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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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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母亲去世那年,刚刚42岁。

    年轻、温柔、善良、美丽的母亲,就这样狠心抛下我们还未成年的弟妹五个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是谁这么心黑不让我母回头?是谁这么无情让我们骨肉分离?是谁这么绝情看着没有母爱呵护的孩子痛哭流涕?

    冥冥之中,有这么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手,给我家制造了痛苦和悲哀,让我们过早地失去了母爱,和家庭的温馨。

    啊,脆弱的生命不会因我们的呼唤而复活,人生岁月春秋的无情消逝是这般的无奈。

    思念

    我无时不坐在记忆的轮船上,萦绕着曾经的风风雨雨和难忘的岁月,妈妈似乎正从不远处朝我们走来,苗条的身材,洁白的皮肤,慈祥的笑容。平凡中不平凡的妈妈,是儿女们遮风挡雨中的一棵大树,而我们若傍在树上的枝叶,索取着大树的营养,逐渐地茁壮成长。所走过的年轮中漫溢着的欢笑是多么记忆犹新。有妈妈的日月,童年的欢乐旋转出开心与美丽的歌谣,在家园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悠悠扬扬。

    而妈妈所活出的姿态,则永远是耸立在我们弟妹们心中的一道漂亮的风景。如霞一样迤俪,如虹一样壮丽。母爱如海穿梭于我们的脑际,它不是晨曦中的露水,是雨过天晴的景象,也不是飘逸的白云,而是最最亲情的珍藏。

    思念,让我凄然泪下;思念,让我泪满双腮;思念,让我如婴儿般呜咽;思念,让我

    妈妈呀,我记忆中的妈妈,贤惠的妈妈,忧伤妈妈,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不相信

    母亲回来了。而且惊动了全村,院里院外人山人海。

    母亲是从阳泉回来的。父亲单位的人帮父亲把妈妈送了回来。没有想到送回来的是一个只会睡而不说话的妈妈。我觉得妈妈累了,不愿睁眼和我们说话。

    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我不相信是真的,死,那是老人的事,不会是才42岁妈妈的事。

    我终日守在妈妈身边,拉着妈妈一只已冰冷的手,凝视着妈妈洁白细腻的皮肤,和苍白的脸色,以及没有皱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好安详,静静地睡着。我心中放溢出无穷的酸楚。握着这只孤寂的手,第一次这么亲近,真的,我等着妈妈醒来的那一刻。

    然而,妈妈真的走了。她不再是我们的保护神了,她的生命将成为我们以后岁月中的影子,没有了昔日知冷知热的呵呼,仿佛面前的一棵大树突然倒下,幼稚的我们在成长的命运路上,不敢去想象是怎样的一种无法形容的伤痛。

    妈妈的这双手

    此时,我的痛才从心底涌来,我亲爱的妈妈,真的醒不来了。我跪在灵床前,泪流如柱,声音如唱,在诉说着对妈妈的忏悔和对妈妈的思念,以及苍天的不公。妈妈静静地听着。

    望着妈妈纤细的苍白的双手,曾剪裁过多少合体的衣裳,从没有要过一分钱(过意不去的人,悄悄从大队帐上给拔几个工,算是对妈妈付出的补偿)。

    这一双手花花样样给村里村外人绘画过多少漂亮的式样。

    这一双手裁裁剪剪给亲朋好友们缝合过多少美丽的憧憬。

    这一双手勤勤快快把男男女女打扮的如花一样美如霞一样丽。

    这一双手反反复复让寂静的山村有了花样的衣服而灿烂和欢欣。

    就是妈妈这一双纤纤细手,给人们带来多少欢乐与微笑。

    妈妈的这双手多怕是世上最辛苦最勤劳的手了。与这双手相辅相成的是那些皮尺、剪刀、画粉;与这双手相反相成的是那些锄头、铁锹、镰刀

    妈妈这双手抚摸着我们渐渐长大,不仅当母,还要当父。

    而我,不曾注视和帮忙妈妈这双手。还曾恨过这双手,这双手总是为别人忙碌,而误了自家多少事。

    也就是妈妈这一双软弱无力的手,使自己需要休息的病痛得不到休息,劳累过度,过早地走完了人生。

    妈妈的身世

    母亲的一生让我震撼。一岁没爹,三岁没妈,虽然生在一个没落的有钱人家,在风风雨雨中长大。让我望见因无雨滋润而干旱的土地中,顽强地生长着的庄稼,让我想起洪水如猛兽般淹没的夏日禾苗,在淤泥中挣扎地生存。

    我真的不知道母亲对母爱父爱的理解与感受。她不曾提起过往事,也许不想回忆过去,也许我们太小,妈妈认命,苦命中自强的妈妈学了一手好裁剪,没日没夜地在油灯下缝纫衣服,这就对身体的伤害埋下了隐患,而她却乐在其中。

    我从心里喊出,妈妈呀,你太傻了,只为别人说声好,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这迟到的提醒太迟了。您的辛苦换来一身的病痛,谁能代替?最后留下我们还年幼的弟妹,在没有母爱的岁月中寂寞、孤单,您忍心吗?我的傻妈妈。

    妈妈的心事

    我久久注视着妈妈紧闭着的双眼和微张的双唇,我知道她太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同样知道她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她怎能留下都未成年的孩子走了呢?望着她眼角若有若无的鱼尾纹,她平日的音容笑貌,像演电影一样回放在我的脑海。大脑库存着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清晰可见。妈妈很少说话,心里藏着的心事似乎很多,双眼永远笼罩在忧虑之中。也许妈妈从小没有亲人,在没有父母疼爱中长大,她的悲与苦是无人知晓的,她的经历是复杂的,在生活中将所有的疑惑和痛苦统统锁入心底,对自己的哀怜只对自己说,目光中藏着的话语,我没有读懂过,而且就没有读过。但我在妈妈忧寂的面容上,知道母亲病痛的折磨只她一人承受,从不对任何人说,她已知自己的生命不会走好远,在有限的生命中做力所能及的事。

    本来,最大的我可以给妈妈些安慰,是妈妈的一种寄托。可我在她生前,让她心中最痛的是我。我因高考落榜,将所有的气抛向她,让妈妈对我无可奈何,而后仰天长叹

    妈妈的风湿性关节炎

    生孩子是女人最幸福的事,也是成为真正女人的骄傲。当孩子们个个健康活泼,聪明伶俐时。

    妈妈,在坐我月子时,就让风婆婆逮住了她的双膝,从此长住不走,而且开始横行霸道。渐渐因风湿的存在,让双腿从此没有了安宁,无赖的风与妈妈的每根骨头缠绵。妈妈从此追打风,风从此与她捉迷藏。

    这是妈妈作为女人付出的代价,这也是妈妈缩短寿命划上的序号。

    没有人疼的妈妈,更不懂的疼自己的妈妈,而且也轮不上心疼自己的妈妈。

    当病魔来临时,吃一片去痛片,继续当她的好人,为别人,从不想自己。

    妈妈,人们所谓说句好人,是你为他们付出的太多,而不要回报。您不觉得不值吗?因劳累过度过早地走完一生,您虽带走了您的痛,却也留下了您的痛,您留下的痛,您童年的痛续在我们身上,让我们弟妹延续您的痛

    妈妈的婚姻

    在当时,妈妈二十岁结婚就已经是大龄的人了。人们问她守什么,连妈妈也说不清。

    后来与大她几岁的我的父亲结婚。

    妈妈在婚姻里多了个多事的奶奶,和好事的婶婶,横横竖竖立在她们之中。

    父亲的倔脾气,说一不二,让妈妈学会了逆来顺受的性格,虽不能相濡以沫,但在外工作的父亲将生儿养女的任务全推给了多病的妈妈,让妈妈里里外外操劳一个家。

    妈妈在不易中把我们拉扯成童年、少年,看着听话的孩子蹦蹦跳跳背上书包走进学校大门,而且成绩个个优异。妈妈脸上露出那不易觉察的微笑与骄傲。

    妈妈永远怕不如人,永远想好上加好,多累,太累了。

    妈妈的手艺

    妈妈什么时候学的裁剪不知道。

    但在上下村,找过她,穿过她缝制的衣服的人无数。妈妈,手握一把剪刀,在当时只有用布票扯来的布上,后来渐渐有的确良和的卡布料上画着她心爱的图,横的竖的左的右的,那是她的快乐之线,那也是她的生命之线。

    妈妈懂得领口按实际尺寸的1/5也就是2/10下尺,横领少2分,竖领多2分

    妈妈的文化不低,我们小学、初中写的作文都离不开她的口授。当时生在农村有文化的妈妈,学通裁剪已是不简单的事,使她学有所用。

    妈妈没把风湿病当回事

    坐月子落下的病根,一直在身上作怪,而且游走身体的四方。

    而妈妈并没有当回事,任它横行。

    当风湿关节炎,转化成风湿性心脏病时,妈妈仍没有当回事。您说,您都不当回事,谁又能拿您当回事呢。

    就这样,一误再误,带着一生的遗憾和不是大病的大病,不该成了大病的大病,走进了人们只能想象却不清楚的世界,一去永不返。

    妈妈,您潇洒地走了。不管我们了,可怜的我们何处能找到您呢?

    农业生产劳动

    妈妈不是农业学大寨的积极分子,但是农业生产劳动的一分子。

    顶着烈日,穿行在层层梯田中,汗水融入土地之中;目睹过庄稼的成熟,收割过丰收的喜悦,聆听过工作组的训话。踏着白雪,妈妈拖着病重的身体去挖土垫地,我们村坡坡梁梁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妈妈肩上扛过锄头,手里握过铁锹,夏日绿色海洋淹没过她的身影,青纱帐里有她挥下的汗水,肆意的寒风袭卷过她衣襟。漫山遍野的山石知道,空气中微微飘来的风知道,妈妈带病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劳累。一点点会让妈妈的身体垮下去,会走向天空不知的地方去。

    而倔强的妈妈,听不得高音喇叭里工作组的呐喊,不管不顾走进黄土,去改变人们的看法和自己的形象,用生命做赌注

    秋天分口粮

    记得每到秋天分粮,我家就成了干部们的口头禅,先紧受苦人,先交粮款后分粮。这已成了不是规矩的规矩。我记得每次手拿布袋,眼巴巴地等着分粮,我幼稚的心灵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已习惯,难受归难受,粮食还的等着分,不然一年吃什么?

    柳树上的蝉唱着歌儿哄我,我依偎在树根下看蚂蚁搬家,去追赶飞跃的蜻蜓,去捕捉飞舞的蝴蝶真不知妈妈来分粮时,她的尴尬到何种程度?我暗暗惊讶当个受苦人多光荣,父亲工人阶级好像是剥削阶级。

    陆陆续续的人们在说笑声中背着分到的口粮像得了金元宝似的。

    忽然,我望见我的妈妈在一片树林中向这里观望,我的思绪便飞翔起来,我的妈妈曾经受过如此的冷落与轻慢。但是,不来分粮,哪里能买到粮呢?

    妈妈曾看见了无头的庙里爷爷

    我家前面是个庙,庙里曾经塑着各种塑像,在文革时被红卫兵破四旧搬了脑袋。

    我不记得从谁的嘴里听说:在夜深人静时,妈妈看见了一个穿着破烂而没有头的庙里塑像爷爷活生生站在我家门口。

    当时也许妈妈怕年幼的我们害怕而没有对我们说。

    因我家刚刚修起当时村里唯一的一家的四眼崭新的窑洞,四面没有围墙,本来就胆小的妈妈在这里夜夜担掠受怕,使她失眠常常到天亮,加剧了她病情的严重。使她走在了归去的路上,而我们在她身边却不以为然,把她当健康人来对待。

    妈妈的遗言成了事实

    我们村缺水,不知乡里还是县里号召打旱井给钱。

    我父为此请了探亲假,在炎炎的夏日,招了河南民工,开石动土,不知是乾隆的泥,还是汉朝的沙,集结在地下,被一筐筐取出;不知是盘古的山,还是尧舜的石,在炮药的轰炸中隆隆倒下,在渐渐挖深的地沟里,建筑着父亲的智慧与才智。父亲永远敢为人先。

    经过一个月的苦干,我家打成了我村第一眼旱井——水洞。

    但是,妈妈病了,这次彻底病倒了,坐在炕中央,轻轻对我说:“我多怕喝不上水洞里的水了。”我没有回答妈妈,而且也不知妈妈所说此话的意思。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想。根本不知“生死路上无老少”之言。

    所以我轻慢了我的母亲,我没有重视我的妈妈。

    妈妈正如她所言,冬去春来时,永远地去了。

    清清的泉水,深深的清水,我的妈妈没有这口福,真的没有喝一口。

    要强的妈妈

    病入膏肓,无语少话,仍是她的习惯。

    也许怕惊动父亲,如此浩大的工程(对20多年前的一个家庭来说),又是在沙滩上往下凿,父亲忙的不可开交,妈妈将心事隐藏,让人无法判断。

    于是又一次忽略了妈妈,她望着出出进进的人们,等待着工程的顺利完成。完成工程后的父亲匆匆忙忙返回他的工作单位。

    妈妈静静地端坐炕头,观天的阴晴,看我们的欢笑,和前来看望的乡亲们交谈。

    妈妈安静的悠闲,每日里在星光与月亮的夜空中,妈妈用手抚摸着最小的妹妹、弟弟。”她温柔而美丽的手会从每个人身上轻轻掠过。

    夜晚睡在她身边的我们像小燕摆边似地陈列在她的眼前,妈妈用凝视的目光,横扫着每个孩子的眉眉眼眼,悲哀袭来,她用心灵一次次安慰着睡在她身边的,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每一块肉,她的思想永远锁定在我的身上。

    此时的心境,与慈爱有着关联,更与舍不得的亲情有着关联,与离别和绝别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痛心与哀愁无数次地席卷她的内心,面对未成年的孩子,她的离去,会是什么样?一个平日里只为别人活的她,此时才醒悟,谁是救世主?好人与付出得到的就是如此过早结束并不该结束的生命?谁说好人有好报?这就是所谓的报

    迟到的醒悟,望天长叹,谁能替了您?如若您真的不在,亲朋好友和村里人还会披整块布,还会一辈子记住您。没有的事。

    病危通知单

    妈妈被送入阳泉矿务局医院住院。

    嘀嗒、嘀嗒的药液,从高悬的透明塑料管中缓缓注入妈妈的身体,带着全家人的祝福,和隐隐的担忧被一同注入。寄托着希望的药液在妈妈身体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让妈妈很快好起来,让妈妈快点跨过这病的门坎。希望自己永远有个健康的妈妈,伴自己走过未来的岁月。妈妈的脸色被医院白色所染,显得如此苍白和苍淡,不由让人心中滋生出许多的担心与酸楚。妈妈的虚弱让人操心。

    妈妈一次昏晕,吓的我忙叫来医生,鲜红的血从她那雪白的胳膊里一点点抽出。

    妈妈醒后说:“看见门外进来一个黑大汉。”

    其实,住院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魂已经走在归去的路上,已经走进那所有人最终要去的地方,她已经看到了来叫她的人,和我们在一起的,只是她的身躯

    窗外的阳光有气无力,风是那么大,我拿着病危通知单,也不知妈妈已不行,傻到了何种程度,妈妈有些浮肿的身体,从不喊疼,也不表现难受,我从没有感觉妈妈要走的意思。

    打针,吃药,已不能解除入髓的病魔,母亲什么也不说,这是她的本性,风风雨雨磨练了她的性格,更锤炼了她的坚强,已经走入尽头的她,还是难以将心扉展现在儿女丈夫面前。

    出院后

    春节来临,奶奶带着小妹小弟在二叔的护送下前来阳泉团聚。

    过了一个和谐幸福的春节,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春节——一九八四年的春节。

    妈妈在正月二十四日走完了她的一生,年轻的一生,短暂的一生,让我们思念的一生,让我时时忏悔的一生。

    妈妈摆脱一切烦恼与琐事,留下了念她思她的大人、孩子,在思痛中挣扎。

    渐渐化悲痛为力量,我拿起了母亲曾用过的剪刀,为小妹裁出了第一件杰作,而后也为全村人裁。看着妈妈留下的裁剪书,和妈妈绘画的用牛皮纸钉着的厚厚一本裁剪图,我流下了长长的泪水。

    此时,才感觉妈妈多么伟大,多么不容易,每画一种图,标的计算公式是如此清楚难道她让我走她的路?

    妈妈没有福气

    妈妈走了,永远地走了。

    我家在悲痛之中,传来了转城市户口的消息。

    父亲30多年的工龄,分的楼房是六层中的三层,而且是二室一厅。

    当时刚刚开放,还不富裕的农村,像仍进了一颗炸弹。

    妈妈没有这福气,可怜苦命的妈妈,劳作了一生的妈妈,没有好过一天的妈妈。

    妈妈您在天国生活的好吗?

    妈妈,您的儿女都自立成家,家家住楼房,工作个个好。

    妈妈,祝您快乐。请您安歇。请您放心。

    永远爱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