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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曾经某一刹那,我涌现了出尘做和尚的念头,莫名其妙的羡慕那些僧人隐在清幽的古刹里,敲一阵木鱼,诵一段梵唱,就是一日的天光。清茶素菜,不惊不辱,无需忧苦烦恼,任时光来去岁月苍苍,寂然坐安天命。天命自有天命安排,不问生死福缘,生死不过是信仰中一个个轮回,青灯黄卷里也是一种人生的悠然之境。
当然这只是个来的快去的疾念头而已,随后不了了之了。想想佛家那些清规戒律恐怕也不是尘念肆生的我能遵循的,做也只能做个酒肉和尚,如那不戒大师一样戒不了酒肉也戒不了尘缘。另外,自己也做不了如弘一大师那样的果断,尘世对我来说毕竟美好胜于古刹清幽的孤寂。再者,当出家为僧又不是剃一个光头就能成了,想来手续应该也是繁琐的。
起这个念头时正是我偶尔回乡下,看到一家为父辈过周年做道场佛事,哀婉的唢呐不成曲调的吹着,伴上三两声木鱼声,悠悠扬扬的顿时让人感到人生空寂岁月荒凉,有一种荒漠的凄切的感觉,催人泪下,又有一种让人苍茫不知道归宿的寂然。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泫然泪下,一切都离我很远,好像什么也抓不住,孤零零的被抛在了荒芜的大地屑洌巴久c#毓撕舐芬彩敲c!?
也就是那一年,父亲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走入另一个看不到的空间,接着又看到外祖母也远了。母亲、弟兄又天各一方。我被孤零零的抛在那里,似乎宇宙的中心只有我一个人,我感到是那么的孤独,孤独的只想哭。
也就是那个时间我特别希望得到爱情。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孤独的漂泊。我从一个城市飘荡到另一个城市,随身携带的只有不会说话书。我贪婪的读书,想从书里得到一些温暖。可是,那些温暖对我来说依旧是那么的遥远,读得到摸不到,如那镜中月水中花。有的时候书是越读越荒芜的,如繁华的梦醒来自己依旧在古槐树下,依旧是个落魄的书生。文学书本是消遣之物,沉浸去了只是欢喜过后的荒凉。人家是歌舞喧天,自己不过是个场外的观众,落幕后还是要各回个的家,各找个的妈。
我凄惶的飘荡,像个丧家之犬,空洞洞的在城市里行走。每个城市都没有家的感觉,但是真正的故乡又是回不去的,自己只有拖着一袋袋书在为生存而行走的车辙里步步前行,岁月的年轮把曾经的憧憬理想碾成尘土飞扬在荒漠的原野里。我常冀望在原野之上,想到故乡,但并不是思乡,而是想故乡与我的距离,我与城市的距离,还有生与死的距离。
2.
每次回乡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在城市里这种感觉并不太强烈,但到了乡下这种感觉年复一年的感触越来越深。城里的人们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左邻右舍有时候几年都不知道谁是谁,人的流动性比较快速。乡下不同,农村大部分都是自然村,一个村子往往都是一个祖先下来的血统,辈份亲疏远近很明显。他们的流动性非常的小,基本上几辈子人都生于斯,葬于斯,成长得过程中基本上每天都是看到相同的面孔。如果某一天少去一个人,你对他的相貌非常的具体,不会把其模糊进大众之中。
虽然到我们这种年龄、时代,走出乡村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多大多数同一代人来说还是少的。我们成长的阶段农村相对还是很封闭的,还保持着千百年不变得样子,和古老的村落没有什么不同,那些人的相貌也基本上向祖祖辈辈的记忆印在脑海里。那些中年的七姑八大姨的还能看到脱口叫出来,可是下一代人就不一定了。是不是乡村都要逐渐走向城市,是不是若干年后我的后辈不可能如此清晰的记住我们这一代走出来的人了?或许,某年某月某日乡村作为一种文化体系也要消隐在时光的河流中。或许到那个时候,我们遭遇着贺之章同样的尴尬,乡音未改却鬓丝银白,儿童笑问我们这个同村之人是何方来客了。
基本上现在每次回乡都能听说祖辈的那一个人已经老了。祖辈得人越来越稀少了,剩下的都是高寿的了,死亡逐渐逼临近我们的父辈。他们年老的近花甲,年少的也将要进入天命之年。说我们这些当年少小的希望一代,也都临近三十或者三十多了,开始一步步走进中年。父辈们消失了,或许就是我们这些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村庄依旧还有记忆中的模样,虽然改变一些但是整体布局还是那样,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些原来熟悉的人们逐渐的消隐在时光的背后,而那些新生的希望得让人介绍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当再次站在村口去看整个村庄的时候,才知道故乡原来已经不是自己的故乡。虽然地理的个中坐标中它依然是走出时那个地方,可是日思夜想的故乡是回不去了。是故乡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故乡?或许是我们南辕北辙的相互背离,时光的苍野中我们都找不到了对方。
有的时候回乡竟成为一种标志,我们仅仅走近了那个叫做某某地的地方,却不是走近了故乡。日暮乡关的惆怅不仅仅是迷失,更多是来自感性的不认可。熟悉的人群不见了,熟悉的村落仅仅成了一种标志,故乡或许对我们来说意义并不那么重大了。从那一日起我们相互离弃了呢?我不知道。
乡土,是我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3.
前几日萧郎兄说他们的杂志决定使用我的农民父亲一文。我说了一声,谢谢,后便无言。
我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会说过多的感谢的话。但对萧郎兄的错爱,我是发自肺腑的说一声感谢的话。
农民父亲一文是写自二零零二年。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刚开始学习写字,文字无论从技巧还是写作方法方面都很生疏,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如果现在去写那篇文字,我相信要比那个时候写的要好。但是,从某一日起我决定除了文字错误,将不在修改任何语言和句子。原因很简单,这篇文字是在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写成的,这里面记载着我最初的感动。
二零零二年十月十月二十七日我初次发到网上,承蒙狗蛋作为原创作品给予推荐。当时我完成后,曾经读给过我的家人,当时父亲在世。谁知道祸从天降二零零三年农历七月十日,我的父亲突然间撒手人寰。这篇文字竟然是我读给父亲最后一篇关于他文字。
二零零五年我在网易心情论坛的文集被毁时,老实说其他的文字也就罢了,但是我这一篇文字也被人给无情的删除了,这也是让我当时感到耿耿于怀想采取激烈手段对抗的原因。幸的当时有网上的朋友曾经收藏过这篇文字,最后交付于我,我的心方平静下来。
年前,萧郎兄让我写些关于农村的稿件给他们杂志,我向他推荐了自己的这篇东西。当时,我跟他说,你可以使用,但是有个请求就是不要删改文字里的东西,因为这是我给父亲读过的唯一篇我写的文字。这个文字,对我来说意义大过任何文字。纵是我今后能写出惊天动地的文字,精美华丽的篇章,对我父亲来说他都听不到了。(请原谅,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今年是我父亲的三周年,虽然我每年都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但是那些文字竟然成了纪念性的文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苍凉的回顾。再好的文字都是对一个逝去生命的祭奠,这种文字是越写心里越凄凉,越写父亲离我越远。再好的文字对父亲来说都没意义了,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世上的不孝之子,我是不容置疑其中之一。
时间真快,一晃就是三年。尤其对黄土中的人,不再是用一天天的日子来计算了,而是用一年年的年头来算。故乡有子孙守孝三年的说法,就是三周年大祭一次,而后就是十周年,再往后就是二十周年、三十周年三年对尘世中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对于那个世界人来说这都丧失了意义。
平凡的生命只有存在时才有意义,一旦失去时生命的实质就成了虚幻诗意的回忆,染上一层镀金的光辉。农民父亲一文我不愿修改就在于,父亲与我是一种实质的潜移默化的教诲,我不愿意用那种镀金后的回忆来美化父亲,那是没有意义的。
镀金中的父亲在平凡中见伟大与我无益,那将是抽象出来的父亲,不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就是一个质朴的庄稼人,有优点也有缺点,缺点优点共存的那个人才是我的爹。
4.
在北京的地坛公园里,我寂然长坐,思考过史铁生思考的问题。
生与死地的问题是生命起源后就面对的问题。人对生的渴望眷恋,对死的恐惧,无论是伟人还是凡夫俗子都要去面对它。秦始皇有求长生不老药派人去蓬莱的传说,汉武帝也有这样的问题,佛、基督的西天极乐、天堂毕竟生者是看不到的,只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当我们知道生命最终要归于尘之后,剩下的只是要我们验证的不过是生命流程中该如何面对的问题。史铁生通过那篇散文告诉我们的是那彻头彻尾悲凉后面实质的温暖。
思考尽了生命极点的问题后,或许失去与得到并不太重要了,因为一切不过是最终尘归尘,土归土的结果。其实,人生那有那么容易看透,如果能如此容易看透了,世上的人将没有那么多得纷争,世界将是坐安天命的寂寞,色彩也是单调的。
记得看东西西毒时里面有句话:你觉得为一个鸡蛋而失去一个手指值得吗?不值得。但是我觉得痛快。既然生命归宿一定,那么就剩下在存在过程中生命如何痛快快乐的过了。生能尽欢,死亦无憾。这个尽欢也就产生了人世的贪婪,各种纷扰从此顿生,也就产生了正义与邪恶的对抗。
在地坛里我对这苍黑的夜幕笑了。自己总是思考这些大而不当的问题。可是在这些乱想中,我似乎听到太阳从东到西流动的声音,那是天光消隐的啸声。我不知道那句“人类意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正不正确,我是不相信上帝天堂地狱的,我只知道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生死困惑,而解开这些困惑的不是上帝,而是个体自己。就如同我对父亲突然远游的内疚,这个心结不许是我自己打开,它像一道室内加上的暗锁,从外面是打不开的,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破茧而出的是蝴蝶自己,不是人为的。外界人为的剪开,只能导致里面的蝴蝶发育不良。
生死是人世最无能为力的事,就如我们面对苍茫的岁月无法左右。我们只能顺着岁月的河流慢慢的漂,终点既然已经规定,过程由它去罢。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掌握好舵,看在条件限制的情况下怎么更能欣赏两岸的风景,怎么能使这个漂流漂得更远。
5.
真正修行的不在于你是不是在庙里,不是居于形式。其实,每个庙有何尝不是一个尘世,尘世又何尝不是一个庙。无论你在那里都是在这个世界,都是在这个尘世,都是在一个属于自己修行的庙里。
只要在这个世界,你就要捱过这个尘世的光阴流转。只有那些逝去的人不用捱过光阴的慢慢吞噬了,可是他们在我们存在着的眼里依然在捱着光阴的吞噬。我们会说他,今年五十二,明年五十三他们的年龄也随着我们的年龄增长,直到某一天别人忘记了我们,我们忘记了他。
其实,光阴的流转如同人世的淡忘,终有一天那些人、村庄、文化、纪念诸如此类的东西自有它产生消亡的规律,我们所做的也如生死一样拉不住它的去向,但是我们总是自信的觉得能把握一些东西。我们在做的或许只是个杞人忧天般可笑事情,可是我们不做这些似乎无法证明个体生命曾经鲜活得存在过。
生命的矛盾总是这样翻来覆去的回旋,我们做的只是自己感觉痛快的事。究竟为一个鸡蛋而失去一个手指值不值得,我们不想去考虑,因为考虑的终极或许人类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宇宙的幻觉,一眨眼它也可能永久的消失。
世界或不会消失,人类会不会消亡,岁月会不会永远的存在,这些问题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生命活着就要证明它活着的意义。当一切意义变成没有意义的时候,我们都不存在了,只要我们现在觉得有意义就可以了。
将来的岁月会怎么样,不必问,不必答,一切由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