很可能不再存在了,因此大家都将真诚的祝愿送给了彼此。在宴席高潮时,不知是谁提议一起合唱了一首水木年华的启程,伴随着伤感的旋律,在酒精的催眠下我们哭得稀里哗啦。
就在宴席即将告别时,一向沉默的薛宏伟居然一把抢过话筒,当着全系同学的面,大声说道,林诗雅,我有首诗要念给你听!喧闹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薛宏伟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酒店的包间里清晰地传递——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我知道,这首诗是西藏活佛六世喇嘛仓央嘉措写的。我很喜欢仓央嘉措的情诗,朴素纯净,凄婉缠绵,字字入心,句句容情,很适合孤独一个人的时候细细咀嚼。这或许缘因文学系女孩多愁善感、天生敏感的本性吧。当时,这首诗并不像现在这样广泛流传,知晓的人并不是很多。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这首诗两年后会被谱成歌曲,随着一部热播的清朝穿越剧宫锁心玉而一炮走红,后来还听说这首诗出现了版权纠纷,一位叫做扎西拉姆?多多的女诗人对外宣称这首诗系自己所写,原题为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为此还进行过颇受关注的维权。
当然,这些都是薛宏伟后来告诉我的。
薛宏伟在深情并茂地念完这首诗时,还说了一句至今让我回想起来依旧怦然心动的话:林诗雅,我暗恋你四年了!林诗雅,我爱你!之后,薛宏伟将自己四年写的日记本递给我,他说,那里记录着四年来他对我全部的感情。
一个沉默、害羞的男孩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大胆表露爱意,这是我没预料到的,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以前在小说里才看到的情景突然发生在我身上,四年来第一次有男孩站在我面前说他爱我,我紧张、激动还有莫名的兴奋,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当场。我只听到同学们狂风骤雨般的掌声,这大概是大家对薛宏伟勇敢地追求爱情的一种鼓励与赞赏吧。看到薛宏伟那双真诚与渴切的眼神,我很害怕自己的草率拒绝会给他带来心灵的伤害。但在那种环境、场合下,我竟然不敢与大趋势作对,居然点头答应了与他的交往。
如果说大学四年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话,我觉得就只有这场迟到的“黄昏恋”了!
后来,薛宏伟上了研究生。他不念文学,居然学起了建筑设计,我能想象一个文科生考理工科专业的研究生该有多么的困难。我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选择,他的理由是要为我建造一栋世界上最漂亮的楼房。这个理由偏偏三岁孩子还可以,我当然只把它看作一句讨好我的话。我在心里想,难道男人天生就会花言巧语哄女人开心?不然老实巴交的薛宏伟也会这么油嘴滑舌了?
我孤身一人在外地工作,好友都远走高飞,只剩下薛宏伟这么一个同窗。平时我上我的班,他读他的研,孤独时也会翻开伟写的日记,我能读到他那颗炽热而真诚的心。我和薛宏伟这样保持了半年不痛不痒的关系,连接吻都没有发生。半年后,我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辞掉工作,遵循父母的意愿回到了油田上班。
得知我要离开,薛宏伟的眼神中是焦急与痛苦。他恳请我留下来,我淡淡地说,我也想留下来!当年我没有报考石油院校就是为了不涉足石油,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逃脱不了油田的束缚。
我是名石油子弟。爷爷是个老红军,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所在的师部后被整体改编为石油师,他就当了一名石油工人,随军参加如火如荼的石油大会战,曾转战玉门、四川、克拉马依等地,最后在大西北落户安家了。子承父业,爸爸去石油技校读了三年书,毕业后被分配到最艰苦的油建去修路,一年回不来几次。我出生的时候爸爸没回来,第一次见到他是一年之后。小妹出世时他待了三天就匆匆走了,再回来时小妹都能在地上爬了。每逢节日,别人家都团聚,我们家总是缺少他的身影。我自始至终认为他是个不称职的爸爸,从小对他格外地生疏。妈却总是教育我说,你爸年年是劳模先进,人称“拼命三郎”平时工作忙得很,而且野外条件艰苦,我们应该理解他、支持他,他是个好父亲!
他是个好父亲吗?难道仅仅凭一摞摞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就能证明他是个好父亲?我生病了是妈把我连夜抱进医院,家长会每次是妈去开的,放暑假我的行李是独自一人背回家的,下雨打雷我被惊醒是躺在妈的怀里睡着的,家里停水是妈领着我和小妹一桶一桶从老远的河水里抬回去的,六一儿童节别的小孩骑在爸爸的肩上开心的玩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羡慕,过年了我想放鞭炮却没有人给我点燃导火线在我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他在哪里?
父亲是名好职工,这点我承认。长期的艰苦环境使他积劳成疾,在他人生的第四十四年,因为胃癌撒手离开了我们。噩耗传来那一天,妈和小妹哭得死去活来,父亲生前的战友也泪流满面,大家在父亲的灵柩前都伤心难过地哭了起来,唯独我直到父亲出殡我都没留下一滴泪。妈骂我铁石心肠,我反驳说父亲的一生太不值得了,除了油田给他的一堆证书外,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大概是我为什么讨厌油田的原因,我总认为我应有的幸福被油田给剥夺了。
虽然我心里抵触油田,但我最终还是跑不脱油田的笼罩。可能正如燕子所说的,我们生是油田的人,血液里流淌着是石油魂。年迈的妈为了让我回到油田,费尽了口舌、跑尽了关系,在父亲生前的队长帮助下将我送进了油田。面对满头白发的妈的哀求,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可以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但我不能不顾我那年幼无知的小妹、还有我那一生可怜的老母亲啊!
因为责任或者担当,我毅然回到了我并不是很喜欢的油田。送我离开那天,薛宏伟耸搭着脑袋,问我,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见面手难牵,随缘吧。我淡淡地说。
6
车子按照我的要求停在了燕子所在的井站,那时天已经抹黑了。
燕子早已得知消息,提前将站上的卫生打扫干净,还做了一大桌菜犒劳我。燕子听到鸣笛声,赶快跑出来迎接我,我俩抱在了一起。好久没有见到燕子了,她比以前长胖了不少,从依人的小鸟长成了一只胖鸟。
甜甜还好吧?我边走边问燕子。甜甜是燕子的女儿,已经两岁了,乖巧可爱,长得很像林剑飞,尤其是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着呢,现在都能爬着走了。我和剑飞平时回不去,由她爷爷奶奶带着。燕子说话的语速很快,逻辑混乱。她突然话锋一转问我,对了,你和薛宏伟进展怎么样了?你都是老剩女了,还是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早结婚早生孩子,趁着父母身体好,可以帮着带一阵。最好生一个女儿,这样就可以和我家甜甜一起玩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都扯到了孩子身上!即便生孩子我也要生个男孩,女人一生太受罪了,有经期之痛、生育之痛、求职之痛、弱势之痛、居家之痛,生女儿就是操心。都说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我梦想以后生个长得像我一样的男孩。我在心里反驳燕子。
燕子所在井站与三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在城市里,三年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夜之间有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也有万丈高楼夷为平地,一时之内有人升迁也有人遭贬,一天之际有人暴富走红也有人一贫如洗,你会发现社会的变化是多么的诡谲。但在深山的里的采油小站,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唯一的变化就是不变。站上一共住着七个人,平时各自去了单井,只剩下燕子和林剑飞。听说省城来了一位大作家要采访他们,他们都回到了站上,我看得出他们都刻意打扮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红工衣都洗过。他们依旧是一身油渍、一脸憔悴的采油工,很多人我已经叫不出名字了;而我呢,已经是一名被人誉为前途无量的“美女大作家”!
原本一样的命运刹那间产生了明显的区别,这或许就是命运作弄吧!
三年后再次重逢,我和大家一块美滋滋地吃了一顿并不好吃的晚餐。饭后就跟大伙一起畅聊起来,我按照预设的提纲和大家聊生活、聊家庭、聊爱情、聊子女,也许都是80后容易沟通,也许是因为我的提问方式没有让大家感觉尴尬、为难,也许我曾经也是石油人大家没有生疏,反正我们谈得很开心、尽兴。
在接下来的紧张采访中,我见到了很多蓬头垢面、满身油渍的采油人。我特别注意到了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与真诚,我能感觉大大伙心底那股子乐观、坚强、韧性、豁达的精神,尽管生活在最艰苦的一线,他们却在石油这方热土上过的很快乐。按理说,他们远离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热闹繁华,远离了亲人的温暖、家的温馨,在交通不便、吃喝都是问题的大山里面,他们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快活呢?我一度不得其解。后来我在他们自己办的文学刊物石油魂上看到这样一首诗山里的风——
山上的风,捎来刺骨,偷走温度
石油人辗转崎岖无阻,豪情万丈如故。
山上的风,扬起尘土,模糊山路
石油人饮尝岁月酸楚,青涩悄悄催熟。
纵然钢筋铁骨,也曾在披星戴月间思乡念母;
纵然钢筋铁骨,也曾在月圆寂寞时溢满泪珠。
你问我可曾感到孤独?
不,你看那夜色中漫山点点灯火通明处
有无数石油人在驻足。
好男儿,不做温室花,安逸却碌碌
却以天当被地作铺,敢叫群山尽折服,无憾漫漫人生路。
山上的风,吹散迷雾,清晰仕途
石油人已用辛勤和汗水充实着一朝又一暮;
山上的风,留住踌躇,送来幸福;
石油人已用青春和无悔将铁人精神浇铸。
谁说他们的生活枯燥、寂寞、单调?有着对石油的热爱,他们的生活是快乐的,充实的,无悔的!
我还听到了一名石油职工自己改编的歌曲,唱得让人热血沸腾——
一座座山头,一道道沟。
黄河之水日夜奔东流。
石油人赶上了长庆大发展的好势头。
送走黑夜迎朝霞,第一缕阳光照井架。
饱尝风吹又雨打,奉献的种子已发芽。
彩旗飘飘美如画,汗水浇灌了宝石花
远离喧嚣与繁华,石油人志在走天涯。
一首首信天游,一场场腰鼓秀。
伴着红色记忆永不朽。
石油人永远跟着太阳走
唱响一曲,我为祖国献石油。
是啊,就凭着他们对石油的那种无限的热爱,我有什么资格贬损他们的艰苦生活呢?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有读懂石油。
采访快要接触时,我特意和燕子睡在一起,就像当年一样挤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燕子说,你可不要把我们石油工人写得太伟大,我们是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烦恼。她列举着:作业区给我们送的肉都臭了,苍蝇到处飞;井站上的电灯坏了,申请了三年让派人过来修却没人管;好多奖金和工资都被上面的领导贪污了,最底下的职工拿的钱是越来越少;刁钻的老乡和贪婪的内部人沆瀣一气,串联起来偷油卖,上面置若罔闻,一旦出事了就慌神了,百般推卸责任
我说这是国企里体制的问题,也正是这样,才越发显得一线石油工人的伟大与无私。我要回去好好写几篇报告文学,题目都想好了野狐岭的女人花、深山里的一抹红、采油情,石油魂。燕子笑着说,不要写我。我说,要大写特写、浓墨重彩。我们就一起笑、一起闹,好不开心。
笑累了,我们就聊起过往的岁月。
当年,我就被分到了野狐岭作业区政工组实习。不过,因为大学读的是非石油主干专业,我自进厂之日起就受到了非正常待遇。和石油院校的同龄人相比,虽同为大学生,但我们的处境是天壤之别。没办法,体制就是如此,我只能认命!
实习期间,我发挥自己的优势,写了大量的新闻和散文随笔,当年还获得优秀实习生的称号。实习期结束,一脸严肃的宣传组负责人对我说,年轻人,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从基层干起,而不要投机取巧,想着平步青云。那位干练的老女人列举了自己的一线工作经历,我听得出她的意思,要求我到下面的井区去,从最基层干起。她大概以为我是哪位领导的亲戚,也或许是听说书记准备将我留下,反正她对我这种直接空降的待遇很是不满。后来,刚好厂长的一个亲戚分来实习,作业区经理也就是那个邱文军赶紧将我赶跑,于是我就去了大山更深处的井区当资料员。
刚到下面,我很是失落,本来作业区已经够荒凉,井区地理位置更偏僻。每天失落、压抑的生活,让我近乎崩溃。在我终日暗自垂泪的时候,是燕子温暖了我那颗脆弱的心。燕子古道心肠,经常在电台里、电话里、rtx上开导我,逗我开心,赶走我的寂寞与惆怅。有时,大家见我是新来的,会额外分派我一些杂活,燕子知道了就打电话把别人狠狠骂了一顿。她还时不时给我送好吃的过来。燕子所在的井站和我所在的井区中间隔了一个深谷,每次她都是步行,要走上一个来小时。记得第一年冬天,我刚工作没有发棉工衣,夜里被寒流冻醒,我睡不着,打电话给燕子,燕子二话没说,打着手电和林剑飞给我送来一套她自己的棉工服及一床棉被。这种友谊,我铭记在心,每次想起来,心里就暖暖的。即便是后来我离开了油田,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与燕子的友谊一直没有变化。
有了燕子的热情陪伴,我慢慢适应井区生活,逐渐融入到团队生活之中。三年间,我省吃俭用,用自己的青春和辛劳给家里一些及所能及地经济补偿。平淡的生活本来会继续下去,可惜个性太强的我因为受不了委屈,最终选择离开。那时的我其实非常能干,一个人兼任了几个岗位,以我的能力和努力获得一些荣誉奖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事实上,每次都是事与愿违,各种机会最终都无缘无故地被剥夺了,我不服气,问井区长,他说井区已经上报了你,但被作业区最终刷掉了,后来我辗转打听,原来是作业区经理邱文军一手遮天,以我工作年限短、业绩不突出为由随意换成他认识的人、或者给他送过礼的人。要知道,在一个小小的作业区,经理那就是土皇帝,为所欲为,嚣张之极。
我一气之下,写了一篇小文章君子乎?小人也!,含沙射影地讽刺了邱文军,文章一经发布,惹来了大家的热捧,估计大家都受过邱文军的憋屈吧。不知道谁把文章的链接发给了邱文军,他看后甚是恼火,扬言要将我下放到井站看单井,还说要扣我的奖金。一怒之下,我去找他理论,凭什么不给我先进?凭什么扣我奖金?凭什么让我去看单井?我连珠炮地炸向了他,把他炸得火冒三丈。
邱文军拍着桌子说,就凭我是作业区经理,你在这里一天,我就有权管你!
我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我不干了!你还能管我吗!
邱文军做梦也没想到我当即收拾行李连工资也没要就离开了,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潇洒离去时所表现的惊讶与不解。这个决定在作业区是轰动一时的,足够可以与燕子的结婚相提并论。和燕子当年与林剑飞领结婚证一样,我辞职这一举动也是我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大胆、最叛逆、最浪漫、最值得记忆的事情了!
当然,我也为我的草率辞职付出了代价。突然没有了工作,为了生存我拿着简历在人才市场晃悠好久都没有人愿意要我,招聘的人都觉得我眼高手低,石油这么好的企业我都不愿意干,他们那种小公司更容纳不下我,这一度让我的自信心饱受打击。后来,倒是有一位生产电子产品的公司老总招我去当秘书,自称求贤若渴的他放弃了周末休息,专门在办公室应聘我,不过他不是用口面试,而是用手,并放肆地对我动手动脚,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将杯子里的热水直接倒在他那肥头大耳的脸上,摔门而去!
回想起以前的往事,我和燕子都感叹不已。
苦尽甘来,我总算靠着自己的努力很有尊严的活下来了。我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到燕子身上。对了,林剑飞最近对你怎样?
其实我不用问,燕子是性情中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这几天我暗地观察燕子的快乐表情以及她对林剑飞的那种关心体贴就知道,她俩早已和好如初。
最近还不错,上次他打了我后,觉得对不起我,又是道歉又是写保证书,我心一软就原谅了他。
我知道燕子对林剑飞的那种爱。其实,燕子很黏人,一天见不着林剑飞就心里空荡荡的,不停给他打电话。回来了吧,就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和他吵架拌嘴。这或许是夫妻间的一种默契或者乐趣吧?
诗雅,听我的,还是早点嫁出去吧!其实,有个男人在身边呵护你、疼爱你,这也是一种幸福呢!
是这样吗?不是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不全是,婚姻有时也是爱情的天堂!就看当事人如何把握了。
我未来的婚姻是天堂还是幸福呢?
7
没想到,完成采访任务没几天,燕子就被偷油贼打伤了。
燕子事后回忆道,那天因为一同事收假未归林剑飞去替他照单井去了,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在站上。凌晨一点她按时出去量油罐,回来时发现办公室的灯熄灭了,她也没在意,等她在漆黑的办公室摸索开关时,忽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人凶残地袭击,她感觉腰和头部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不省人事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后脑勺被打出血缝了三针,腰部多处骨折,所幸都不是要害,加之抢救及时,暂无大碍。
燕子分析说,可能是井站最近照看油井严格了,附近老乡中的“油耗子”见无利可图,便起了报复之心,趁着当家人不在家,有机可乘就欺负起弱者。除了身体遭受损伤外,她那刚买的一部iphone手机也被顺手牵羊拿走了。因为当时一片黑暗,袭击者的样子都没看清。鉴于情况恶劣,油田公安局已经介入调查。
我去看燕子时,她包裹在厚厚的纱布里不能动弹。不过,我并没有看到那种愤怒与哀怨,恰恰相反,我看到燕子脸上显露的是安定、平和还有幸福的笑容。这太让我感觉诧异了,我问燕子是不是神经被打错乱了?我认为此刻的她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的。
燕子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我虽然遭到了创伤,但是我却从这件事中感觉到了林剑飞对我的爱。同事说,林剑飞看到我倒在血泊中,急得都哭了!当时救护车没有赶到,他就抱着我往公路上跑,我都不敢相信,我现在150多斤,他平时抱起我都很费力,这次居然能抱着我跑那么远!简直是奇迹!我昏迷那几天,他天天陪在我床边,三天没休息,我睁开眼睛看到他胡子拉茬,蓬头垢面,眼窝子深陷,憔悴得变了个人似。我住院这几天,他天天喂我喝药,给我擦身体,为我按摩,陪我说话解闷。我故意问他,我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你就可以找重新找一个了!他说,说什么傻话,这个世界没有你,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燕子幸福地说,以前我觉得逛街时有人给你提皮包、下雨时有人为你撑伞、过马路时有人牵着你的手、吃瓜子时有人为你剥壳、疲劳时有人为你按摩、过生日时有人给你送玫瑰送蛋糕、委屈时有个肩膀可以依靠这就是幸福,后来,这种甜蜜的爱情很快被生活里的酱醋油盐、锅碗瓢盆等琐碎事物打破,疲劳、厌倦、争执、乃至打架成了生活的主色调,当我对爱情失望、寒心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其实是最爱你的人,当你身处危险时,他会毫不犹豫用自己生命保护你,这时的爱情其实已经转化为亲情,血肉相连、融为一体了!
嫁个好男人吧,诗雅!他会好好呵护你、痛惜你一辈子的!
当有一天我受到伤害的时候,你会怎么办?我后来发短信问薛宏伟。
我现在口头没法对你做出承诺,只想说的是,真的会遇到那一天,我会用事实证明。薛宏伟这么回复。
这或许是一个满意的答复。口头承诺真的一钱不值,这个世界,唯有事实才能检验一切,包括感情。
可是,几天后,薛宏伟就冷却了我那颗为他而躁动的心。
我发短信、邮件他不回,电话关机、座机没人接听,qq、msn不在线,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的同事告诉我他喝醉了,胃出血,住院着呢。我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伟本来是滴酒不沾的,但男人总是抵制不住诱惑,古今中外多少人败在一个酒字上,一个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的男人,哪个女人放心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呢?我本想过去看看他,但又怕自己那脾气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赌气打消了此念。那几天我心情糟糕透了,在等待薛宏伟的电话中度日如年。
煎熬中的第三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在出租房里听音乐。突然电话响了,我一激灵,一看来电显示,有些失望,是妈打过来的。自从我离开油田后,妈在伤心难过后,不得不接受事实,转而关心、担忧我。在我生活最艰难那一年,妈多次打电话恳请我回家,还给我汇过钱,小妹偷偷告诉我因为过度担忧血压升高住过院,我知道那段时间妈比我遭的罪更大。如今,我总算熬出了头,生活无忧,妈却始终有一块心病鲠在心上——那就是我的婚事。
妈专门打电话过来提醒我,我的生日到了。这几天心情乱糟糟的,我早就将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好像每位母亲都会记着子女的生日吧,因为子女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每年妈都会提前一天打电话嘱咐我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但我是越来越怕过生日了,过一次生日就意味着我又朝着老剩女的行列迈进一步。女人最怕的是岁月的流逝,女人经不起老。这话燕子曾跟我说过n遍。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眼见你都过三十了还单身一人,我着急啊!我老啦,行将就木的人,在这世上呆不了几天,我每天在观音菩萨面前祈祷,希望老天保佑你们姐妹俩无灾无祸、无病无痛,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你现在算是小有所成、走上了正途,二丫头也马上要大学毕业了,我呢,也算是心安踏实了。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在我闭眼前能够亲自为你披上婚纱
妈听了那话,我的心酸楚莫名,肚子里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来,我在电话里哽咽了起来。
挂断电话,我立在窗前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城市,霓虹灯妖媚地闪烁着,拥挤的马路上车流如织,成群结队的市民饭后一家人一起散步、聊天、逛商场,大街小巷充斥着流行歌曲及汽笛声,广场上一群老年人随着亢奋的音乐在兴奋地跳老年操,几个学生娃娃在广场上用抽鞭子抽得罗,清脆的笑声淹没在嘈杂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用水笔在地上认真地练习着书法一切是那么的温柔!
看到这一切,我感觉眼眶热辣辣的,泪水不自觉流了出来。
手机再次响起。我迟疑了一下,不想接,此时的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但电话一直在桌上欢叫,吵得我心烦。我走过去,用力地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甜美的女音:您好,请问是林诗雅女士吗?我是都市广播电台绝对意外栏目组主持人柯柯,今天有一位先生委托我们电台为您点播了一首歌曲,请您收听好吗?绝对意外是我常听的一个电台,可以给亲朋好友点歌送祝福。现代人忙于工作、生计,通过电台点歌表心声、送祝福,我心里抵触这种做法,总觉得借他人之口送惊喜还不如亲口告诉别人来得真诚、直接,但也不可否认有时确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可能是因主持人的声音和态度受到感染,我那坏情绪居然发泄不出来,我就张着耳朵静听起来。
每个人都想快乐
有多少人可以拥有
人海中你遇过谁
那个人你一定没有忘记
有人说要爱自己
往事不值得再回味
还是会想起从前
一个人在夜里偷偷流泪
小虫那熟悉的旋律穿透耳膜。此时此景,我居然又想哭了。
林诗雅女士,您还在吗?歌曲放到一半,主持人在电台询问着我。
嗯。我揉揉眼睛,回答道。
那位匿名先生还有一句话委托我们转给您。他说,诗雅,如果你听到了这首音乐,请打开房门,外面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依言走过去开门。房门打开,薛宏伟拖着皮箱一身风尘地站在外面,一股子坏笑地看着我!我尖叫了一声,跑过去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委屈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薛宏伟递给我一张纸,说这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调令,细读之下,原来他已经调到我所在的城市!薛宏伟说,为了这一张调令,我破天荒喝了一次酒。今年公司兼并了几家民营建筑设计院,成功上市实力大增,在庆功宴上,领导许诺我,只要我喝下五杯白酒,就满足我一个小小愿望。我说,我喝十杯酒,只为换一个条件,将我调到西都分院。领导很不理解,原本准备将我调到北京总院,但我不要,只想去西都,因为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林诗雅!最近我想了很多,人的一生,也就几十年,几十年之后,身体都灰飞烟灭了,爱情不随之灰飞烟灭?就算不烟灭,和梁山伯祝英台一样,在别人的戏台上流芳千古,那又有什么意义?我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连夜赶过来了。
看着薛宏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和滚烫炙热的眼神,我再一次不争气地落泪了!
手机里继续飘荡着小虫的声音。
我想说有你真好
有个人可以拥抱
悲伤有快乐有
你从没有离开过
这一路有你真好
这些年你都没走
像好酒喝不够
真朋友到永久
2012年8月16夜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