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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白绍仪躺在床上,窗户外面月色依旧,他却有种光如隔世的感觉。刚才赵一涵在电话里面的语气叫他想起来很多东西。他几乎忘记了赵一涵这样怯生生又故作坚强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的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赵一涵还是个扎着辫子,初到异国言语不通的小丫头。那双黑黑的眼睛,就像是鸟窝里面羽毛还没长全的小鸟,白绍仪顿时成了童话里面拯救公主的骑士了,可是小鸟成长是很快的,一转眼赵一涵成了成熟自信的女人,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白绍仪下意识的把过去的事情推到内心深处不愿再想起。
白绍仪伸手从枕头下把清秋的书信拿出来,信封里面掉出来一枝被静心压制好的海棠花,他们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株西府海棠树,在白绍仪离开北京的时候,海棠树的枝头还是空落落的。没想到现在已经是花朵满枝了,清秋只在信中说:“犹记当时共赏海棠之约,奈何君归期未定,随信寄上海棠一朵,与君共赏。”白绍仪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把海棠凑到鼻尖轻嗅着,如同置身在春天的暖阳下和清秋在花下漫步。
清秋并不知道上海的情形,她在城里陪着白夫人几天,白夫人身体完全康复,就对着清秋说:“你每天早起赶去学校怪辛苦的,我身体好了,你就回去吧。等着放假了再来看我就成了,你不如先去娘家看看你母亲,反正在一个城里面,她肯定也想你了。”婆婆发话,清秋乐的回娘家看看冷太太。
冷太太见着女儿回来了自然是高兴的,她忙着扔下正在拾掇的针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姑爷去上海了。你一个人乱跑什么!”冷太太担心是女儿私自回家,忙着赶她回去。“妈妈真的一点不想我么?绍仪在上海,我婆婆前几天感冒我来陪她几天,她现在好了,叫我回家看看。我早就回来看妈妈,只是没机会。等着我——”清秋忽然脸上一红不说了。
冷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也就安心了:“那就好,你做了媳妇和做姑娘不一样的。你整天跑娘家,婆家总有点不舒服。叫我看看,我的秋儿胖点没有。在那边没受委屈么?”冷太太疼爱的把清秋搂在怀里,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母女两个说了半天的私房话,冷太太仔细端详着清秋,看女儿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小女人味儿,姑爷和女儿感情很好,婆婆也不是很刁难,她稍微放下点心:“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规矩多,好在你婆婆很开明没有挑剔你的出身,我也就安心了。你嫁给绍仪,我就担心这个。”
“妈妈放心,我会调停的。你现在也该歇歇了,还整天做针线!你的眼睛本来也不好,还费神!我叫人送来的补药你都吃了没。”清秋看着摊在桌子上的针线活,担心的问:“家里是不是生活不够,妈只管和我说。我每个月多拿写家用给你。”
“不是,我闲着反而难受。你送的补药和补养身体的东西我都吃了,身体好多了。我每天闲着没事,干脆先给你做点小孩子的东西。你可有消息了?”冷太太给清秋展示着她的成果,刺绣精致小被面。
清秋脸上一红,拧开头:“妈妈就拿着我开玩笑,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个孩子,生孩子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你害羞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不着急,姑爷未必不着急,你们小夫妻贪玩,你婆婆可是盼着抱孙子呢。”冷太太正色道:“有了孩子就稳固了,一对夫妻没有孩子总也不能长久。”
清秋红着脸敷衍一下,赶紧借口时间不早回去了。冷太太忙着叫韩妈把自己做的点心给清秋装上好多,嘱咐好些话才送女儿出去。冷太太站在门口看着汽车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等着清秋回到小家,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张妈和桂花脸色奇怪,“家里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脸色怎么这样怪?”清秋把冷太太带的点心教给张妈,好奇的问这几天家里的事情。
“小莲来了,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问什么她也不说,只是闹着要见少奶奶。”桂花拧着眉毛,她和小莲在一起住了几天,敏锐的察觉出来以前那个开朗的丫头变了个人似得。
白夫人的话在清秋耳边响起来,小莲和柳医生的事情被人发觉了?
清秋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就看见张妈带着小莲进来。“少奶奶,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求你收留我几天。”小莲一下子跪在清秋跟前,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你别哭,是为了什么你跑出来?”清秋叫桂花和张妈把小莲搀扶起来,叫张妈给她拿个毛巾擦脸,喝点水慢慢的说。
原来柳春江知道了小莲的身份还是不放弃,他在信里对小莲表示她是个丫头也不妨碍自己娶她,柳春江预备亲自上金家求婚。小莲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顿时慌了手脚,偏生这个时候她和柳春江通信被大少爷凤举知道了。小莲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瞅了机会跑出金家。她无处可去只能来清秋这里。
“你这个傻瓜,本来你和柳医生是男未婚女未嫁,自由恋爱,谁能说什么呢。顶多是你们的身份差的远点,这也不是不能弥合。你一跑了,没得大表哥以为柳医生是拐带婢女呢。闹出去怎么收场?我去给大表嫂打电话,你在我这里先住今天再看吧。”清秋很无奈的想着本来不想卷进去,还是被无法避免的扯进小莲和柳春江的糊涂账里面了。
“少奶奶,这是今天的信,有两封信是从上海来的。”桂花拿着一叠信笺报纸进来。清秋先拿过来两封信,暗想着白绍仪怎么一天写两封信呢。谁知一封是白绍仪的,另一封上面娟秀的字迹叫清秋心里升起来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先放下白绍仪的信,把那封没落款的信先打开了,里面是一张报纸,清秋扫视下上面的内容,在报纸的启示版上一则被用红圈圈起来启示。清秋仔细看去,她一口茶全喷来了。
☆、第五十五章
“少奶奶没事么?这是怎么了!”桂花和小莲到底是年轻,被清秋的表现给吓坏了,要知道清秋一向是超凡脱俗的人,从没在人前失态,谁知好好地看报纸能——小莲和桂花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少奶奶和天上的神仙似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张妈老成,她赶紧上前给清秋拍后背,把责任都推到桂花身上:“你也不看看,茶水这么烫,把少奶奶烫着怎么办?”张妈虽然不知道清秋是为了什么失态,想必少奶奶当着他们的面前也觉得没意思,张妈很体贴的帮着清秋找台阶。
清秋咳嗽几声,拿着手绢擦擦嘴上,脸上先不好意思了,在她的教养中嘴里喷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没事是我不小心的,张妈别说桂花了。小莲先在我这住几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别乱走了。我给你们家奶奶打电话说一声。至于你和柳医生的事情,大家需要冷静下来谈谈。”清秋恢复了镇定,刚想着如何个和秀芳说小莲的事情。凤举没得手已经是对着秀芳不满了,现在抓住小莲和柳春江的事情,他如何能轻易的放手呢。婆婆说不叫她搀和金家的事情,奈何是树欲静风不止,结果那边还出来这样的事情。
清秋的手还没碰到电话机,电话却没命似得响起来了,张妈看着桂花带着小莲出去,无奈的说:“一定是金家的大少奶奶打电话过来问小莲的事情了。我劝奶奶一声,小莲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
“这个我知道。她自己跑来的,我把她赶出去,万一出点事情怎么办?反正她跑不了,你今天晚上警醒些,我担心小莲那个丫头真的做出来傻事怎么办。”说着清秋接起电话,电话那边却不是秀芳的声音而是绣珠愤怒地声音:“嫂子你看见那份报纸没有?就是上海的自由晚报!那上面的启示,姓赵的怎么能这样无耻,堂而皇之的在报纸上登那样的东西的。她嫁给谁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结婚登启示也就罢了,白白的牵扯上二哥!”绣珠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来,清秋都能想象出来她气的绯红着脸蛋蹙着眉头的样子了。
绣珠一通疾风暴雨似得轰炸还没完,电话那边白太太抢过来话筒:“绣珠你跟着清秋发什么脾气,我叫你安慰她,不是胡说八道的惹她伤心的。绣珠妹妹,我是嫂子,今天我和绣珠出去了这会才看见了那份报纸。你听我说,绍仪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定都是姓赵的捣鬼。等着绍仪回来叫他解释清楚生,你别生气,不如我现在过去陪你。这件事没准婶子已经知道了,她肯定会帮着你出气的。”
“嫂子和绣珠妹妹为我着想,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我也不生气,以前的事情绍仪都和我说了,反正赵一涵和欧阳于坚结婚了,她还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在报纸上说她和绍仪是纯洁的朋友之情。既然人家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前保证和绍仪是纯洁的友情,我再生气吃醋反而显得我小气善妒。这个事情绍仪可能还不知道呢,若是能打电话去上海,我该是安慰他才对。现在已经很晚了,城门早就关上了,嫂子和绣珠妹妹还是休息吧。等着放假了我请你们赏花吃饭。”清秋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在电话里面反而给白雄起太太和绣珠吃了定心丸。白太太听着清秋的语气,不像是隐忍不发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你能这样想是你大度不合小人计较,有人喜欢做疯狗咱们不能和她一起跟着乱咬,反而降低了身份。不过她肯嫁给欧阳于坚也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你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白太太和绣珠安慰了清秋一会就挂上电话了。
清秋放下电话,觉得有点头晕脑胀的。报纸上写着两条连在一起的启事,一则是赵一涵和欧阳于坚结为夫妻的启事,一则很古怪,上面写着赵一涵和白绍仪是朋友关系,什么“结为挚友,并非诸君误以为男女之情,是纯洁的友情。”清秋想到这里忍不把报纸狠狠地扔出去,她翻个白眼靠在沙发上哭笑不得。要是清秋刚才的表情给她以前的教养嬷嬷看见肯定会说她没个小姐的样子。清秋伸手把报纸拿过来仔细看看,暗想着赵一涵是疯了不成,她怎么会忽然嫁给了欧阳于坚,嫁人也就嫁人了,偏生还在报纸上发布一条莫名其妙的启事,她是做给谁看呢。
电话又响起来,清秋忽然明白赵一涵不仅给自己和绣珠家里寄了报纸了。她拿起电弧,白夫人的声音传过来:“清秋啊,你休息了没有。”清秋看着座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这个时候白夫人早上床休息了,怎么会想起来和她拉家常呢?清秋语气不带着一点异样,温和的问了白夫人的身体:“刚才绣珠妹妹给我打电话,我们说了会闲话就耽误了时间。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叫钟妈给您量体温,别是又不舒服了。”清秋殷勤的问候婆婆的身体,当着没看见报纸似得和她拉家常:“我母亲叫我给您问好,她做了好些的点心,我叫人明天送去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片心意。”
听着清秋温和的语调,竟然没有意思不满和愤怒白夫人先坐不住了:“你肯定看见了那张报纸了,刚才雄起的媳妇给我打电话了,我叫钟妈把报纸找出来。那个女人是疯了。只是这次绍仪很不像话,他明知道那个女人没安好心还硬生生的凑上去。清秋你放心,要是绍仪还敢犯糊涂,我和他父亲饶不了他。”
白夫人一看报纸上的启事眼前一黑,气的差点一口气哽在心口,没背过去!赵一涵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她的启事议定书背着自己傻儿子上登上来的,还特别寄过来给清秋和自己,还偶遇白家的亲戚们。没准绍仪在欧洲的同学们也都人手一份了!她都嫁人了,还画蛇添足的来这一出!那个欧阳于坚也能容忍?她这不是明摆着昭告天下,虽然自己嫁人了,可是还惦记着别人呢,遇见如此不要脸的人,真叫人无话可说了。
赵一涵怎么不要脸和她没关系,可是冷家的太太知道了,是自己家不占理,万一清秋生气,肯定又是一场风波。丈夫就要回来了,为了大连港的事情他的仕途未卜,哪里还能在添上一笔白绍仪的风流韵事呢。白夫人想到这里手心冒汗了,她赶紧给清秋打电话,心把媳妇稳住了再说吧。谁知清秋竟然没他预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语气之间一点生气也没有。
“秋儿,我知道你生气委屈,但是绍仪是什么样子的人你知道的。他断然不会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不如我写信,还是拍电报,叫他给你解释清楚。”白夫人担心是清秋气极了,反而不哭不闹,预备着做出傻事来。她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的劝解。
清秋听着白夫人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好笑,却有点感动。白夫人是她婆婆,却也不偏心帮着自己的儿子,对清秋还算公平。“妈妈不用担心我生气会做出来傻事来。我是绍仪的妻子,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这个赵小姐存了什么心思我们捉摸不透,但是咱们家好好地过日子,任是谁使坏也不能得逞。有道是小人难惹,咱们也不必自降身份和他们置气,远着他们就是了。至于她能在报纸上登启事,想来亲友没大概都知道了。咱们也不用特别的解释,她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咱们何苦要跟着她在泥坑里面翻滚。”清秋反而是安慰了白夫人一番。
清秋忽然想起来当初为什么姐妹们给迎春的奶娘求情的时候,贾母忽然严厉的斥责她们一顿生。贾母曾经说过小人难惹,不可姑息养奸也不能和小人置气。那个时候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姑娘们的外祖母会拉下来脸。有了赵一涵的例子,清秋明白了,小人不仅是那种面目丑陋,举止猥琐的人。小人也可以是赵一涵那样的女子,也会是道貌岸然,如同贾雨村那样读书人,他们最擅长的是把你拉到和他们一样无耻的地步,再用他们好无廉耻生的行为打败你。若是清秋生气,对着无辜的白夫人和绣珠白雄起的太太发火哭诉,反而叫人觉得清秋小心眼,尽管她们开始会觉得清秋可怜,但是时间长了谁都会心生厌烦的。
或者清秋在报纸上不甘示弱的澄清,岂不是给人落下口实,更印证了白绍仪和赵一涵的暧昧纠缠么?清秋虽然生气,可是她相信白绍仪的品行,更深知赵一涵的手段。
果然一晚上电话就没安生,不仅是白家那边给清秋打电话,就连着金家的几个小姐也给清秋打电话关心的询问她报纸上的事情了。接着是金家的大少奶奶秀芳,她对着小莲的事情也不很关心了,只是转弯抹角问白绍仪什么时候回北京来。清秋费了不少的口舌才一个个好奇询问打发妥帖,本想着能稍微松开气,玉芬竟然破天荒的打电话过来。不过她想看笑话没实现,清秋平淡的语气叫她有点失望。
清秋被或者关心或者看戏或者询问的电话闹得一晚上没休息好,早上她坐在镜子跟前很无奈的拿着毛巾敷眼睛,她今天要特别注意自己仪表,省的给人落下口舌。清秋谁能只能想出来,要是她带着黑眼圈出去,肯定会有人说她伤心一晚上,小气什么的。若是脂粉厚了,没准还有人说她故作镇定,心有城府。“真是做人难啊!”清秋觉得人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戏。
“少奶奶,是先生来的电报!”张妈盼着白绍仪的电报或者信比清秋还要急切。好在一早上邮递员就送来了加急电报,张妈拿着电报,欢喜的声音都变了。少奶奶心里肯定生气生,要是少爷还不来信来电报解释,少奶奶非得气的回娘家不成。
清秋打开电报,白绍仪气急败坏解释自己忙于官司,根本不知道赵一涵来了这么一手,只是赵一涵忽然给白绍仪打个电话表示她要结婚了,请白绍仪过去参加她的婚礼。白绍仪想想还是推脱了,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生。谁知没几天他一个上海的朋友和他偶遇闲谈,取笑白绍仪坐享齐人之福,还不用担心被扣上纳妾的帽子,白绍仪才知道了那则叫人无语的启事!白绍仪气的找赵一涵兴师问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杀过去就接到了白夫人的电报,白绍仪顾不上找赵一涵算账,忙着给清秋拍电报解释生。
电报最后,白绍仪表示要扔下手上的工作立刻赶回来和清秋解释清楚,求她谅解。
☆、第五十六章
“你去一趟电报局,打电报给上海,就说家中一切安好,勿念。请以工作为重。”清秋扔下毛巾眼也不抬的对着张妈吩咐。
少奶奶还是写个东西给我,我不识字回头再说错了,那边少爷更糊涂了,别再耽误了事情。张妈听着清秋的吩咐,心中暗暗打鼓,以前少爷和少奶奶每天书信不断,今天给少爷拍电报的大事,少奶奶只是随口一说!虽然少奶奶面子上没露出来,心里肯定生气的。少爷连夜打电报回来解释,就是求少奶奶原谅的。自己若是按着清秋的意思发电报,少爷肯定看出来电报不是少奶奶亲自起草的,更着急上火,自己还是从中调和,省的小夫妻闹脾气。
“你既然能一个人去银行填单子开账户,也能把我的话说全了。意思就是请他在上海尽忠职守,家里一切安好,不用急着回来。”清秋忽然变了脸色正色对着张妈,语气中带着责备,张妈也不敢再说话,她没想到一向随和没架子的少奶奶生气起来带着一股威。她只能默默地退出来,暗想着是不是等着少奶奶上学去,她该给夫人打电话。原来少奶奶是有脾气的人。
张妈去电报局发电报,清秋早上也没胃口随便喝了牛奶就忙着上课去了,她走进校园,心里愤怒的想也不知赵一涵吧那张报纸寄给多少人了,没顺她一进教室就要接受别人同情的眼光。只是清秋现在看开了,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随他们说去。
不过学校里面还算安静,没人在清秋跟前提起来报纸上的糟心事,清秋也就安心上课了。清秋一心在学问上,暂时把烦心事仍在脑后。不过别人可没清秋这么一心只读圣贤书,白夫人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钟妈担心的说:“夫人还是休息一天,别出门了。”
白夫人强撑着起身,无奈的哼着:“我何尝不想歇一歇,可是这个孩子一点不叫人省心。我今天还要出去应酬呢,他们消息灵通肯定是早知道了赵一涵的事情,我不去她们不知道要怎么想呢。你看着吧,我若是不去,第二天全北京城都传遍了绍仪和赵一涵牵扯不清,咱们家媳妇要闹着离婚,我在家收拾烂摊子的话。澄清的话只能我这个做娘的说。”白夫人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上戴着千钧重的铁帽子。
钟妈也是一脸的的担心:“好在少奶奶还算通情达理。我早上悄悄地给那打电话了,少奶奶虽然也是一晚上没睡好,不过她还是照常去上学了。张妈说少爷给少奶奶来电报了。”
“绍仪在电报里面说什么了?一定是赵一涵瞒着绍仪闹出来的幺蛾子,他后知后觉的,事情闹大了他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个傻孩子。被一个女人刷的团团转,也不长长记性生,一次上当不够,三番几次的被人耍了!”说起来儿子,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着牙紧紧地蹙着眉头。
“罢了,看着夫人的样子上,恨不得少爷在眼前能咬他几口了。我看少爷是被西洋的习俗教坏了。什么绅士风度,做先生的要给女人开门,让她们先走,对着女人说话也不能粗声粗气,还要彬彬有礼。自古以来那都是男在上,女在下的,我记得夫人当初做姑娘的时候读女四书里面可没说女人要在男人前头,是女子卑弱,怎么到了洋人那里就翻过去了?结果少爷活生生的给教傻了。赵一涵肯定是打量正自己是女人,少爷也不敢怎么样。她只吃准了少爷的性格,不和她一般见识才敢放肆的。今天国会议员的太太们聚会,夫人可要摆明态度。少爷是男人不合女人置气,夫人可要心疼儿子呢。”钟妈总有自己的歪理邪说,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少爷,永远都是最好,有错的全是别人!
白夫人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将来歪理一套一套的,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绍仪那是绅士风度,不过礼不下庶人。绍仪要是立刻在报纸上也登一条声明,你说该怎么说?说赵一涵说的假话?还是他们不是朋友?从来不认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全上海的人看大戏了。保不准都有人想成是绍仪始乱终弃。人家赵一涵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可怜。咱们这样的人家何不要给看热闹的人做戏子唱戏呢?不过要是拜拜忍了也心里憋闷的很。对了,清秋是怎么给绍仪回电报的?”
“少奶奶真沉得住气,少爷表示要扔下案子立刻回来。少奶奶却是叫少爷安心的办案子,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惦记,等着案子了解再回来就成了。她还嘱咐少爷注意身体什么的。”钟妈脸上露出来欣慰的笑意,在她心里绍仪是最好的,清秋进门这些天她总是用格外挑剔的眼神在考察清秋。
“还是清秋懂事,绍仪的案子正在节骨眼上。他要是不管不顾的回来,以后谁还敢请他?在法律圈子里面名声也就坏了,没了口碑和名声,他还能做什么呢。只盼着他能醒悟过来。”白夫人叹口气,她把儿子保护的太好了,绍仪遇事有的时候太天真了。
“对了,赵一涵嫁给了欧阳于坚,舅老爷那边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呢。算起来,她不就成了夫人的侄媳妇了。”钟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欧阳于坚和金家的关系,赵一涵的身份。怎生是一个乱字了得。
在白夫人图头疼的时候,远在上海的白绍仪几乎要生不如死了。昨天晚上,因为案件进行的很顺利,白绍仪和李律师心情不错,李律师开了一瓶珍藏的酒水,两个人边喝边聊。正在兴头上,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没一会接电话的白绍仪连脸色变得黑的吓人。白绍仪挂了电话,发疯似得翻起来几天前的报纸。好在李律师家里几乎订了上海全部的报纸,等着把白绍仪找到那张报纸生,白绍仪盯着上面的启事,眼光恨不得把报纸烧出来个窟窿。
看着白绍仪的脸色黑的吓人,李律师抢过来报纸翻看下上面启事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竟然有绍仪的朋友上门拜访,白绍仪黑着脸,用尽最后一点克制力和朋友寒暄,等着朋友告辞,他再也不能克制心里的愤怒,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要冲出去和赵一涵算账。一看白绍仪要拼命地架势,李律师赶紧扯住他:“你要冷静点,你这个时候去找她理论是正中了她的圈套。她从北京追到上海,你却一直没见她。你这个时候跑去,没准就有记者在赵家外面盯着呢。你们两个深夜相会,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一条大新闻。你闹出来绯闻也要考虑下会不会影响案件。记者们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点花边新闻,对你的声誉,对案子都没好处。你现在要冷静,想想怎么和你的太太解释清楚。”
李律师不愧是有名的律师,几句话就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白绍仪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一夜未眠,决定扔下案件回去和清秋道歉。现在形势所限,还不能——白绍仪压下心里阴沉的念头,决定先回北京安抚清秋。
上午在法院白绍仪有点魂不守舍,他一早上给清秋发电报,正在等她的回音。摸一下装在口袋里面的车票,他今天下午就要上火车了。李律师悄悄地捅下白绍仪的胳膊,他回过神确认了最后开庭的时间从法院离开。
☆、第五十七章
火车站,白夫人和清秋从车上下来。今天是白绍仪从上海回来的日子上,白夫人担心清秋和绍仪见面闹别扭,特别带着清秋出来接绍仪回家。她暗想着当着自己的面清秋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小夫妻肯定会闹别扭,因此白夫人特别拉着清秋过来接绍仪回家,正好能看看两个人是什么苗头。
清秋自然的知道婆婆的用心,她心里虽然不满可是碍着面子她在众人面前没露出什么。因此金家和白家上下都称赞清秋好涵养,是个大度懂事的媳妇。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感慨,当初做林姑娘的时候,贾家上下都说林姑娘刻薄小性子。其实她何尝是真的小性子。先不说贾敏对的黛玉的教养,断然不会养出来个刁钻不懂事的孩子。即便是贾母那样疼爱两个玉儿,也不会放任黛玉和宝玉成了任性使气的呆霸王。在人前黛玉一向是礼节周全,面面俱到。只是她私下和宝玉经常为了莫名的事情伤心生气。谁知怎么成了有人嘴里的刻薄小性子。
尽管她身边有张妈和桂花,白绍仪闹出来这个笑话,她却还能得了大度贤惠的名声,当初有些人是吧多少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他们是给黛玉一举一动,添油加醋了多少材料,才能整顿出来个刻薄的名声给她。真是心存恶意,怎么都是错。想到这里清秋无声的叹口气,记起来自己初到贾府,奶娘曾拉着她伤心的说:“姑娘要可怜了。”她还没体会到奶娘的意思,只想着有外祖母的疼爱和宝玉的相伴,开心的很呢。