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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钰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当初母亲同意自己娶文氏女,就是因为瞧中了文家权势。在母亲眼中,她一直都是瞧不上慧儿这个人的,之所以这么些年来面上待慧儿不错,都是因为她娘家的身份。
而如今,慧儿连最后一点可以值得她看重利用的东西都没有了,她又怎会再留着她?
陆钰原先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连日来,都是在为着文家的事情奔波。直到昨儿,他彻底知道文家一案再也无法翻案后,他才死了心。可是今天见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叫他胆战心惊,母亲她,竟然想逼着慧儿自裁。
想到这里,陆钰已经不能冷静了,他真的是后怕得很,若不是晋王妃及时赶到,又强行插手自己府中事情的话,此刻妻子怕是……陆钰吓得脚下险些站不稳,又顺势一把搂过妻子入怀,之后又缓缓转过头去,轻轻唤道:“娘……”
到了此刻,陆老太太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恨,恨晋王妃多管闲事。若不是她管这闲事的话,此刻文氏早就死了,就算钰儿恨她,可那也只是一时的。她相信,感情这个东西,既然能够滋生,自然也是会磨灭的。
过个两三年,待得钰儿忘记了文氏,另寻世家女嫁之,岂不是美哉。
如今虽则这个后宅还是自己在掌控,可是老大父子在朝廷步步高升,老国公爷又辞官再不问朝中之事。较之老大,钰儿年纪资历都略浅,再说钰儿虽则聪慧,可心不够狠,他也没有名利之心,与心狠手辣、老谋深算的老大比起来,差得显然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老大休了林三娘后一直未有再娶,目前尚无妻族相帮,若是此刻给老二再择一门亲事,想来是可以与老大势均力敌的。可惜,只是可惜了……陆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可惜她一手的好谋算,都是叫这个多管闲事的晋王妃给毁了。
“钰儿,留着文氏一条命也行,不过,她如今的身份,再不合适当陆家妇。”陆老太太拉着一张马脸,态度十分强硬道,“哼,以前你如何宠她,看在她是文家女的份上,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想拖累你?想得倒是美。”
说罢,她转头直接望向文氏道:“是你自请下堂,还是让我陆家逐你出门?你自己选。”
“娘!”陆钰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听得老太太这般说,他怒吼一声,从而将妻子揽得更紧了些,“我与慧儿打小青梅竹马,这份感情,任谁都是拆不散的。娘今儿若是执意要赶慧儿出家门,儿子不得不听,不过,从今往后,只要慧儿走到哪里,儿子就会到哪里去。”
“你……你……老二,你可是想要气死为娘?”陆老太太显然被小儿子的话给气到了,脚跟不稳,连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脚步,“为娘怀胎十月生下你,又养你到十八岁,如今倒是好,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为娘都不要了,你这个不孝子!”
一边说,老太太手也没有闲着,只挥打起自己儿子来。
陆钰不躲,只是一直抱着自己妻子,任由母亲打他。
陆家的家事,林琬不想管,她只转头对那已经被打成了猪头的张嬷嬷道:“你若是识相,就赶紧去请少夫人跟平安少爷来,否则的话,本王妃绝对不是轻易饶恕你。你不信,便就试试看,今儿本王妃既然插手了此事,得不到一个结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张嬷嬷显然是怕急了林琬,此番听得她话,只连连应着,一溜烟就爬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崔灵便带着平安走了进来,林琬见到崔灵,连忙走下台阶迎了过去,关切道:“崔姐姐可有大碍?我瞧瞧。”
崔灵摇头:“我没事,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目光转向林琬,林琬冲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家老太太想趁你们家二老爷没在家的时候,解决了婶娘,若是我再迟来一步的话,此刻二叔抱着的就是婶娘的尸体了。”林琬声音又轻又淡,气极过后,反而是没有什么情绪了,想起什么来,又道,“你跟前那丫头鸳鸯,也被打了。”
鸳鸯捂着肿得高高的一张脸走来,朝着林琬行了一礼,而后才说:“少夫人,奴婢没事。”
平安看着鸳鸯,见她脸肿得高高的,气得攥紧小拳头。
他倒是也懂规矩,这小火气儿没有冲老太太发,只是捞着那洪嬷嬷张嬷嬷就一阵拳打脚踢。平安人小力气小,晓得自己就算拼尽力气也打不痛这两个皮糙肉厚的老巫婆,就只捡着那实处去打。
“够了!”陆老太太吼道,“我今儿话就撂在这里,老二,你若是不休了这罪臣之女,往后便再也别叫我娘。”
想当初,陆老太太让陆锋休林三娘的时候,还是因为抓住了林三娘错处,这才顺理成章。如今倒是好,逼迫小儿子休妻,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林琬心中觉得好笑,几步走了过去,站在老太太跟前道:“婶娘是犯了什么错?休妻七出,婶娘犯了哪一条?”
“晋王妃,我老婆子再一次警告你,这乃是我陆国公府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陆老太太索性已经翻脸不认人,“今儿若不是你横插了这一竿子,这事情,就已经解决了!你说你不好好在王府过你的好日子,跑来这里瞎搅和什么?啊?”
林琬没有理睬陆老太太,只对陆钰道:“叔父,我来的时候,鸳鸯已经跑来寻婶娘。但不知道为何,这院子里头的主事婆子不叫她进去,百般阻挠的,话里话外,也是在讨好老太太跟前的张嬷嬷。贵府家事我不想再管,只能言尽于此,不过,想来婶娘与平安此番也是受到了惊吓,而贵府老太太又逼着叔父休弃婶娘。不若这样,暂时让婶娘还有平安跟我去晋王府,与我作伴,如何?”
陆钰虽则不舍,可也没有拒绝,想着,让慧儿跟平安暂时离开国公府,他也好争取时间做母亲的工作。虽则母亲强加在他身上的那一切都不是他愿意做的,可老人家终究是自己母亲,他也不想将母子关系闹得太僵。
“慧儿,你愿不愿意先去晋王府小住?”陆钰心中同意,可也征求了妻子意见。
若是妻子不想去,他自当是不会让她去的。
文氏轻轻点头:“老爷安排吧。”说着,又唤平安道,“平安过来,到娘跟前来。”
“娘。”平安唤了一声,继而匆匆跑到自己爹娘跟前,依偎在娘亲怀中,他仰着小脑袋,但见自己母亲脖子上有明显的淤青,倔强道,“等儿子长大了,本事了,就好好照顾着娘,往后再也不回这里来。”
陆钰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温柔道:“平安放心,父亲很快就会去晋王府接你们的。”
平安点头:“我相信爹爹。”
陆钰见儿子乖巧懂事,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亲,又叮嘱道:“好好陪在你母亲跟前,先替爹爹,好好照顾你娘。”
“平安知道了。”他抬手抓了抓脑袋,又笑起来,“还可以陪朝阳妹妹玩儿。”
见儿子笑了,陆钰也笑,他眼睛亮亮的,眸中是满满的温柔。
*
到了晚上,陆渊回来之后,崔灵将今儿白天在二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丈夫。陆渊正在脱衣的动作顿住,继而转头看向妻子,沉默片刻才道:“老太太想给二叔另择贤良,可她也知道二叔对婶娘的感情,只能出此下策了。”
崔灵走到丈夫跟前,一边帮他脱衣一边说:“以前我只是觉得,老太太不待见咱们,却没有想到,她老人家狠起来的时候,连婶娘的命都是能要的。想来,老太太也是全心全意为叔父思虑,所以才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只是,我不是很明白,老人家若是真心关心叔父的话,明知道他对婶娘的感情,却还……”
话说到一半,崔灵忽然瞧见丈夫精锐的目光朝自己透过过来,连忙住了嘴。
“是妾身多嘴了,不该妄断长辈们的事情。”崔灵说了一声,连忙又低下头去。
陆渊想的倒不是这个,只是抓住妻子手道:“灵儿,你方才那一番言语,倒是提醒了我。老太太若是真疼爱叔父的话,何故要费劲心思害了婶娘呢?她明知道叔父并无心朝堂,却一手将他推至朝堂,甚至,不顾嫡幼有序,想让叔父继承陆国公府爵位。若是没有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就连父亲跟我,都觉得老人家这只是偏心罢了。可是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隐情。”
“那夫君想到了什么?”这陆国公府的水太深,崔灵是看不透,但听自己夫君这般说,她也是好奇,“莫非老太太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渊迅速转头来望向妻子,没有说话,只静静垂眸沉思。
若真是如自己所猜测的这样,老太太并非只是单纯偏心二房的话,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这么些年来,费劲心思挑拨两房关系,又一心想让二房继承爵位,到底是为着什么?
她这样做,对她老人家到底有何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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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妻儿都跟着晋王妃去了晋王府暂时小住,陆钰只身一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头,院子里寂静得很,连落叶飘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着实显得有些可怜。天色已晚,有伺候的丫头想上前来劝主子回去歇息,但又不敢,只能一直静静守候在一边。
陆渊拎着两壶酒迈进院子来,旁边的小丫头见了,一怔,连忙上前请安。
闻得声音,陆钰则稍稍扭过身子来,瞧见一个湖蓝色身影,唇角微弯,算是挤出一个笑。只是那笑容很浅,唇角才将勾起一个弧度,就又敛了笑意,倒是也没有转身,只待得自己那大侄儿靠近的时候,才淡淡启口道:“你怎么来了?”
“婶娘没在家,想着二叔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院子也寂寞,就来瞧瞧。”陆渊启口,语气倒是也恭敬,说罢朝那丫头望了眼,吩咐道,“我想与叔父共饮几杯酒,你去炒几个菜来,再搬了桌子来,就坐在这杏树下。”
那丫头恭敬听着,听完看了陆钰一眼,见他没有说话,就应着声音下去了。
陆渊道:“叔父不想知道,侄儿此来,是有何事吗?”
陆钰这才转过身子来,一身鸦青色的锦袍,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几分。他定定望了陆渊一会儿,但见有小丫头搬了桌子来,他则撩袍一边坐下,而后朝陆渊伸出手。
“坐下说话。”
待得陆渊坐下后,陆钰才又道:“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陆渊将两壶酒搁置在红木桌子上,稍稍提了提袖子,这才望向陆钰道:“侄儿知道,叔父还在为文家的事情怪罪我跟我父亲,不过,暗中搜集文家罪证,再在关键时刻递送到陛下手中,这些,都是陛下亲□□代的。”他稍稍顿了顿,抬眸望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继而又说,“这些日子叔父也有亲自去查证,想来也是明白了,文家之罪,其罪当诛。”
陆钰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发不好起来,他也抬眸望着坐在对面的人。
这个年岁不比他小多少,却是唤了他二十年叔父的人,似乎只是眨眼间,他也长大了,行为处事间,多少有些大哥的影子。陆钰道:“文家是有罪,但也只是文相与其门生有罪,此番却伤及无辜,满门遭灭,那些孩子们受这些苦,也是应当的?”
陆渊倒是静默了片刻,继而才说:“当初文相一党人勾结外贼的时候,就该是想到了会有今日,可是他们为权势利益蒙蔽了双眼,便是想得到,也装作看不到。既然文家人自己都不在乎家里那些孩子,我们在乎又有何用?孩子是无辜的,可天下百姓也是无辜的,若是不揭发文家,任其继续与外贼勾结,将来遭殃的是整个大燕的良民百姓。叔父觉得,与举国千万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
“再说,陛下对文家,也算是厚待。若不是晋王与父亲在陛下跟前求情,叔父以为,就以文家如今的罪责,难道不更是该满门抄斩吗?满门抄斩,诛九族,到时候,连婶娘跟平安的性命都将保不住。而如今,不过只是斩杀了二十八人而已,流放的人,只要没死,总归是有机会再回来的,没入掖庭的那些女孩子,到底也是留着一条性命。如今陛下乃是贤明之君,皇后娘娘与四妃主后宫也是贤良淑德,早已不是刘后当权的时候了,那些孩子不会吃苦。”
陆钰道:“渊哥儿,你此番前来,想必不是要说这些的。”陆钰心中也明白,文家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也罢,只切入正题道,“那天的事情,也是亏了你媳妇,至少,她是有心想帮助慧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