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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桦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太阳渐渐落下。他脑中不断回想着这几日与树婆婆比武时树婆婆施展的刀法。不知不觉,薛桦一个人坐到了傍晚。
忽然,一双冷冰冰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小蝶丝竹般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猜,我是谁?”
薛桦苦笑道:“你的声音那么好听,还能是谁呀?”
小蝶嘿嘿一笑,并不松开双手,又问道:“你猜我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菌菇汤?”
“不对!”
“素馅包子?”
“不对!”
薛桦猜不到小蝶做了什么饭菜,伸手抓住小蝶的小手,把它从自己的眼睛上移开。他转过头来,苦笑着看着小蝶,摇了摇头。
两人四目相对,薛桦澄澈的双眼中射出的悲伤的光芒,像一曲苍凉悲戚的古琴,在小蝶的心里款款奏起。小蝶从未见过如此澄澈的双眸,清新冰冷如石上静静流淌的溪水,皎洁明亮如夜里璀璨闪烁的星辰。小蝶一时沉溺其中,不觉间,双颊微微泛红。
薛桦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猜不到。”
小蝶发现今天薛桦的意志似乎十分消沉,便轻声问道:“木棉,你今天不开心吗?”
薛桦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对了,小蝶,今天你究竟做了什么好菜呀?”
小蝶急忙从篮子当中拿出一个瓦罐,打开盖子,一股鸡汤的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当中。
薛桦凑过来闻了闻,开心地说道:“小蝶,原来你还去抓了野鸡呀。”
小蝶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这不是野鸡汤哦,是新鲜的乌鸡汤。”
“咦,你在哪里抓的乌鸡啊?”薛桦接过小蝶捧着的一碗汤,好奇地问道。
小蝶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靠着薛桦坐下了,说道:“当然不是我自己抓的啦,是我今天去看望喜喜,五婶给我的。”
“你去看喜喜了?她怎么样,还好吗?”
“她身体已经好多啦,她们一家都很感激你救了喜喜,要我代他们向你问好呢。”
薛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夹了一块乌鸡肉放在了嘴里,乌鸡肉又香又嫩,金黄色的汤汁上弥漫着热腾腾的香气,让薛桦忘记了一天的疲劳。
小蝶轻轻呷了呷乌鸡汤,微笑着看薛桦狼吞虎咽地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小蝶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了,木棉,村长去五叔家说亲了,请求将喜喜许配给小挚。”
“哦?”薛桦惊讶地抬起头,继而微笑着问道:“那五叔答应了吗?”
“五叔自然是一百个答应,只是喜喜……”
“喜喜怎么了?小挚那么好个孩子,对她又那么真诚,她应该高兴才是啊。只是两个人年龄都太小了,订婚比较合适吧。”
“是啊,村长和五叔商量着也是订婚,只是喜喜好像不太同意。”
“为什么?”
听了薛桦的话,小蝶脸上露出一种尴尬而神秘的笑容,笑着说道:“喜喜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薛桦满是疑惑地摇了摇头,把碗递给小蝶,呷了下嘴巴说道:“你熬的汤真好喝,再给我一碗吧。”
于是小蝶又给薛桦盛了一碗。小蝶又喝了几小口,便将碗筷放回了筐子。她眉如翠羽,目若星辰,轻声向薛桦问道:“木棉,我看你好像不开心,还是没能破解树婆婆的刀法吗?”
薛桦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怅然说道:“我已经用尽了一切招式,就连我劈开巨石用的剑招都用上了,但依然败在她的东皇太一斩下。”
说着,薛桦拔出宝剑,将当时树婆婆击败自己时使用的“东皇太一斩”又施展了一遍。他这一招“东皇太一斩”,无论是姿势、动作,还是神韵、气势,竟然与树婆婆的毫无二致。薛桦身形似燕,灵动若风,将东皇太一斩的飘逸和霸气展现得淋漓尽致,竟如树婆婆亲自出招一般。小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霸道的刀法,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薛桦那不可思议的武学才能,他只用了七天时间,就完全模仿了对手最高超的刀法。
薛桦施展完了“东皇太一斩”,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和痛快。他意犹未尽,于是又将这几日树婆婆使用的其他刀法也一一施展。惜诵、涉江、哀郢、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加上刚才的东皇太一斩,他都完美而熟练地掌握。
薛桦动作挥洒自如,飘逸灵动,如屈子在世,贾谊重生,以剑为笔,以地作纸,袍袖作墨,百花作砚,用一把冰冷的宝剑,勾勒出一颗伤心绝望的内心。香草凋零,尽是衰败之气,丝竹未起,却闻心碎之音。他的招式七分飘逸,展伶人之仙舞,三分霸气,凛忠烈之余威。悲哀婉转,如泣如诉,荡气回肠。
小蝶整颗心沉醉于薛桦的舞蹈当中,仿佛置身于战国,置身于滚滚东流的汨罗江边,亲眼目睹容颜憔悴,被发行吟的屈子,感受着屈子国都沦丧的伤心绝望之情。不觉间,泪水从小蝶两颗明媚清丽的眸子中缓缓流淌下来。
薛桦舞完了刀法,孤独地站在原地,只留下落寞的背影。他醉心于“天问九章”刀法的飘摇洒脱的精妙,又敬畏它的不可一世的霸气。他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如何破解这样的刀法,只能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地说道:“无招可破,无招可破。”
“无招可破,便以招制招。”
薛桦惊讶地回过头来,小蝶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薛桦心想,小蝶说得不错,如果单论比武输赢,不管用什么招式,哪怕是敌人的招式,只要能获得胜利就是对的。但是从道义上来讲,树婆婆既不是自己的师父,更不是自己的亲人,贸然偷窃别人的招式,终是令人不齿的行为。但是自己施展“天问九章”之时,心中无比的畅快舒适,每一个抬手,每一个挥刃,每一个转身都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亲切,他竟深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自己已然使尽浑身解数,依然无法破解“天问九章”,不如将《天问九章》的刀法融于“太白真经”的内功之中,也许可以一战功成。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征得树婆婆的同意。
薛桦立于树婆婆面前时,忽然抱拳拱手道:
“前辈刀法精妙,晚辈自愧不如,不知晚辈可否用前辈之刀法与前辈比试。”
听了薛桦的话,树婆婆突然仰天大笑,高声说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七天了,你那个什么‘六艺剑法’,又怎么能和我的‘天问九章’相比,只是我没想到你学得如此之快。好呀,来,我们两个好好地比试一番!”
听了树婆婆的话,薛桦又惊又喜。原来树婆婆几日来对自己严加相逼,竟然是为了让自己于紧张激烈的实战当中,更加深刻地理解“天问九章”的精妙之处。自己原本还担心她会暴跳如雷,没想到她苦心孤诣,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薛桦扔掉手中的宝剑,向树婆婆讨了一把弯刀。两人于是又比试起来。薛桦心想,如果自己的刀法如果要胜过树婆婆的刀法,必然要有些自己的东西,于是用刀之时,便在刀招中加入了太白真经的内功。谁知这样做不仅没有使自己的招式威力更大,反而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飘逸,刀招变得恍惚不定,难以掌握,形如散沙,气若哑音。一连几日,又惨败于树婆婆的弯刀之下。
幸好薛桦哀叹无助之时,小蝶从旁出谋划策。小蝶的温柔善良的内心,真挚温暖的话语,像春风一般,拂过薛桦荒芜的心,让他的心又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她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和薛桦从相识,到相知,从相互帮助,到相互依赖。两个人渐渐成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好友。
在小蝶的建议下,薛桦放弃了将“太白真经”加入“天问九章”当中,而是专心于招式本身。虽然他的“天问九章”刀法,依然不如树婆婆那般纯熟霸气。但是他刻苦练习,每天都在不停地进步,他本已黯淡的双眸又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渐渐地,他觉得施展“天问九章”的时候,竟然变得像睡觉、吃饭、喝水那样熟练。熟练到不用经过深思熟虑,便可以从容地应对。他的信心一天比一天强大,小蝶也在身边不断地鼓励着他,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打败树婆婆。
这天,薛桦结束了与树婆婆的比试,和小蝶两个人,一边吃着粽子,一边向村子走去。薛桦因为想起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喜喜、小挚和村长他们了,便和小蝶相约在今天的比试结束之后,一同去看望他们。
美丽的夕阳射来温暖的霞光,照在乡间的小径上,照在随风轻晃的树叶上,也照在两个人明亮的眼眸里。薛桦身材挺拔,像一棵干净的白桦树,在前面飒飒而行。小蝶微微低下头,踏着细碎的小步,紧跟在薛桦身后。霞光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追随着两个人的脚步,随他们穿过安静的山谷,走过清澈的小溪,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穿过路旁轻舞飞扬的蝶,直到进入村庄的深处。
五叔和五嫂一见是薛桦和小蝶来了,急忙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一阵寒暄之后,几人进到了屋里。岳五叔一进门便大声喊道:
“喜喜,恩公来啦,还不快来迎接。”
噔噔噔,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中,喜喜一脸欢喜地跑了出来,一见薛桦是和小蝶一起来的,脸上瞬间晴转多云,一脸不开心地甩着手回到了屋里,背对着大家,气鼓鼓地坐在床上。薛桦和小蝶看到喜喜可爱有趣的样子,不禁相视一笑。
五嫂赶紧笑着说道:“恩公千万别见怪,这妮子倔得很,好说歹说总算同意了村长家的提亲,现在还在生我们的气呢!”
薛桦一听小挚和喜喜的将要订婚的消息,打心底里为这对孩子开心。小挚当时那一番情真意挚的表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喜喜听了五嫂的话,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又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雪花、小蝶和五叔、五嫂寒暄了一阵,便起身告辞了。几个人来到门口,五叔向屋内高声叫道:“喜喜,恩公要走啦,还不快点来送送人家。”
薛桦和小蝶忙微笑着说道:“不用,不用。”四人依依惜别后,薛桦和小蝶踏上了回家的路。两人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呼喊声。两人回过头去,看见红红的灯笼下,岳五叔、五嫂和喜喜一家人正在向自己挥手。喜喜高声叫道:“阿哥,小蝶姐姐,你们保重啊!”
薛桦和小蝶也向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天已经黑了,一轮满月挂在了树梢,天空万里无云,清澈的月光像溪水般倾泻在广袤的大地上,给世界染上了一种神秘而又凄美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花香,小蝶和薛桦踏着小径上的石子,向树婆婆家的花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