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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孟青琅隐隐约约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破天荒在几乎不下雨的冬日里睡了个好觉，待到寅时醒来也比往日睡到日上三竿要有精气神得多，进来侍奉梳洗的贴身婢女明婵和明姣见她如此，嘴角总是有掩饰不了的微笑。“小姐昨日晚睡得应当很好，今日看起来精神多了。”
“兴许是因为昨夜下了雨吧。雨打芭蕉的声音响了一夜，我听着就睡着了。”
明婵不解，“小姐在说什么？昨夜未曾下过雨啊，怎么会有雨打芭蕉的声音？”
“没有下雨？”
“是啊，小姐，昨夜连雪都没有下过。不过，檐上积雪融化成水，打在芭蕉上也许就是小姐说的雨打芭蕉的声音吧！”
“或许是。”
孟青琅从妆盒随便取了一支素净的青玉簪子让明姣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毕竟等会儿还要进厨房。
做腊八粥并没有什么难点，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小姐所谓的亲自下厨也只是到厨房里看着罢了，孟青琅需要做的也只是再细心检查一遍食材。
有些读书人曲解“君子远庖厨”的意思就是君子不下厨，世家贵胄家的小姐也从来不沾厨灶，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是说出来给人听听的
不过趁着熬腊八粥的空余时间，她又令人准备了一些糯米糍，份量不多，大概只够七人份，恰好没有她自己的份。
不过她虽喜欢这东西，却也不是非要不可，自然也没有给自己留。
等到卯时将腊八粥准备好了，又令人送去府中各个院子，孟青琅才有时间再梳洗打扮，毕竟沾了满身烟火味儿去见人，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作为。
这一次换了一支卿云拥雪的簪子和几只别致的小花钗。明姣见她又取出这卿云拥雪簪，撇了撇嘴，“小姐，您怎么又挑了这卿云拥雪啊？这簪子的确是素雅大方，可小姐每日的打扮都如此素净，别家小姐都要笑话您了。”
“这样就很好。”孟青琅已将簪子寻了个合宜的地方带着，明姣不能反驳，只能替她将相配的小花钗插在适合的地方。
梳妆罢，琅嬅轩的其她小丫鬟就将早膳摆在桌子上了，孟青琅正欲坐下用膳，便见孟执站在院子里还冲她笑了笑。奈何孟青琅看着这笑并没有什么波澜，到是明婵和明姣一时惊到了。
孟执作为侯府世子不待见养妹孟青琅是府里下人都知道的，怎么今年回来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处处为难。
“青琅先用早膳，兄长等你。”
“……”孟青琅孟青琅被他这样看着，颇觉有些压抑，只草草进了一小碗腊八粥就命人收拾了桌面。
“兄长刚刚用过腊八粥了吧。”
“才在用文翰堂过，还尝了糯米糍。”
“兄长觉得今年的腊八粥好喝吗？”
“青琅做的都好，特别是糯米糍。只是，青琅不是喜欢吃糯米糍吗？怎么刚刚没见你用？”
“今日不想。”孟青琅也没问孟执怎么就知道是她做的腊八粥，又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糯米糍。毕竟说不准她一问出口，孟执就一句她心里想多了怼回来。
孟执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况且那腊八粥说白了也不是她做的。
“兄长，今年上元节樾婉姐姐和四姐姐该去凤楼了。你若得空，便陪同姐姐们吧。”
“她两个都比你年长，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这些。”
说到凤楼，孟执语气似乎就重了起来。
“兄长说的是。”
孟青琅一如从前敷衍回去，分明是不想在和孟执多说，偏生孟执好似没有听出这其中意味，依旧笑意盈盈，“昨日兄长送给青琅的礼物，青琅可看过了？”
“这……还未来得及看。”孟青琅只当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就没想过要打开来瞧瞧。现下被孟执这么一问，到有些尴尬，不自觉的揪住了自己的帕子，脸颊泛红。
“兄长心里很伤心啊，青琅一点也不在意兄长呢！”
孟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笑意愈显，“既还不知道是什么，便现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句话，让孟青琅觉得耳熟，就好像曾有人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而她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个身影模糊的人递上一只小盒子的场景。
她回了一句什么来着？
“不喜欢难道可以换？”
孟青琅下意识地就回了这么一句话，出口后方觉不妥，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孟执，见他并没有半点不高兴。
恰好孟执也在看她，恰好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孟青琅惊得低下头，手指揉捏自己的帕子。她原以为会看到孟执素来冰冷的面孔，却不想撞见他面上生笑意，眼中藏温柔。
孟执应该不是这样的，或许今日是吃错药了。
孟青琅抓着手帕的手按在心口，压住那么一丝一毫不一样的悸动。
“青琅先打开看看。如若真不喜欢，兄长再给青琅换一样东西又有何妨。”孟执没给孟青琅迟疑磨叽的时间，刚说完就将明婵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来。桌边美人未曾说话，反先被盒中珠光迷了眼。
“这是？”
“这叫月华皎洁，是我从命人从海宴城带回来的。”
孟执从盒中取出那支光华夺目的钗子放到孟青琅手上，“这中间拇指指节大小的明月，是海宴城城主藏给云洲骊珠公主的夜明珠，配的三十六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也是精挑细选，一样的珠圆玉润没有半点瑕疵。簪身是青琅手中那支卿云拥雪的银匠做的。而且听匠人说，这簪子上的配带是鲛纱所制。”
“兄长……”饶是以孟青琅并不怎么在意穿戴的性子，也不禁对这“月华皎洁”心生欢喜，一见到就忍不住收起来自己用，只是，“太贵重了，青琅收不得。”
“有什么收不得的？”
“兄长……”孟青琅盯着那支美不胜收的钗子，眼中似有水光。“这还是兄长第一次送我礼物。”
“怎么可能！”孟执明孟青琅的意思，敛了笑意，“我分明——”
“兄长分明什么？分明自我成为孟家养女以来就从未待见过我。”
甚至处处刁难。
侯府收养孟青琅十多年，在孟青琅八岁那年将孟青琅收为义女。十多年来未曾苛待过她，更是将她当做府中嫡亲小姐一般对待。孟栎婳处处同她使小绊子，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女孩子总是有些小性子，况且孟栎婳做的并不过分，无非多吵几句嘴罢了。
可孟执……
她不怎么记得他做过什么，只模模糊糊回忆的起来孟执曾经对她说过那么一句“谁要你当我妹妹！”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话，若换个人对她说这话，她也没多大反应，偏生记得孟执说过，便将这埋怨放进了心里。
偏生生的，就记恨了他一人。
更遑论，三年前孟执在云济寺做的那件事已经让她对这个便宜哥哥没有念想了。
“兄长还是将钗子拿过去吧！青琅收不起。”
苏北百姓遭受天灾，粮食欠收，近几日陛下下了圣旨，着令万景城官员氏族减奢侈尚节俭，捐赠平日用度尽数充入国库，以御天灾之祸。这样的簪子若是被旁人知晓，那风头正盛孟执多半会被人参上一本。
那支堪称绝世无双的月华皎洁钗被重新收进盒子里，又被推回到孟执面前，“四姐姐应当是极喜欢这钗子的，若日后兄长转送她，必定高兴非常。而且，近几日不该是送这些东西的时候，陛下有旨意——”
“青琅……”孟执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潜藏着的落寞，好似隔着黑纱望见的日月星辰，再耀眼也失了光华，令他一时失落的女子却偏头去看窗外一枝早梅，就是不愿意瞧他一眼。
他起身告辞，便宜妹妹依旧没将注意放在他身上。
“若青琅真不喜欢，就收在盒中蒙尘好了。要么……丢了也罢。”
满城少女春闺梦里人云岐侯世子，孟家大少爷兴冲冲地来，失落落地走，不像是他年少英才该有的境遇。
其实，她也不是想要拂了他面子的意思。
屋中少女收回放在那一枝早梅的目光，又瞥了瞥桌子上精致无比的盒子愣神良久，待到院中开始飘起今日第一场鹅毛飞雪，寒风从窗外挤进来刮了脸时，方在燃起燎燎桂香中开了口。
“收起来吧。”
毕竟……丢了可惜，不是吗？
那旨意与她而言，本来也没那么牵绊。这簪子收起来也并非坏事，若待来日，她离了这云岐侯府，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